“嗯?”
“和哥、外面、很热闹的样子。”
小伊兰似乎怕打扰我,怯生生地说。
“哦?这个时候热闹……我出去看一下吧,你和金文在家里呆着,把饭给我好好吃了。不要担心生活问题,我不可能让你们饿肚子的。说起我没吃饭的原因,只是因为肚子太饱的话,大脑就会供血不足,不清醒而已。照顾好自己,有我在呢。”
这么说的我,揉了揉小伊兰的头发。金文露出闷闷不乐地表情,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说。我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用食指搔了搔他的鼻尖。
“呼汪!”
金文就像小仓鼠一样,用牙齿轻轻咬着我的手指,两只手抱着食指肚。大概过了一小会儿,他松开口,轻轻舔了舔我的指甲。
“呼汪!下次大叔要想偷偷摸摸做些什么的时候,记得本大爷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是,是。”
我点了点金文的头。
“那么,我出去看看情况了。”
“和哥、一路顺风。”
“有什么事就来拜托本大爷吧,呼汪!”
“嗯。”
啊啊,也不知道这俩家伙是长大了还是变幼稚了。
埋藏在心里的,对灾难的恐惧,大家都是一样的。
乐以忘忧,乐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未雨绸缪。比如几个月前如果有人在家堆满了黑面包、葡萄酒、马铃薯之类的,一定会有人嘲笑他是疯子。但现在,一块面包的价格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一般的人家原来不愿意吃稍显苦涩的黑面包,现在也不愿意吃价格飞涨的黑面包。只不过原来是人选择面包,现在是面包选择人。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不仅仅是我们,就连刚刚诞下孩子的母亲,因为营养不良供不出奶水,也只能让出生不久的孩子喝粥——甚至大多数时候,粥也是吃不起的。
就算想要和大家平静地生活在一起,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我是开武器店的大叔,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村子里最普通的人而已,要去碰撞这个世界的阴暗,就如同沉入厚重泥浆里的萤火虫一样。
阳光,稍微有些刺眼。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天空中一点云都没有,一轮艳阳高照,因此刚踏出店门,身上就是一层密密的细汗。
热空气蒸腾着,周围的场景似乎都在扭曲。
我走在人群中,心想估计整个村子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吧。
“感谢格尔弗拉特亚大公!愿圣光之神的荣耀照耀您!”
我估计还在人墙的后方,隔着人群,听见村长的声音传来。
苍老的声音,威严少了很多,显得毕恭毕敬。我偷偷看了一下周围人的脸,大家都非常高兴的样子,脸上带着喜悦。
格尔弗拉特亚,是贵族的封号吗。
人群慢慢向后移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大。
我透过前面的人,看见了站立在哪里,穿着红色礼服的男人。金丝银线的大红礼装高贵气派,与我们这些粗布短衣的人可谓判若云泥。
“不必如此谦卑,村长。大婚之后,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
我捏紧了拳头,第一次看到那个男人的面容。
虽然芽子说,他已经四十五岁了,但是我完全看不出来。看面容甚至比我还年轻,简直如同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金色的秀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根根油亮地梳向脑后。笑容优雅而亲切,说话彬彬有礼。
下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干净的黑眸。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啊,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下巴上稀疏的胡茬还没有刮,不用看也知道的黑眼袋,一头乱蓬蓬的碎发。
确实没法比啊。
他用套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搭在村长的肩膀上。
“请放心吧,村长。既然芽子嫁给了我,大家对我就如同亲人一般。今天我来分发一些面包和酒,希望大家再多等一等。我夏野·格尔弗拉特亚,绝不会让自己的家人受苦的。”
村长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我看了一眼站立在夏野身边的芽子。芽子双手挽着夏野的左臂,一脸幸福地把身体倚靠在哪个贵族的身上。
真是难得呐,芽子那家伙会去依靠某个人。
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芽子的婚事,为什么感到愤怒了。我也许再也没有机会报答芽子的恩情了。三年前她救了我,我一直在想着,也许哪一次她会依靠我,我会把这份人情还上。
应该就是这样。
嗯,这样的话就解释的通了。
马车声响起,一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徐徐开来。我并不是第一次见那种气派的马车了,还是觉得很震撼。和旅行商人用的便宜租用的马车完全不同,马匹嘶嘶长鸣。偶尔打的响鼻都有一种无形的震撼力。素白的绸子和一般连衣裙的布料截然不同,在风中犹如飞舞的白云一般。
马车徐徐停在他的背后,大贵族轻轻一招手,驾着马车的下人便一勒缰绳。四匹马齐声一鸣,便原地踏着蹄子。
夏野向芽子使了个眼色,芽子立刻笑了起来。
“大家,请不要担心。只要好好平稳度过这段艰难的岁月即可。”
这样说着的芽子,从马车中捧出用油纸包裹着的面包和酒 从村长开始,分发给众人。
太好了。这样的话,也能多支持一段时间了。一顿饭也好,事情就可能出现转机。何况葡萄酒的话,很久没有喝过了。
给村里的长辈们发完了食物后,芽子环顾了一番人群。
我顺着她的目光四下看了看。
丽莎奈没有来。
丽莎奈,花店的伙计,对芽子来说就如同妹妹一般的存在。
“丽莎奈?”
虽然没有看到,但是芽子还是呼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
稍显尴尬的芽子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我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清楚丽莎奈去了哪里。一瞬间,芽子的笑容淡了些。不过芽子很快就打起了精神,继续笑着分发东西。
我大概是最后一个人吧,人群道谢后散的差不多了。芽子从马车上捧下来两包面包和一瓶酒,我伸手接住。在接的时候,芽子的指尖从我的手背上一划而过。我低头看向她,她微微喘息着,脸上是一层细汗。
“多……”
“斋和,你的腿怎么受伤了?”
“诶?”
我向大腿看去,那边是方才我抹上去的鲜血。
鲜血已经干了,呈现出褐色。即便如此,芽子还是慌里慌张地半蹲下身,伸手抚摸向不存在的伤口。
我抬起头,看到夏野在看着我们。他目光中有一线淡淡的嘲讽,嘴角也微微上扬。
我伸出手,不动声色地挡开了芽子伸过来的手。
没有碰撞声,芽子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
“没事啦。我能有什么事,做剑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个口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芽子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须臾后,收回了手。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芽子的脸上已经是非常灿烂的笑容了。
“是、是嘛。应该说不愧是你啊,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
“那比喻真是恶劣啊。”
不过,是相当熟悉的比喻。这才是芽子啊,毒舌,对我的比喻基本停留在无智慧的低等生物上。
我说着,向芽子稍稍欠身。
“多谢,芽子。也祝你幸福。”
“嗯。”
芽子背着手,对我笑着说。
突然,踏踏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芽子姐!”
我向身后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丽莎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