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沙发上坐定,进入闭目养神的阶段,但是总觉得气氛好尴尬啊。
夏野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呢?周围的佣人又哪里去了?简直让人烦躁。我非得和这个年轻少妇坐在一块吗?
“那个……”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夏野的妻子之一,多半也是某个事件的受害者吧。如果我没有注意到的话,说不定几年后下次相见,芽子也是这个样子。
我看着她小心画着的妆,努力隐藏起来的害怕的神色,突然心生悲悯。
在这个世界,文化习俗是多种多样的,也是因人而异的。对于勇者和商人这种流动性较高的人口来说,价值观相对开放。但是对贵族、农民、手工业者这样定居的人,价值观就相对保守。比如多普诺瓦的贵族们至今仍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也和老多普诺瓦人崇尚“收敛锋芒”的训诫有关。
因此,对于贵族的妻子们来说,除了必要的社交礼仪之外,很少有什么事情做。没有工作,也没有娱乐,唯主人的命令是从,毕生的追求就是受宠。
虽然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是公认的道理。
姑且还是打个招呼吧。说不定可以套出夏野的情报来。
“我记得……你是夏野老兄的妻子吧。名字是?”
“帕菲。我只是妻子之一而已,排行第三。”
她赶紧从座位上站起,垂着手毕恭毕敬地回答我。
我皱了皱眉。
虽然不知道夏野对她说了什么,但是从她恐惧的心来看,估计夏野平常对身边的绝对算不上什么和善。我没见过其他贵族,因此不知道这是不是贵族的通病。不过所谓的表里不一,哪一个世界都是通用的。
“这样啊……夏野治理这么大的家系,想必很忙吧平时。”
帕菲小心地看着我,我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
明明是夏野的正妻之一,给人的感觉却像女仆一样。帕菲长得很标致,不过妆画得我很不喜欢。太过妖娆了,与战战兢兢的行为相差甚远。也就是不搭调。
“是……主人那边平时很忙。除了要接待重要的客人,还要有私事外出……”
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帕菲对夏野的称呼并不是丈夫,而是主人。
但是她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这么称呼呢?
我这才明白过来。而当我想到这个的时候,我的浑身一阵寒意。
这个庭院就和牧场一样。
怪不得从进入这里的时候,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好的感觉。在这里的人就和牲畜一样,佣人也好园丁也好,全部都是一个样子。
我吞了一口口水。
“你嫁过来多久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无用的情报,必须要尽量找出夏野的弱点。
“八年,我今年二十八岁。”
看样子一开始对年龄的估计稍微高了一些啊,因为化妆的问题吧。
话题到此为止。
我在心里想着。果然和帕菲这样的人聊不起来啊。帕菲给我的感觉就是女佣,甚至地位似乎还不如女佣。只是我问她话的时候她会回答,自身绝不多说一句话。应该说夏野管教的好吗?扼杀别人的人性,这种事也是贵族的常识吗。
我没有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帕菲轻轻撩起了袖子。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事实证明我没有。
全是血痕。被鞭打的痕迹,被啃啮的痕迹,有些结着痂,有些还是通红一片。肿胀,那种伤痕我是见过的,在卡洛娜的身上。曾经被斯坎普莉尔虐待的卡洛娜,身上留下的伤痕,很久才消去。
我看了一眼帕菲,她却移开了视线。
仿佛刚才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已。
随后,夏野推门进来。
“哦哦,斋和老兄在这里啊。帕菲,我没教过你待客之道吗?”
女人小心地站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着。
夏野依然微笑着。
那微笑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寒。
这家伙的笑容,有点像芽子,但是完全不一样。除非芽子生气了,否则芽子的笑容虽然很神秘,但是她绝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因此那个笑容看上去很棒,很吸引人。但是夏野不一样,那笑容是一种威慑,一种责怪,一种无声地责罚。
而且就论效果来说,也和芽子相差甚远。
就算是第一次见到芽子的人,如果看到芽子恼火的笑容也会感到浑身颤抖。但是如果一个人不知道夏野的身份,看到那种笑容只会觉得恶心。
帕菲之所以感到恐惧,是因为“经验”。被打骂的经验而已。
“夏野老兄,尊夫人待人接物可是一点都不差。说实话,我很羡慕夏野老兄,能有这么美丽又贤惠的妻子啊。”
我赶紧赔笑。
夏野哈哈大笑。
“这话说的,斋和老弟。帕菲她合你胃口再好不过了。”
我在心里思考了一下“合我胃口”是什么意思。
帕菲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帕菲泡的茶很好喝。再说,我这样的小人物,呆在夏野老兄的宅子里就已经是一种荣耀了。只有我打搅夏野老兄,哪有您这边打扰到我的道理呢。”
夏野的心情似乎很好,一挥手打发帕菲下去了。
“芽子,进来说话吧。”
帕菲踏出门外的时候,芽子从门口进来。
当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我知道芽子现在悲伤的神色是做出来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打一个冷战。这次确实欠了芽子一个大人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呆在这种地方,芽子估计也会觉得不适吧。
“芽子,斋和老弟今晚在我们这吃饭,麻烦你多接待了。”
多接待。
这个也是相当暧昧的说法。
芽子没有看我,垂着眼睛,盯着一侧的沙发。她的视线反复在沙发与花瓶之间移动,不看夏野,也不看我。
夏野似乎对芽子这种态度相当满意,眼睛中满是玩弄猎物的快感。
其实说不定夏野早就知道了,芽子是比他厉害百倍的人。征服这样的人让他产生出一种罪恶的快感。破坏掉美丽的东西,很多人认为美丽的东西在破碎的时候更加美丽。
“希望我们即将拥有一个完美的晚餐。”
夏野这么说着,搂过了芽子的肩膀。芽子想要抗拒,但是夏野哼了一声,芽子立刻脱力地倚靠在夏野的肩膀。
“是的呢,希望你能愉快地用餐,斋和。”
完美的演技啊,芽子。
看到那个样子的你,我都想上去揍夏野一拳了。
当夏野搂着芽子的肩头出去的时候,我觉得内心一定是不愉快的,是几乎崩溃的。但是这毕竟也是计划的一环,我稍稍叹了口气,就打算继续在屋内等。用餐的时候铁定又是一场谈判,先把脑子放空,稍作休息……
喀拉,喀拉。
我闭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揉着太阳穴,却突然听到了晃门的声音。
声音一会儿响一会儿停,我意识到并不是从正门传来的声音,而是从房间后门传来的。那声音听起来,反映出门外人的徘徊犹豫不定。看起来不是芽子。我打算无视掉那个声音,毕竟在别人家里乱动,很容易被抓到把柄。
要是回来夏野说什么“那里边是我的藏宝库啊斋和你进去干什么”这样的话,说不定会被狠狠敲诈一笔。这个套是常见的骗局,我开门也许什么也没有。
因此我可以假装听不见。
但是那人却似乎下定了主意一般,敲了敲门。
出其不意。
“请进,门没锁。”
我朝着哪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
是我多虑了吗?我回过头,看见帕菲蹑手蹑脚地向房间里窥探着。
“这不是嫂子吗?”
我刚打算说“你来干什么”,她却赶紧向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我眨了眨眼睛,发现她已经卸了妆。就本身来说也算是一等一的美女了,只是贸然来访,总觉得用意不明。
她向我招了招手。
为了避嫌,我示意她进来说话。她却似乎打定主意不肯过来,我只好走过去。
帕菲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悄悄对我说:
“斋和……你打算救芽子吗?”
我的心里猛然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救芽子……为什么这么说?芽子嫁给夏野老兄,也算是明媒正娶,两厢情愿啊。”
帕菲的手紧紧抓着门把。
“你真看不出来?那个叫芽子的女人,笑得有多落寞。”
我一想到帕菲胳膊上的伤痕,那还只是冰山一角。我的心顿时就有些软化了。
“估计是令有所期吧,但是夏野老兄待芽子很好啊。应该没问题吧。”
帕菲拢了拢黑色的头发,她的头发看起来有好好保养过,但是依然不像芽子那样富有光泽。
而当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袖口便滑落到肘部,两条胳膊上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醒,就如同爬在上面的一条条蚯蚓。我看向帕菲,她紧紧抿着双唇,视线却不看我,就如同这个动作只是普通地完成,没有任何深意一样。
我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知道……芽子嫁过去绝对不会幸福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救她,我只能在这里看着她。到最后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帕菲小心地看着我。
“但是你追到这里来,肯定也是有一点方法的吧?”
我不置可否。
“我,知道夏野的弱点。”
帕菲看着我的眼睛,紧紧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