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兰多趴在斋和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这片天空戈尔兰多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居住在这里,活在这片天空下。
戈尔兰多眨了眨惺忪的睡眼,感到微微颠簸,她抬起头,才发现斋和依然背着她走在雪地上。现在的斋和并没有在行走在空气中,而是踏着雪前行。戈尔兰多向后看去,可以看到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望不到头的脚印。
“你……一直在走?”
戈尔兰多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醒了啊。我现在是向南走,你能搞清楚大概的方向吗?不知道走的对不对啊感觉,离你给我画的地图也偏了挺远的。当时光想着跑路了。”
戈尔兰多愣了一下,顺着斋和的话题说:
“这附近都是雪原,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辨别正确的道路。总之先向一个方向走,遇到城市就好了。”
“真是漫长啊。不知道到那个峡谷还要多长时间……”
戈尔兰多把头靠在斋和的背上,突然间恍然大悟,拍了拍斋和的肩膀:
“……放我下来。”
斋和稍微屈腿,一松手,戈尔兰多从他的背上跳下,落到雪地里。突然离开温暖的后背,戈尔兰多觉得空气莫名地寒冷。她搓了搓手,向手心里哈了气,之后跟在斋和的身后。
才走出几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斋和停住脚步,用手摸了摸肚子,然后转过头来:
“这么说来的话,我饿了。”
戈尔兰多眨了眨眼睛。
斋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附近有啥能吃的吗?”
戈尔兰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对歪着头的斋和说:
“大概是没有。如果能遇见野兽另说。不然的话,只能找到城镇再说了。”
斋和叹了口气:
“龙车也丢了,这样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啊。幸亏我吸取了以前的经验,把一部分钱放在身上了。既然没办法,也就只能向前走了。但愿下一个城市离的别太远,不然就真的要饿的走不动了。戈尔兰多你感觉如何?魔力和体力恢复了吗?”
“别小看米斯特岗的战士啊。这种程度的消耗,一晚上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虽然这么说,她看起来还是要虚弱一些。不过斋和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斋和继续走着,戈尔兰多跟在他的侧后方。
“这么说来,米斯特岗的气候真的是很严酷啊。昨晚还下过一阵雪。”
“毕竟是死神巴特·巴尔维查克统领的土地。吗,米斯特岗的总人口也不多。但是说实话,我们任何一个国民都比别国那些温室里的花朵强多了。”
斋和侧过头去看着戈尔兰多,她的眼神中有很浓郁的自豪感。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那个死神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戈尔兰多注视着斋和的眼睛,又看向远处。
“因为是转生过来的,所以知道的很少吗?”
“有看过相关记载,但是似乎版本很多。关于一个国家总会有种种奇怪的传闻,尤其是在国家之外。褒贬都有,这个单从文献上似乎很难搞清楚。”
似乎听出来了斋和话里的意思,戈尔兰多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介意。你说说吧,我也想知道流传国外的传说。”
“第一种是圣乔伊文献中找到的。说巴特·巴尔维查克曾经不具有神格,而是单纯的杀人鬼。在诸神之战之后,‘失落的一百二十年’之中,巴特·巴尔维查克以杀人鬼闻名于世。当他杀死第十万个人的时候,引起了神怒。巴特被神杀死,他诅咒着神,也诅咒着这片土地。冥神爱惜他的才能,收为死神,管理着这片土地。”
斋和说完,可以顿了一下,等待着戈尔兰多的回答。
“这个我也听说过。不可信感觉。诸神之战是比人类和魔族千年战争更早的事情,几乎没有记载留下来。那之后的年月之所以被称为‘失落的一百二十年’,也是因为残存下来的记载少之又少,应该是伪造的。”
斋和耸了耸肩膀:
“也有说,在很久之前,相恋却不能在一起的少年少女,最终冲破了家庭的阻拦逃走了。但是后来,在这片土地上,赤着脚奔跑的两个人被追上了。少女的父亲打算一箭射死少年,但少女为自己的爱人挡下了致命的箭。少年捧着少女的尸体,在这片土地上哭泣。他诅咒所有人,杀死了自己的父母,也杀死了女孩的父母,最后自杀在这里,惩罚着这片土地。”
戈尔兰多伸手撩了撩刘海儿,把手插在衣服兜里。她外面的外套破了好几个口子,冷风从衣服的缝隙中钻进来,毫不留情地夺走她的温暖。斋和给她的围巾和披风都遗失了,这让她觉得有一点遗憾。
“这个也很难说。不如说,像你这样的大叔,还相信着这样的童话故事,真的很不可思议。”
虽然这么说,戈尔兰多却隐约露出笑容。
她看起来有一点开心,但是一直以来冷酷而高傲的风格并没有改变。斋和甚至没有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
“童话不是挺好的吗?大多数童话读之前就知道是美好结局了,这个也不对吗?”
“‘神’也是真实存在的。有生下来就具有神格的,也有后来赋予神格的。不过神格本身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成为神的资格而已。因为自己的爱人死去,就获得了神格,成为了神,是不可能的。”
斋和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常说有爱就没问题了嘛。那么还有一个,说巴特·巴尔维查克曾经是人类的大魔导师,后来研究到了七级以上的魔法,被视为触犯了禁域而被神讨伐。但是涉及到了不死领域的巴特不会死去,因此造物主把他升为死神,让他管辖这片土地。但是曾经为人类的他对人类的朝拜不感兴趣,逐渐厌倦了,索性把这里变成气候恶劣的地方,这也算是神明的任性吧。”
戈尔兰多淡淡的说:
“不准确。虽然有相关的记载,但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活着的神,这些也都是传说。要多少有多少。拿不出证据,只能收谈资而已。”
斋和脸上的笑容逐渐失去了,他慢慢地说:
“那么,就剩下一个传言了。这个传言是我从许多记载那里拼凑出来的,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是什么?”
“所谓的死神是不存在的。信仰中的神明,多半只能靠记载来敲定存在。而记载又需要记载去证实,因此人们只不过是相信他们相信的东西而已。死神是一个解释,一个对这个国度反常气候的解释。而我听过一个传闻。据说很久之前,有一个想要打出能够开天辟地的利刃的少年,他为了这一件武器不惜一切代价。魔女的鲜血、幼子的心脏,大量的人骨等等,凡是能想到的东西全部找到。据说他后来被自己锻造出来的剑杀死了,这个故事也没有后续。”
戈尔兰多停下了脚步。她皱了皱眉,随后长叹了一声。
“其实,我也听说过那个故事。从古拉格家训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感觉到先祖的存在。古拉格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失落的一百二十年’时期,虽然那个时候还不叫古拉格。如果真的是先祖做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戈尔兰多的声音难得地听起来有些沮丧。
斋和突然想到,希姬波娅的目标是做出最强的剑,戈尔兰多也说那是古拉格家的最高追求。虽然斋和不愿意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但是心里也在戒备着。如果希姬波娅想要做的就是导致这个土地变成这样的传说之剑,斋和也要掂量一番了。
但是斋和仍然走近戈尔兰多,也不管她是否同意,伸出手揉乱了她火红的头发。戈尔兰多吓了一跳,但是没有反抗。
“我们不都一样吗?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就好了。只要选择前进,无论努力的理由是什么样子,最终都会有所收获的。米斯特岗的战士永不退缩,不是吗?”
戈尔兰多晃了晃头。抖落了斋和的手。
“不用你说。”
戈尔兰多说完,快步走到了斋和前面。斋和跟在她的身后,露出无奈的笑容。
一直以来孤独前进的人,他们的心里都有着一种隐约的自豪感。在心底,在记忆的伸出,为自己一个人走下这一条路而感到自豪。与其说他们在享受孤独,不如说他们在享受这种淡淡的自豪之情。戈尔兰多也是这样,作为战士,她一个人挣扎在这个气候恶劣的国度里,心中有着对战士的自豪,对古拉格的自豪。
这是她所剩下的唯一的归属感了。
但是,当一个一直独行着的人,在漫长的旅程中见到了同行的人,忍不住就会靠近。因为对方也是一个人,想要了解,想要接近。和被人环绕而簇拥的人不同,一直独行的两个人认识和熟知,会有一种更加强烈的信任感和归同感。
斋和身边有许多人,但是在戈尔兰多眼中,他们都是同类。
大概是因为,在她看来,想要去保护别人,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斋和,身影中有着落寞和无奈。
因此,她与他的相遇绝非偶然。戈尔兰多下了决心,如果可能的话,想一同走过一段路程。和斋和,一起。
远处渐渐浮现出城市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