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奔跑着,突然感觉到,这座塔也许是活的。
但凡上了年纪的建筑,总会透着那么一点怪异的感觉。世界上流传最广的恐怖故事,多半是老人和婴儿,还有披头散发的女人。这其中,婴儿和女人给人造成恐怖的原因都是因为反差感。
婴儿本来应该是纯真而无垢的,因此当他具备心智、露出怪异的笑容的时候就会倍显恐怖。少女在众人眼中也应该是元气满满,或者端庄安静。一旦她们在夜晚素衣白服,留着长发,抹上鲜红的嘴唇,露出可怖的笑容,就会给人以一种视觉上的冲击。
而这些恐怖,都不及对老人的恐惧。不管是老翁还是老妪,亲切地邀请你到家里喝茶,进门的刹那,他转过身,露出一种看透人心的可怕笑容,那真是无与伦比的绝望感。
这种东西,放在建筑上也是一样的。或许世界已经默许了生命的短暂,存在在世界上的时间过长,就会带一种诡异的味道。
锻造塔也是一样的。
单是从上面的锈蚀,就能判断出这座建筑经历了何等的岁月变迁。
第一次听戈尔兰多说起锻造塔的时候,我想起在文献上看过的记载。记载很模糊,只是大体描述了塔的高大雄伟,讴歌了古老的锻造师家族辉煌伟业。但是实际上看到这座塔,给我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就像鬼宅一样。
这是我进来以后的第一反应。
塔门似乎不是希姬波娅关上的,当我踏入塔里的土地时,地面微微下陷,似乎是有什么机关运作。古代文明真是可怕,我也不知道锻造师前人们是把怎样的秘密埋藏在大山的深处。
我走了大概八九分钟,又到了上一层。这次的甬道更加狭窄,我几乎把脸贴在了地面上,明明是冬天却出了一身热汗。地上的灰抹在脸上,感觉就像是结块了的石膏。
火把在上次打开青铜板的刹那熄灭了。我现在基本就在完全的黑暗中,连前面的路都看不见,只能一点一点摸索。
黑漆漆的通道,许久也没有找到尽头。正当我感到疑惑的时候,伸出的手摸到了墙。
到尽头了。
我向上摸去,果不其然,又是熟悉的青铜触感。我伸出手,刚准备轻轻推一推石板,却猛然间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就从下面那一层。
起先是哒哒的声音,之后就像是咳嗽声一样。
在完全的黑暗中,有别的什么存在……
我抬手释放出大量的魔力,魔力顺着来路不断扩散,就像是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向下层。但是当魔力不断扩散的时候,回馈给我的东西却空空如也。
我没有感知到任何人在那里。
“破塔颓我精神啊。”
我骂了一声,但是依然感觉到头皮发麻。
背后阴风惨惨,不管下面有什么,都还得先上去再说。我也没加细想,一把撑开了头顶的青铜盖子,一阵风立刻从背后刮过。
恐惧是一个自我协同的过程,越是恐惧,越是恐惧。
我一把扣住上面的地砖,翻身上去的同时狠狠把青铜板盖上。让我诧异的是青铜板微微有些变形,但还是差不多严丝合缝的扣好了。我擦了一把汗,在周身摸索了一番,果不其然碰到了一个手感不同的地砖。
我向下微微一压,立刻灯火通明。这里的火焰似乎要亮一些,我擦了把头上的汗,刚准备站起来,突然被吓倒在地上。
墙上。
有扭曲的女人脸。
“啥玩意儿啊!!”
一时没忍住,我叫出了声。也不能怪我,在这种场合下,就算胆子再大也会被吓到的。
墙上,有许多女人的脸。似乎是壁画,但是她们脸上的颜料完全混杂了,眼睛就像是融化了一样,黑颜料凝固在脸上,红色的嘴唇变得不成样子。
一抬头看见这个东西,吓得我向后退去,坐在了青石板上。
我的心简直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火光也变得明明灭灭,忽闪不定。画里的女人越来越扭曲,就像是要爬出来一样。
我抬手就扔出去一把魔力凝成的剑,黑色的剑直插入墙上,爆散成一堆黑雾。女人的眉心多了一道黑色的缺口。看着她的样子没啥变化,我才多少放下心来。
再怎么说也是个平面的,不用太恐惧,我这样安慰自己,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感觉两腿依旧战战。
那些女人,就像是融化在墙壁里一样。
我向前踏出一步,不管怎么说,我还得救我家伙计,不能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
我感到勇气又一点一点回到我的身上。我向那些壁画看了一眼。
突然,看到了一个立体的脸。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愣了两秒钟。
那张脸惨白,但是鼻子和嘴唇,眉骨都是立体的。她的表情也像是融化了一样。
“别、别过来啊!!!!”
我向后跌跌撞撞地撤了好几步,一抬手,魔力的剑如暴风雨一样插向那边。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李广射虎中石没羽的传说,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爆发出远远超越常人的力量。
这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想了,手颤抖着挥来挥去,眨眼间黑雾层层爆炸,墙上布满了空洞。我看向那张立体的人脸,已经被我打成了筛子。
“呼。呼哈哈哈哈。”
咔哒一声,那张脸裂开了,掉落在地上。
是一张面具啊。
看到那些碎片,我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
就像是下面挂着的那张面具一样,只不过人脸画的很可怕。
我把手放在胸口上,也不知道上一层还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我闭上眼,努力呼出一口气,平复着心情,又擦了擦头上的汗。说起来,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了这里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到伊兰,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那个老人真的可靠吗?会不会虐待我家的伙计呢。虽然看起来不是多么坏的人,但是实在是让人不能放心。
我抬头看了一眼通往上一层的道路,这一次道路有两条,不管走哪一条,我都完全没有什么好预感。总觉得上面有更加可怕的东西存在,比我现在见到的更加可怕。
我跺了跺脚,瞥了一下脚边的青铜板。那下面也有什么蠢蠢欲动,或许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掀开这块板子。我看了看周围,也没找到什么能压着板子的东西,只能继续向上走了。
但是这么说的话,我应该走哪一条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