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小伊兰拼命想要往山的地方跑。
卡洛娜从后面抱着伊兰,防止她冲向那边的危险。但是卡洛娜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焦虑,震惊,疑惑,所有的感情混杂在一起。这个时候的卡洛娜无法做出果断的抉择,她想去那里找斋和,但是斋和拜托她照顾好伊兰,一旦卡洛娜真的离开,伊兰的安全就成问题了。
卡洛娜在头顶向上三尺左右的地方撑起一道光墙,看起来就像是伞一样,防止落雷劈中这片区域。
对米斯特岗几乎一无所知的卡洛娜,更不可能知道这些落雷是来自哪里。不过她本能地察觉到了,那里是不能接近的。密密麻麻的雷光,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审判一样。她回忆着斋和走之前说过的话,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师父——斋和要做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呢?
从对话中,卡洛娜隐约察觉到希姬波娅似乎不是人类。那么斋和要对她做什么?此时此刻,卡洛娜在勇者学校学到的东西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她想到的是更早,大概在她只有六七岁的时候,她从祖母那里听到的传说。
——“卡洛娜,你知道天雷吗?嗯,就是雷公开眼啦。这个世界上啊,所有涉及到非人领域的坏事,都会受到神明的制裁。比如我以前就听说,有人研究尸体。啧。烂了的尸体,要用法术复活,结果啊,全都被雷烧焦啦。不管是尸体,还是施术者本身……”
卡洛娜呆呆地看着凭空而降的电光。
莫非,师父他——
碰触了什么禁域吗?
这么想的卡洛娜立刻浑身一颤。
卡洛娜看向那座被层层闪电包裹着的山,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卡洛娜一个趔趄。
伊兰却是在鬼之一族的村落里长大,所谓鬼之一族,本身就生长在非常恶劣的环境里。不是多火山的熔岩地区,就是冰天雪地的极北之地。因此短暂的天地变色,伊兰反而要镇定一些。趁着卡洛娜愣神的时候,伊兰猛地挣脱了卡洛娜,向山里跑去。
虽然斋和告诉过小伊兰要跟着卡洛娜,但是此刻伊兰已经顾不上斋和的告诫了。伊兰对斋和常年的依赖,让她在这个时候产生了一种对现状的直感。和哥有危险,和哥可能会死。就像斋和无论如何都要来米斯特岗找她一样,伊兰也要去斋和的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山体开始出现裂纹。卡洛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挂在山上的栈桥被猛然扯断,长长的索桥如同一根巨大的鞭子猛地抽向另一侧,在对面的山上撞得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余下的几根索桥也绷紧了锁链,时刻都可能被扯断。
山塌了。
就连奔跑着的小伊兰,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已经远非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能够力挽狂澜的场面了,高大巍峨的峭壁上,无数裂缝在爬着,就像是看不见的巨人一下一下挥舞着开天辟地的斧头,一下一下撞击着山体一样。从裂缝中伸出红褐色的岩浆,流淌在山上。外面的冰雪刹那间蒸发地无影无踪。
山崖间的无数锻造炉,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召唤一样,突然间光芒倍涨。耀眼的火光汇聚成一片火海,就像是在朝拜这一场盛大的浩劫。最终,岩浆猛然间冲开了外面的的岩石,喷涌而出,如同巨大盘旋的火龙。恰在此时,一道雷光炸在了岩浆上,如同绚烂的花海一般。大团的岩浆被雷电炸的四散而飞。
天空变得红热,大地发出嚎叫。
卡洛娜把伊兰扑倒在地上,几乎就在下一刻,一团岩浆从刚才伊兰站的地方飞过,啪地打在了后面的熔炉上。青铜发出滋滋的声音,里面的火焰也立刻熄灭了,只有暗红的岩浆扭曲着。
卡洛娜看着身下的伊兰,她艰难地向那座山伸出手,拼命咬着嘴唇还是泪流满面。
“和、和哥……”
那是卡洛娜从出生到现在听过的最为嘶哑、最为悲情的呼声了。
很久没有流泪的卡洛娜,突然感觉冰凉的水滴打在白皙的手背上。
刚才对斋和行为的猜疑,眨眼间变成了一种悔过和自责。
明明已经从多普诺瓦拼命赶过来了,自己依然无法成为站在师父身边的人吗?最后的最后,斋和把伊兰交给卡洛娜,是一种信任还是一种不信任呢?
卡洛娜抱紧了怀里的伊兰,撑开光墙挡住打下来的岩浆。
就在这个时候,山彻底坍塌了。
原先只是裂缝,但随后裂开的岩石向山的内部滚落,就像是漩涡一样。大团的岩石砸下又加剧了山体的崩溃,在隆隆的声音中,卡洛娜和伊兰亲眼见到山变成了一堆碎片。
卡洛娜感觉自己的双手冰冷,心脏的跳动速度越来越慢。
她茫然地看着那座山,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雷声逐渐远去,白光也一点一点从视网膜上消散。岩浆还在涌着,但是天地间明显暗了下去。天地惊变的浪潮已经开始退却,但是世界依然残破不堪。刚才在眼前的万丈高山,眨眼间变成了一堆残破的岩块。里面渗出来的岩浆源源不断。
师父他们……
卡洛娜没有敢想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伊兰一下子挣脱了卡洛娜,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座山的残骸。卡洛娜跪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伊兰长大了嘴巴,但是好几次都没有叫出来。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和哥!!”
山谷间传着空空荡荡的声音。
伊兰看着周围,身体摇摇晃晃的。
“求求你、快回来啊、和哥……”
伊兰捏紧了衣角。
巨大的无助感如同潮水一样包裹了她。整个天地间,只有伊兰孤独的声音,如此撕心裂肺。
就在这个时候,废墟顶上的某块石头抖了一下。
卡洛娜看向那里,最上面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颤抖了几下之后,从废墟上滚落。
红色头发的女孩探出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全身都脏兮兮的,头发上也落满了灰尘。
希姬波娅用手撑住废墟的边缘,猛地一用力,从废墟中钻出了身。又把手伸到废墟中,反复摸索着,然后把斋和架了出来,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她看了一眼卡洛娜,卡洛娜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短短一两秒,希姬波娅站了起来。
“外邦的锻造师,姑且还是有点实力的。这次活着出来了,对我——古拉格的末裔,感恩戴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