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偌大的游轮缓缓驶来的时候,王城不由地惊讶于人类的创造力。纯白的大船分成七层,每一层都有一圈气派的落地窗。远远望去,整艘船比起泰坦尼克号要气派好几倍,只有这样的码头能容得下这样的船。
深蓝的水中,一圈一圈的白色波纹从船的两侧荡开。巨轮缓缓靠岸,等待着游客的来临。岸上一排一排的人堵得水泄不通,却又一排一排排列有序。西德莉握紧了手中的船票,向王城挥一挥手,率先踩着斜梯向船上走去,但是没了手杖的支撑,身体一倾,反而靠在王城的怀抱里。
王城伸手扶住了西德莉,两个人向甲板走去。没有先去客房,而是先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周围。整座小城几乎都可以俯瞰,王城不得不承认这里很美。如果他和某人邂逅在这里的话,说不定也会像西德莉那样念念不忘。他感受着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西德莉发丝飞扬,伫立在他的身旁,许久之后,把头轻靠在肩膀上。
“就是这里,十多年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王城聆听着西德莉的声音,西德莉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王城默默听着。
“那个时候,我是个孤儿,甚至不是普通的孤儿。他们说,我身上的血很脏,是邪恶的象征。连孤儿院也不愿意收养我,我像是一个小恶魔一样,徘徊在人类的一侧,一个人做着孤独的行程。”
西德莉的脸上划出笑容,王城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实在是太过美丽了。
那个笑容,带着哀伤,带着怀念,带着对某人的思念。带着对命运的控诉和对上苍的感恩,带着无限的过往与眼前的幸福,此前此后,王城都不曾再见过这样的笑容。就算是铁石心肠,在这种温柔的笑意下也会心跳加速。
“那个时候,父亲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了。他是上层社会的代表。高贵的举止与优雅的言行,一切都和衣衫褴褛的我判若云泥。我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从墙板后面张望衣着得体的父亲,看着他把可口的美食送入口中,小口地咀嚼,一边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王城想了想,伸手搂住了西德莉的肩膀。西德莉也没有拒绝,像一只猫一样温顺。
“那个时候,父亲突然注意到了我,他停了下来,看向瑟缩在角落里的我。我当时真的是担心坏了,因为我是偷偷跑上来了,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一会儿,也想吃点东西。父亲就像是发现了一只野猫一样,一只手拿着薄煎饼,一边蹲下身,向我颠了颠手里的东西。我很担心,但是又没办法拒绝香气。”
西德莉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回忆起当年对她来说还有些羞涩。周围的酒保已经开始忙碌,但是没有人过来打扰王城和西德莉,两个人就这么望着天空。外面的天空依然是淡紫色,就像是一种美丽的水粉,在天空中随意地涂抹。阳光微凉,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的安静。恍惚间王城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自己变成了阿兹贝尔,而幼年的西德莉在船上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
“于是我爬了过去,从父亲那里抓过了煎饼,塞到嘴里大嚼着。你知道吗?王城,那个时候我可真是狼狈得不行了。那个时候,阿兹贝尔他摸了摸我的头……就像你现在一样,手心的温暖直接传达给了我,我抬起头,看着他干净的面容,突然间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归属感。曾经的我以为,天下虽大,却没有我能去的地方。不过在那一刻,我却突然觉得,我想在他的身边。只要能在他身边的话……世界上的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阿兹贝尔他确实很有魅力。”
王城插了一句。同样是大叔,王城和阿兹贝尔在外貌上差别很大。王城属于比较邋遢的类型,头发很长,胡茬也不怎么刮,但是阿兹贝尔总是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对于小女孩来说,显然是阿兹贝尔更富有魅力啊……
王城摇了摇头。
不可置否的是,他与阿兹贝尔的相交相识也并非偶然。在相交生涯中,他承认阿兹贝尔实在是一个厉害的人,就算是他也对阿兹抱一份敬意。他在自己的领域里专注得令人害怕,在生活中也是风度翩翩的优雅君子。
“所以说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能呆在这个人身边就好了啊。不过就连我自己也明白的,我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但是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父亲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问我说,‘你是流浪在世界上的天使吗’。”
王城哑然失笑。
这个时候,酒保已经架好了露天的酒吧,大厅也飘出了饭菜的香味。优雅的小提琴声飘荡在整个游轮之上,船渐渐离开了威尼斯,向着深海中前行。王城知道这种观光船都会回到原位,因此也不问这船去向何方。这个时候,西德莉的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兽一样一下子跳离了王城,红着脸别过头。
王城牵起她的手,走向餐厅。
“不知道凡间的食物是否合你的口味呢,天使小姐。愿意一起去品尝吗?”
西德莉点点头,任由王城牵着她的手离开。
在与游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王城突然有一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仿佛后背被人刺了一下一样。他回过头,人群依旧嬉闹,不少年轻人和老夫妻在琴声中起舞,整个环境和谐的如同一个整体。敏锐地直觉告诉王城,这里有一点危险。
西德莉轻轻扯了扯王城的袖子:
“发生什么了吗?”
王城环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他摸了摸鼻梁,轻声说:
“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西德莉如同温顺的绵羊一样,完全不怀疑王城的话,抱住了他的手臂。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某人将一个闪着红光的方包贴在了墙上,黑暗中响起了嘁嘁喳喳的声音,看不见容貌的人在那里低语:
“妈的,刚才好险,没想到他那么警觉。”
“小心点,下次再出什么问题,‘咎人’是不会原谅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