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挂断了电话,唤了两声西德莉的名字,她才从门口进来。
西德莉见王城欲言又止的样子,紧张地说:
“是关于……父亲的吗?”
王城有点心虚,但是依然不动声色地说:
“西德莉,你留在这里,我去办理出院手续。阿兹贝尔的案子有了新的转机,我得去看一看。”
西德莉的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
“怎么可能有转机呢,父亲他……已经是死人了吧。犯了那么大的罪……”
王城知道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解释,只是说:
“有人相信你父亲是无罪的,出面保他,我回去一趟。”
西德莉嗯了一声,忽然说:
“那个,王城……其实我把松子也带到威尼斯来了,寄存在一家宠物店里。你不愿意带我回去的话,带上松子可以么?我怕它在店里呆的太久,很孤独。”
王城想了想,带上一条狗,勒兰德也不会说什么。
而且西德莉明显是双关的话语,孤独的不仅仅是松子,也是她。
想到这里,王城开车去了宠物店,接回了松子。
王城还不知道,那是一个无比错误的选择……
等到王城飞回美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勒兰德看起来相当憔悴,王城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勒兰德在城郊公路上开的飞快,王城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抽烟。
等到快到地下基地了,勒兰德才开口说:
“伤完全好了?”
“无碍。”
勒兰德眯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达到了任务期间的水准了吗?”
王城的目光顿时冷冽了下来。
“我的力量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只有迫不得已才会用全力。不过如果出什么变故的话,相信我就是了。”
勒兰德也再问,而是低声说:
“王城,我以前一直听战友说,中国人不好对付。他们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实际上明争暗斗,城府很深。你们有个词语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王城不置可否:
“哪个国家都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行动再正常不过了,但凡涉及利益争分就肯定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你们老美不比我们差到哪里。”
勒兰德瞥了一眼后视镜,嘀咕道:
“还是战场好啊。大家都一样,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王城本来想反驳一句,但是想到勒兰德退役许久,更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左臂,也失去了一家妻小,是个纯粹的老兵,便不再说话。松子从王城腿上抬起头,汪汪地叫了两声,勒兰德也并不在意,很快又到了两个人之前下车的地方,勒兰德带王城进入了基地,这对王城来说已经轻车熟路了。
不过进去之后,王城很快也察觉到了,这里的气氛相当微妙。
首先是宫本茶莉确实不在这里了,剩下的人也不怎么说话,见王城来了,才站了起来。除了佩德罗的咳嗽声外,几乎已经到了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清楚的程度了。王城虽然身为大副,但是身上没有军权,所以剩下的干事们对他也不是毕恭毕敬。
王城当然没想过要他们尊敬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每个人自己那一摊子还忙不过来呢。勒兰德也不客套,直接带王城去了一个狭小的密室,里面灯光有些昏暗。勒兰德把他送到门口,对他说:
“阿兹贝尔的遗物就在密室里面,保险起见你进去看吧,之后带出来就好了。”
其余三个人,维格鲁茨尼、琪娅拉和佩德罗虽然有些不满,但是这遗物本来就是指明给王城的,勒兰德的举动也让他们挑不出什么毛病。维格率先表态说可以,之后王城就进去了。
随着密室的门被关上,王城的心也提了起来。他走到中间的桌子旁,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在他胸中升起,就像是阿兹贝尔坐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说:
“坐下谈谈吧,老朋友。”
王城一只手扶住了额头,走到盒子旁。那盒子相当精致,王城先拿起来端详了一番,最后找到了一个压指纹的地方。他把右手食指贴在上面,几秒钟后,盒子上面的红灯转绿,盖子嘭地一下弹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王城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里面是折叠好了的信纸,王城将信纸打开,发现不止一张,显然内容很多。让王城惊讶的是,这些东西显然不是在监狱里写的,否则早就被扣押了,应该说是在很久之前就写了的,封存起来,在这个时候交给王城。
阿兹贝尔的字迹很俊秀,看着相当舒服。王城确认了一下字迹,的确是阿兹贝尔亲手写的,能看出他有些激动。
读这些字,王城就如同听着阿兹贝尔在娓娓诉说一样。
那个男人——阿兹贝尔,深褐色的中分头,标志性的络腮胡,还有深棕色的眼睛。他叼着一只雪茄,用这种方式完成他的讲述:
“王城,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被处死了。让我猜猜你现在的状况吧,焦虑?激动?反正估计是你一个人吧,没想到咱俩最后一次交心居然是这种方式,还是我单方面地跟你说话,连你的表情都看不见,真是亏大了。听说你们东方人信仰轮回这种东西,要是真有来生,记得请客,我要最好的红酒,你要是下辈子太穷,就喝威士忌也行。
我知道你有太多的话想问我,但是我能告诉你的也很少。你看,你马上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了。你这人就这样,工作狂,想什么真是太好猜了。首先我要告诉你的就是,咎人是我,也不是我。但是那些罪业都是我做下的,恨我吧,王城,我不介意的。
还记得我的成名作品吗?人类量化考核器,后来被认定为有悖道德,惨遭销毁的那个。那个真是我的心血之作啊。年轻的时候,思维正活跃,发明的东西让现在的我也叹为观止。那个考核器,就是将人的天赋与后天能力全部分析出来,得出一个数值,代表着那个人能力的大小。那些媒体攻击我说这个装置会扼杀人类的可能性,那才是荒谬之言。人的能力大小有多少,基本上出生就定下来了,加上后天因素,完全可以得出这个人的‘价值’数据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啦,王城,估计是烦我又把这些陈年旧账拿出来跟你讲,但是接下来说的,请你好好听一下吧。
王城,他们销毁了我的机器,但是我在发表论文之前,就做了两台机器出来,留一台备用。你和你周围的人的数据,我都一清二楚。我把平均值定为1,其他人的数值为多少,代表的含义就是他的能力是正常人的几倍。勒兰德的数值是5641,我的数值是24510,也就是说,如果我站在人类这边,我能创造出两万四千多人加起来才能创造出的东西,反之,当我与人类对立的时候,需要24510个人才能战胜我,就是这个道理。
阿卡沙的数据是七万,而你,王城,你的数据是三百四十万。
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你比几乎全世界的人都要强,可以碾压绝大部分对手。你的智慧,你的学习能力,你的理解力,是完完全全的天才级别。如果你在某方面深造的话,你可以轻易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荣耀、金钱、权力,这些你轻而易举就能弄到手。你自己也明白吧?从以前到现在,你从事过各个行业,每一个行业都轻松上手,就像全能一样。
我曾经想过,你说不定就是人类最强。
直到我测试了另一个人。
她比你强大得多,王城,单从数值上来看,我以为是我的机器坏了。后来我才明白,我十位数的屏幕显示不了那个数字。而当我冷汗直冒的时候,那个人就站在我的背后,似笑非笑地说,‘父亲,你在做什么呢’。
听我一句吧,王城,放弃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你永远也赢不了她。因为你能获得的东西都是死的,而她能轻松获得你无法得到的东西……人心。
看到这里,我想你可能还是一头雾水。我没打算让你这么早就猜出来,因此我给你讲另外的东西吧。我收养的女儿们,他们一般都是很小就失去了父母,甚至还有一些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我知道外界怎么看我,无非是恋童癖、萝莉控、中年猥琐大叔就是了,不过我确实要说,他们都很依赖我,当许多小女孩围着你叫爸爸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好,所以我确实和她们中的许多人发生过关系,不过最近十年几乎没有了。
王城,如果说我知道你就是世人口中大副,你会相信吗?
哈哈哈哈哈,我都这么叫了,你不信也不行了吧。
我知道的秘密远比你多,正因如此,我才劝你放弃。
我是自愿完成这些罪业的,而写下这些东西,则是我最后的理智。
因为你要知道一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你已经输了。”
王城手一抖,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上,如同四散的落叶。
下一刻,大地震颤了。在地下的基地能明显感受的到,如同地震而又并非是地震,头上的灯发出明明灭灭的光亮,随后随着呲的一声,灯泡炸裂了,周围的一切都回归在黑暗中。外面慌乱成一团,王城拉开门,走了出去。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彼此,跑动声,叫嚷声,此起彼伏,时远时近。
只有王城的心如同坠入冰窖一般。
黑暗中有人拉住他的手臂,随后传来勒兰德低沉的怒吼:
“怎么回事王城,发生什么了!”
这个时候,备用电开始运转,仅剩的几个灯亮了。看到光,许多人才稍微镇定了一下。
王城看着勒兰德,眼神中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就算是勒兰德也被王城的目光吓了一跳,他很难想象到有人会露出那样……饱含着仇恨的目光。很快大地又开始颤抖,所有人争先恐后地逃向外面。王城注意到维格鲁茨尼不见了,基本就确定了脑海中的猜想。他的呼吸声粗重,声音也透着森森寒意:
“来不及了。咎人根本不是阿兹贝尔,我们大意了。五个本源全部被破坏了,接下来就是浮游城升到万丈高空,人类的文明就此毁灭。我猜错了,勒兰德,这根本不是女儿爱上养父的狗血剧情,而是父亲爱上了女儿,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王城用手扶住了额头,只感觉天旋地转。
追查了二十年的浮游城,只是为了世界和平,而此刻,二十年的辛苦白费了。
勒兰德眯着眼睛,思考了片刻,突然大骂道: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会儿工夫,维格鲁茨尼溜了?”
琪娅拉没有跟着大家跑,此刻依然站在原地,听两个人的对话,却有些不明所以的感觉。王城冷静地思考着,问道:
“应急军的军权在谁那儿?”
勒兰德揉着太阳穴,总算喘了口气:
“我和维格鲁茨尼各一半,毕竟你知道,虽然应急军是许多国家合作的,但是涉及到军权还是要细分。维格的背后是整个俄罗斯政府,拼死也要给维格争取一半军权的。问题是机制并不仅仅是这样,一半军权指的并非是能调动一半军队,而是如果我死了,或者没有收到我的命令,维格鲁茨尼有权力调动整个部队,反之也一样。没空解释了,我必须马上发布命令,应急军是世界的精锐,不能到他手里……”
琪娅拉虽然不太了解两个人的对话,但是知道现在的局势,沉声说:
“我陪您去,我的工作就是这样。”
勒兰德一挥手打算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异变发生了。
一直安稳呆在角落里的松子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松子猛然间扑起,一口咬在了勒兰德的手臂上。王城知道要遭了,一拳打碎了松子的头,后者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王城看的一阵心惊,松子的牙齿无比尖锐,根本不像是家养的宠物狗,而且流下的涎水是绿色的……
勒兰德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