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威咬紧了牙齿,阿卡沙不以为意地笑着:
“他曾带领着饱受苦难的希伯来人走出埃及,正是因为无时无刻不相信着你的教义。他们相信你能解决世界上一切的苦难,每天都用十根瘦弱的手指指向天空来祈祷着。如果你的子民们知道现在你要毁灭这个世界,他们会作何感想呢。”
雅威的手上出现一把银色的长剑。
“那不重要。我已经和浮游城的主人谈好了,浩劫之后,她会保证我的子民的安全。”
阿卡沙交叉了手中的刀和剑,淡淡地说:
“他们不会感激你的。你所做的一切没有半分价值。”
话音未落,雅威的身影已经到了她的身前。王城明白,那个自称雅威的男人与横行战场的那些本源复制品完全不同,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比如说他在赤道几内亚见到的那只至高神的本源相当难缠,几次将他逼向死路,但是在欧洲战场上他见到过的几只形似至高神的本源,只要一枪爆头就能轻易解决掉。难怪下面没有成百上千只“雅威”,那是因为现在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无可替代的本源之首——真正的神明雅威!
王城拼命想甩开维格鲁茨尼去帮助阿卡沙,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维格看在眼中。长枪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王城的动作,他根本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向雅威冲向阿卡沙,手中银色的剑刺向阿卡沙单薄的身躯。在那种磅礴的圣光的力量下,阿卡沙的行动都变得迟缓,根本不可能避开——
铮。
仿佛古筝的琴弦被拨动,一声颤音突然响起。
“这是——”
雅威手里的剑刺在了一张牌上。
黑色的纸牌里突然汹涌而出漆黑的雾气,银白的剑眨眼间就被腐蚀干净,雅威被迫后撤拉开距离,同时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以前,‘一位朋友’交给我的纸牌。我一直拿来当宝贝的,总是只有关键时候才会拿出来做一两次占卜,每次都出乎意料地准呢。”
阿卡沙的嘴角渗出鲜血,脸上却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像是回想起了曾经幸福的时光。只是王城不知道她是响起了和那位朋友在一起的时光,还是会想起为自己占卜的时光。原来被阿卡沙收在衣服内侧的纸牌,此刻全部飞了出来,从阿卡沙的身边开始飘落,风在她的身边开始盘旋,黑色的纸片如同燃烧的余烬一样轻盈地落下,在空中翻转着——
蜘蛛女郎、半人马、带着滑稽可笑帽子的小丑。
开怀畅饮的酒徒、一只眼流泪的少女、带着镰刀的死神……
无数让人叹为观止的画作,此刻从纸牌上缓慢消失,像是潮水般汇入阿卡沙的身体中。
雅威的身旁出现无数把闪烁着圣光的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痴狂:
“是你!当初离开了伊甸园,背叛了亚当和天堂的女人!黑夜的魔女、撒旦的情人,你回来了吗,回来找我复仇了吗——莉莉丝!!”
阿卡沙抬起了头,眼睛中流出血泪。
此刻的她无比的美丽,沐浴在纷繁落下的纸牌中,一身深黑的礼服显得神秘而高贵,像是黑夜的女儿,整个夜空的公主一般。紧接着,阿卡沙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王城根本没有见过的样子。她的眼睛中没有白色,黑暗吞噬了她的眼睛,只在瞳仁处显现出暗红的瞳孔,曾经光芒大盛的十字剑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变得灰暗,阿卡沙一把丢掉了十字剑,发出凄厉的嘶吼声。黑色的纹路如同盛开的花朵般绽放在她白嫩的肌肤上,阿卡沙双手握紧了手中的太刀,低下身,随着衣物的破裂声,两条黑色的翅膀从她光洁的背部破开肌肤伸展开,鲜血喷涌的同时,阿卡沙一踏地面,猛然冲向高举着圣剑的雅威,雅威的脸上也是狰狞的笑意。
阿卡沙手里的漆黑太刀爆发出漆黑的雾气,比起雅威的圣光也毫不逊色。刀剑碰撞的刹那,强烈的冲击甚至波及到了维格鲁茨尼与王城。维格仿佛要看戏一样刻意拉开了距离,眯起眼睛打量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问道:
“这也在你的预料中吗,王城?”
王城的声音冰冷刺骨:
“别把我想的和你们一样。”
此刻,他的内心无比担忧阿卡沙的安全。经历了那种异变之后,阿卡沙看起来变强了许多,但是她痛苦的嘶喊声却在王城的脑海中回荡不息。阿卡沙迟迟不肯用这张底牌肯定是有理由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种变化对她会造成极大的损害。看着手握黑太刀的阿卡沙,王城的心里很难受。
《历代传说》里,莉莉丝曾说过这样的话:
“我就是雾,你就是星。你不过是光明中的一点,而我却是黑夜中永久的黑暗。”
阿卡沙那家伙,打算永远沉睡在黑夜中吗!
“果然是你啊!在地狱中的滋味好受吗?只能活在别人梦魇中吸取精气的日子好受吗?我曾无数次想要杀死你啊莉莉丝,杀死你这最早的吸血鬼,亵渎神明的存在啊!”
雅威的剑刺破莉莉丝的肌肤,但是伤口飞速愈合,两个人的攻击都会被压倒性的愈合速度所掩盖。
“明明作为神,还不停为难我的后辈,居然也想大言不惭地讨伐姐姐我吗?真可惜,我对你这种古板又心理变态的男人没什么兴趣呢。”、
阿卡沙的说话方式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王城知道,现在在那具躯壳中的并非是他熟知的阿卡沙,而是别的存在。那副占卜牌恐怕是莉莉丝留下的东西,阿卡沙口中的“那位朋友”说的也就是莉莉丝。两个人大概之前关系不错,莉莉丝把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封存在纸牌中留给了阿卡沙,也算是给予阿卡沙的底牌了。所有的怪物都会本能地畏惧着本源,本源是他们的王,是他们的天敌,那份恐惧根深蒂固,无可消除。阿卡沙在遇见至高神的时候甚至会吓得抱头痛哭,而与雅威对抗,虽然不停勉强自己,那份畏惧始终无法消除。怪物与本源、吸血鬼与上帝,天然的克制关系让阿卡沙根本没有力量与之一战。
但是莉莉丝不同。
她本来就是最靠近神的人,背叛与仇恨让她远比名不见经传的阿卡沙要坚强的多,哪怕与自称唯一上帝的雅威对峙,也丝毫没有一丝半点的怯色。
在一次激烈的碰撞中,双方都被震开。
莉莉丝的脸上勾勒出动人心魄的笑容,不愧是传说中颠倒众生的女人,那份摄人心魄的魅力在举手投足间显现的淋漓尽致。
“真是的,虽然姐姐我呢,是想教训一下你的。但是小莎莎的身体也太过脆弱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呢。”
莉莉丝颠了颠手中的刀。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等到王城反应过来的时候,莉莉丝手中的刀高高举起,空气中四散着浑圆的血珠。雅威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身体缓慢地向后倾倒,从左肋到右肩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在他面前的,莉莉丝露出了充满寒意的目光。那眼神如同至人于冰川之上,一旦触及,哪怕不是对视都会心中一凛。那种饱含仇恨而又无比冷静的眼神,没有千年忍气吞声是根本做不到的。
“换做高高在上的你时,我什么也做不到,不过是坠落地狱的小人物罢了。但是失去神格、布撒战火的你,我可以做得到。因为现在的你像我一样充满仇恨,而论仇恨,你太年轻了。神啊,陨落吧。”
雅威的脸上居然浮现出笑意,他向后倒下,喃喃低语:
“大般若长光,居然最后……用的是那个男人的爱刀啊。那个蔑视神明,只相信自己的男人……你赢了,莉莉丝,我确实……不配做上帝。早知如此……还不如……干脆把这个世界交给冒牌货耶稣呢……”
雅威的口中喷涌出鲜血,这一次,胸前的伤口没有愈合。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凉的狂笑。
大般若长光,又称长船,曾为织田信长的爱刀。
王城仿佛看见那个穿着和服的男人,坐在围栏上,手中捧着浅浅一碗酒,低声唱着和歌:
“人生五十年,如梦似幻。天地间,岂有长生不灭者……”
唱罢,酒杯一倾,尽洒在雅威身上。
所谓神明,无非是相信才存在的罢了。信长从枪火与鲜血中起家,征战四方,留下的爱刀也像主人一样。天命?上帝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大般若长光,因此有着斩断信仰的力量。
雅威的身体随风消散,莉莉丝也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眼睛中的黑色飞速消散,身上的古怪花纹也逐渐枯萎。背后的翅膀像是落花一样掉下,阿卡沙的身体向地上倒去。王城确认了一下维格鲁茨尼的站位没什么变化之后,飞速掠向阿卡沙。阿卡沙柔软的身躯无力地倒在王城的怀抱里。
“阿卡沙,阿卡沙。”
王城小声地唤着她的名字,阿卡沙慢慢睁开双眼,马上就注意到了空中逐渐消散的白光。维格鲁茨尼玩弄着手里的长枪,立在夜空中,仿佛在欣赏神的陨落。
“赢了呢……咱……很厉害吧。”
阿卡沙靠在王城的肩膀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王城还没有说话,阿卡沙突然看到了离奇的一幕。
原来还在那里转着长枪的维格鲁茨尼突然消失了。
阿卡沙左右转动着眼球,但是哪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阿卡沙的瞳仁猛然收缩了,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在她的胸中缓缓升起。
那种心脏没来由加速跳动,视线也变得模糊的感觉,和在赤道几内亚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城!小心……”
阿卡沙猛地推开了抱着她的王城,下一刻,银白的长枪从王城的头顶划过,正面穿透了阿卡沙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