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时候,决定相信我的感觉。在这里,跟上那个身影。
我听见背后的啸响,漆黑的影子如同深海之底的暗流。我向前跑去,脚步跌跌撞撞。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难以行走,我咬紧牙齿,一只手抱紧了怀里的伊兰,一只手把火把举到眼前。火星迸溅而出,灼烧着我的手。
那白色的影子快速穿梭着,一眨眼就到了更远的地方,就像是不存在的东西一样。我努力赶往那个方向,但是身后的影子总是紧紧追随着我,一丝一毫的差距都拉不开。好几次我感觉锋利的刀刃削过我的头发,差一点划开我的大动脉。
我只能跑,带着伊兰逃走。
“和哥、我……”
怀抱中的伊兰发出轻吟。我一脚踹在地上,接着反冲力向前跳了一大步,但是右腿也被震得酥麻。我努力接近那道光,背后就是撕扯一切的影子。那些影子行走的更加迅速,眨眼间就逼近我的身后。
我回过头,额头上不自然冒出冷汗,整个头发都湿漉漉的。
那些影子,就像是一个个人一样伸着双手,没有眼睛,没有脸,没有任何跑步的声息,没有人类所能有的一切,只是一些单纯的黑影。但是它们的手里却握着刀,握着黑色的影子做的刀。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我举着火把的同时,光也在我背后投出看不见的影子。那些怪胎就吸附在我的影子上,不管我跑的有多快,它们都跟在我的背后。因为它们是影子,跟随在我身边的影子——
我必须从这出去。
我跟着白色的身影狂奔着,双腿越来越软弱无力。身体内的体力流失的速度大大加快,我猛然间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那个时候姬莉朵在我和伊兰的脚下生成了黑色的影子,那影子就如同传送门一样,是进入这个地下世界的钥匙。但是当时的两只魔物嗅了嗅我们的影子之后,并没有像呆在姬莉朵的鬼影里那样熟睡,而是快速跑开了。
这个影子有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紧接着,背后的影子仿佛发现了我想要逃走,猛然间全部扑了上来。我没有任何手段对付它们现在,因此我只能做最后的一搏。
我抬手扔掉了火把。手中的火把高高飞向前面的时候,背后的影子被猛然拉的很长。所有手舞足蹈的怪物们全部一瞬间离我远去,但是在我向前纵身一跃的同时,火焰猛然间熄灭了。
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被黑暗吞噬是什么意思了。
冰冷刺骨,永不停息。那种感觉和浸泡在虚无之海中的感觉并不一样。在虚无之海中,整个人的存在只剩下一个大脑,只剩下可以思考的意识。但是现在不一样。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肉体,我,斋和,就在这里。但是正因如此,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眨眼间侵蚀全身。要打比方的话,就是被制作成兵马俑的感觉。明明是活人,却在被名为黑暗的物质包裹,缠绕,逐渐被吞噬,被完全吞噬。
我咽下一口口水,怀中传来小伊兰的大喊。
那喊声无比凄厉哀伤,没有任何一句话是清晰的,但是那其中包含的收敛不住的恐惧向外溢出着。我第一次见到伊兰怕成这个样子。我突然间明白了,这些年里,伊兰的真正意识一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
——斋和!
我的人格仿佛开始分裂,有一个人对我不停地审判着。
你救了她,把她领回家,给她食物和栖身之所,让她安心地做着你的伙计,在武器店度过一段温暖的时光。仅仅是这样,你就以为自己拯救了她,因为她可以依靠你,可以相信你,以为你自己可以成为太阳,成为她的温暖!
但实际上呢?
她从未向你表露真心,从未告诉你她杀过人。
她置身在人类中,每时每刻都担心自己的身份被识破,每时每刻都活在恐惧里!
每天听到的都是人类对魔族的讨伐,每天接受的都是人类对魔族的恶意,呆在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集体中,呆在完全的阴冷与黑暗中……而我却从来没有注意到。
就像魔族不会相信人类一样。
他们会杀死人类,想方设法地杀死他。无论他看起来是否是一个好人。
就算是伪装的如此到位的你,就算是骗到了魔族信任的你。
魔族与人类之间的宿怨,根本不是想抹平就能填补上的沟壑,而是天堑。
——而伊兰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斋和。
那个人格最后总结道。
他像是在嘲笑我一样。
没错。可是她唯一相信的我,却总是抛下她一个人涉险。尤其是判定芽子会帮助她之后,我近乎每次面对危局的时候,脑海中想的都是如果我死了的话伊兰交给那个女人就好了。但是对伊兰来说呢,就算是我,也从未给她安全感。
我的呼吸从齿缝间透出,浑身颤抖不已。我停在原地,停留在这里,听着后面蠢蠢欲动的影子。
那么由我来吧,由我来解析吧!
无论是恐惧也好苦痛也好,无论是人类也好魔族也好,无论是鬼魅一般的影子,还是这黑暗本身!
我剧烈地咳嗽着,猛地挥出手,一圈圈魔力向四周爆散。所有的影子全部扑向我,我本想躲开,但是刹那间,我的四周无数白光升起。那些光亮偏着绿色,看起来就像是鬼火一样。不过光芒极其暗淡,犹如盛夏夜里的萤火虫。
我不知道那些光芒来自哪里,但是在那一刻,一种温暖的感觉包裹了我。
伊兰停下了哭喊,定定的看着那些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从地底升起来的,无数的光芒护在我的身旁。正因如此,所有的鬼影瞬间被逼退到很远的地方,每当有影子想要靠近的时候,光芒就会瞬息变化,影子立刻错开了方向。我慢慢闭上眼睛,一圈一圈的魔力从我的身体中扩散开,就像是滴入大海的水滴一样。
依靠万物锻造的保有技能,我能做的三个特技之一。
“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