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浩荡水东流

作者:slim75 更新时间:2022/2/15 12:32:54 字数:4035

北境鲤都,大周的都城,或者说自夏朝以来鲤都总会被历代皇帝宠幸选为都城。鲤都北面是幽云之地,幽冥山脉阻隔更北方的寒风以及阻隔了极北之地的蛮夷,燕云平原肥沃富饶,不论帝国发生怎么样的灾祸,燕云平原总能提供最后的保障。

黄河水自西北天山源起,横贯大周,在渤海口汇入浩瀚无垠的东海。黄河天然将鲤都分割成南北两块,南侧无限原野,农田毗邻,春耕秋收;北侧则是皇宫和官员们的地方,楼台鳞次栉比,莺歌燕舞,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司马缘下朝之后急忙回家,吩咐管家叫李非去他书房后便进了书房。李非是前年来投靠他的,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个人文采不错,能言善辩,且精于四书五经,便让他做了三个儿子的老师。但去年的时候他在给长子司马昭讲《国律》时,托他将一封书信转交自己。

《斳统六国》这便是那篇书信的题目。司马缘起初是不在意的,只是在一个热天午后闲来无事时随手翻看。里面的内容从斳朝武装建设国家和恢复国家经济开始,这和以前的那些策论无二,只是后面的内容有些意思。

李非在信中写道:“今白莲教,乡野教派,生于灾荒之年,笼络民心。自岚朝以来,历代朝廷皆举兵镇压,然则庙宇破碎,白旗焚毁,其根植民心,虽刀剑锋利不可除。斳统六国,以一而取六国之言语文字,收天下非斳文书于咸阳付之一炬,民心之建树于帝国,如天下九鼎,分而乱,合而一。”

司马缘当时只觉得有些意思,却也没有重视,直到今日南边传来白莲圣国的消息。

“老爷,您找我?”一身青衣的年轻男人作揖行礼,眉目端正,气宇轩昂,却没有气势凌人,恭敬得恰到好处,他便是李非。

司马缘将《斳统六国》递给他,:“这是你去年给我的,应该还有映像吧?”

李非点头道:“不知您找在下何事?”

司马缘见他装傻充愣,却也不气,坦率道:“南边白莲教造反,策反三十余城,兵不血刃,一夜之间。这样得事情按理来说是不可能的,但白莲教却是做到了,我冥思苦想,最后觉得还是你说的那些话在理。”

李非还是那一副淡如秋水的样子,似乎眼下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司马缘端起茶杯,小喝一口,神清气爽,说道:“以前倒也是我们忽略了,让老百姓吃饱喝足还不够,这心也得充实起来,不然就得被人钻了空子。”

李非脸上满是疑惑,但是他的眼神确实清明的,他只是不愿说出口罢了,“不知司马丞相有何吩咐?”

司马缘微笑着,“你小子倒是聪明人。”,他放下茶杯道:“如今南方白莲教策反三十城,陛下已命许翰南下镇压。文治武功,这武功我是没法染指,但文治还是可以搏一搏。不过老夫年纪大了些,精力不比从前,我倒是可以向陛下举荐贤能,好推行文化建设。”

李非再次拱手作揖:“鄙人李非愿效犬马之劳!”

司马缘道:“但是,我只能向陛下举荐你,让你有面圣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李非道:“谢丞相。”

从书房出来后,李非直接钻回自己的小院,那是丞相府东南角的一处厢房,虽谈不上多么尊贵却也尽显礼遇。他是个乡里人,来自远离鲤都的西方边陲小镇,他的老家名为川城。

川城落于盘山与邙山之间,顺着黄河而建。李非原本是个地主之家,对官名利禄没有多大向往,只想长大了继承家业做个土财主罢了。因此他整日在城里乱窜,倒也不惹是生非,只是闲散罢了。

明德17年,夏。那日烈日如火炙烤,整个世界如同烤炉,庄稼作物萎靡,高耸的树木竟也低了头,人也焉哒哒的。但如此萎靡的一日,县衙门却是热闹非凡,那些人叫嚣着往里面挤,趋之若鹜。

李非心生好奇,便也不嫌弃那些人臭烘烘、湿漉漉,跟着挤了进去。原来是县衙门在断案了,一个衣装鲜艳华贵的公子哥趾高气昂地站着,睥睨众人,似乎是没把眼下自己进了衙门地事情放在眼里。那人李非认得,是孙家地长子孙协。李非倒也没和孙协多熟悉,只是这孙协地臭名早在川城传播罢了。

比如去年春节,他就抢了人家媳妇儿,还当着人相公地面,事后扔下两袋银子合一个打手便拂衣去了。

县衙上还跪着一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身子黝黑,看起来脏兮兮的。这人李非也认得,是码头的一个管事,姓高,名字倒是不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高大壮。高大壮的左手边还摆着一个板子上面盖了块白布,似乎是躺了一个人。

在周围人的闲言碎语里,李非大概清楚了今天这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孙协趁高大壮出门做工上门对他女人行不轨之事,事后高大壮的女人悲愤不已,进厨房举起菜刀欲杀了这恶人,却是被他的打手拦下了。这拦下了孙协还觉得不够,这女人真是不识抬举,便让手下人又把高大壮的女儿轮了。

一切事情之后,那女孩儿含泪用菜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高大壮许是回家取什么东西,便撞破了这一幕。

李非觉着这次事情闹出人命,这孙协怕是不好过了,人命关天,想必是没什么办法了。可衙门上的老爷却是惊堂木一拍,说了一通辩解之词,宣判无罪。县老爷头上的“公正廉明”刺眼得很,高大壮的哭喊声刺耳得很,倒也是县老爷仁慈,让孙协给了些银两给高大壮处理后事。

回家之后李非心有余悸。他不明白,这为官的就真有这么大能耐,能取决别人的生死?能视人命如草芥?他想不明白,便偷偷地跟父亲说了这事儿,父亲语重心长,说了一些世态炎凉之类的感伤之语,最后说道:“非儿,这为官的,我不懂,你要是想知道就得自己去试试。但是做人啊,得问心无愧、正直不阿。”

于是李非开始读书,想要考取功名,体验做官的感觉。但是连续三年他都落榜了,但他知到这不是自己的能力不行,实在是这个地方不行,他总能看见那些人提着厚礼上主考官的宅邸。

于是李非就来了鲤都,想着也许能在这首都找找机会,在市井混迹了一年后他想方设法拜入司马丞相门下,做起了教书先生。他承认自己在赌,但现在这一切都说明他成功了。

顺着丞相府顺着天府街西行,穿过鹊仙桥,沿着官道南行,将军府赫然矗立,那是鲤都唯一一座位于南区的府邸。将军府占地广,这些肥沃土地皆是许翰南征北战后向皇帝讨来的奖励。其中一半他找来农夫耕地,另外一半建成了花园。花园深处修了假山,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奢华至极。他又找工匠从黄河引水,在花园里凿出一条河,一半观赏,一半灌溉。

今天的亭子里只有两个人,许翰和他的独子许崇。虽然眼前花开的正好,水静默流淌,但他们仿佛盲了聋了。

“崇儿,我这一去,估计是回不来了。”许翰话说得很平淡,仿佛生死与他无关一样,“明日出征前,我会再向陛下讨一些保障,许家未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父亲,这一仗您不能拒绝吗?”许崇心里明白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问出来。

许翰看着眼前的小桥流水,亭台回转,想起了些许往事,想起了他的旧友。“兵者,国之重器,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掌兵能获得无比的权力,同时也会得到无比的忌惮。”

许崇不明所以:“父亲,你是说,你是被陛下猜忌了?”

许翰摇头道:“不是我被陛下猜忌,而是那朝堂上的人个个都容不得我。你还记得刘恒吗?”

许崇仔细地想了想,在他小时候曾有个叔叔常来家里做客,“是父亲你的那个战友,刘叔叔吗?”

“对。”许翰道:“他后来被派去镇守南阳,明升暗贬,不为别的,便是因为那些人的挑唆。”

“我记得父亲一直是大将军,刘恒的官职应当是不如父亲,何故会受到排挤?”

“因为他是我的亲信,而且那时候我们讨伐内匈奴大胜班师回朝,她带着一个男婴回来的。”

许崇灵光一现,想了一些只言片语,那是他在顺天府办公时候听到同事闲聊,那些人说以前有个讨伐北匈奴的将领与匈奴女子媾和生下一子。“刘恒就是那位欲北匈奴疑有勾结的人?”

许翰摇头叹息:“虽然都是无稽之谈,却架不住三人成虎。拿刀的自是抵不过耍嘴皮子的,好在北伐大胜,陛下也只是迫于那些人的压力,草草了事。”

“崇儿,我一直不让你接触兵法,让你从文,便是希望你能安稳度日。南征北伐,有我们做就好,你要做的是把我许家传下去。”

“南方瘴地,白莲之乱,我恐怕是有去无回了。你且安稳度日,莫要惹事,顺天府司科举之事,加上我向陛下讨要的田产,许家应当是没有危险的。”

许崇无语凝噎,怔怔地看着父亲,他方才注意到他的大将军父亲,依然是垂暮老人。曾经父亲意气奋发,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可哪怕五岳也经不住岁月摩擦,如今这位老人依然是风中残烛,却依旧挺拔着身子挡在最前面。

庆州方家。

方家老爷方鸿与刘恒是生死之交,曾一同南下伐蛮夷,这也是为什么出事之后罗荇安排刘道来庆州的原因。方鸿南伐蛮夷时左腿被流矢射中,膝盖被穿透,时刘恒将他扛了回来。部队凯旋后他便退伍做起了生意,如今在庆州是鸿升楼的大老板。

方鸿得知南阳的事情后,第一时间也是愣住了,但很快这位老兵就镇定下来,立马安排刘道住下。“白莲教这次这么仓狂,朝廷应该很快机会派军队来镇压。”他分析道:“按你的说法,你父亲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虽然白莲教可以用家人来控制士兵,但是你父亲好歹在南阳带了这么些年的兵,如果杀了他,他底下那些兵很可能会反抗。朝廷出兵在即,白莲教不会蠢到那个地步。”

“方叔,您可有什么建议吗?”刘道听了那一番话虽是好受了些,但还是郁郁难平。

方鸿撵着小胡子来回踱步,“这样吧,明日我带你去找县丞,你先将这些事情告诉他,等朝廷的兵马来之后他自会报上去。贤侄在这叛乱结束前,现在我这住着吧。”

刘道作揖恭道谢,方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纪轻轻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你爹征战沙场这么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你也别瞎操心了,好好养着身子等你爹回来吧。”

房后离开的时候顺便关上了房门,刘道顿时感到一阵空虚,这房间很大、很空,他像幽魂一样挪到床边,无力地倒下去,浑身瘫软,像个死人。

静默着,静默着,眼眶湿润起来。

沉默着,沉默着,悄声地哽咽起来。

他的思绪不知觉间飘回多年前。

值更老人抿着上好的茶水,怡然自得,眺望着夕阳西下,静候着夜幕降临。

老人笑道:“你小子还想知道什么?”

刘道直言:“我只是好奇,您到底是谁?”

“一个打更老人罢了,半截入土,日薄西山。”

“可您地见识和气质,让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小子,哎。”老人叹了口气,喝了口茶,似乎是要讲他的故事了,刘道聚精会神地等着、期待着,但老人却是轻笑道:“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倒有些话想跟你讲讲。”

“何事?”

“如果以后你找到了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去做就好,永不回头,是非功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没头没尾,刘道听得是恍然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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