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从来都是给弱者定的。
他脚下突然爆开,随之而来的一行冰锥像是一道闪电,猛然刺入他的身体,如同可以无限伸展的利刃一样,斜斜地挑起他瘦削的身体。
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挟持着,朝身后的山崖撞去,轰然一声爆炸,岩石四处激射,尘埃弥漫一片。
——明明提前感受到了,却是躲避不了……
天地恢复一片寂静。
尘埃落定。
陡峭的山面被云破天的身体砸出了一个坑洞,洞穴门口,他的黑发从洞里倒挂出来。无数冰块碎裂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
一大簇尖刀般锋利的冰雪藤蔓 缓慢而又扭曲地从坑洞里生长出来,挤出洞口,朝天空缓慢地攀爬着,延展出几米之后,停了下来。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物从冰山崖里刺穿出来,顶破了岩石,把水晶般锋利的爪子暴露在了空气里。
一簇簇冰晶之间,是死气沉沉的他被血液浸泡得黏稠的发丝。
躺在地上,用涣散的瞳孔看着身后倒立的画面,看着被那些疯狂的冰雪藤蔓渐渐吞噬掩埋的上官雪月,看着她最终被无数冰凌交错填满。
同时,几根尖利的冰刺从他身体周围的地面破土而出,用一种迟缓的速度,带着傲慢的姿态,一点儿一点儿地挑破他的皮肤,像一条锋利的蛇一样滑进他的身体,冷静而残忍地在他身体里缓慢前行。
更多的冰刺从地面窜出,一圈圈地把他拥绑起来,渐渐勒紧,刺骨的寒冷掩埋了他的恐惧和痛苦,他身体上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无尽的麻木,寒冰将他紧紧包裹着,但这是一个冰睡袋——一个睡着将无法醒来的噩梦之床。
此时,每一个冰刃上又爆发出无数个更尖利的细小冰刃。
大腿、手臂、胸膛、小腹……锋利的冰刃密密麻麻地撕扯开他的肌肉,极度的寒冷仿佛一种致命的毒液,注射进了他的身体,麻木感再度强化,麻痹的特殊感觉充斥他的脑海,只知道到自己的身体在极快地失去温度,血液倒流着充满了整个胸腔,窒息般地压迫着心脏,然后涌向喉咙。
口中是喷涌而出的腥甜液体。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云破天看见自己面前,一道人影左手持刀静立着 。
他应该就是【苍雪之剑】了……吧。
洛尘无视被包成冰块的云破天,走向被掩埋的上官雪月,刀躯一震。
以他为中心一团黑影开始扩散,直到面前冰堆的边境。
刀花一挽,黑影忽然像活过来了一样,蠕动着,似沼泽一样吞噬着她身上的冰块。
很快,上官雪月伤痕累累的躯体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右手一握,黑影便不再吞噬上官雪月。
“好久不见了啊……”
他的僵尸脸忽然有了一丝笑容,弯腰捡起遗落在地上的洛水,刀归鞘。
他看向上官雪月的眼神忽然变得狠辣,轻轻的将她充满恐惧的依然瞪大的眼睛合上,手缓缓一握,地上的黑影便涌起吞向了上官雪月,
森林的阴影里,闪电般的光亮飞速地划下,涌起的黑影被斩为两断,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影子很快又融为一体。
洛尘看着逐渐从阴影中走出的人影,眉头一皱 ,暗道不妙。
刀归鞘,他的表情逐渐严肃,(僵尸脸怎么不严肃)轻佻的目光下是不再轻浮的内心。
“又是你……我想你是来带走他的吧。”
他对被刺成冰堆的云破天一指。
人影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
“伤的太重了,你不出点儿血,我不好交代。”
“嘛,我只要上官家的人头,至于他的伤,我会用落影治好的。”
然而人影不动。
洛尘眉头凝成一个疙瘩。
“上官家可是你们的仇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毕竟当初我也是【屠灭计划】的一员。”
“嗯,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归尘从阴影中走出,拔出腰间的金色长剑,“龙帝要求,要我把你打残带回去,他有事问你。”
洛尘拔出落影,疯狂颤动的手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但是随着他逐渐扭曲的笑容和逐渐粗重的嗓音,看起来和害怕似乎没有任何关系。
“那这次……你给我去死吧!”洛尘手抚刀花,俯下身子,手用力向前一刺,刀锋直指归尘,“灵凝!”
在那一瞬间,黑影涌动着,塑成了一个与此刻的他一模一样的“洛尘”。
归尘目光微凝,俯下身子,左脚微退,却使之嵌入地表,右手将剑插入鞘中,周围的灵元忽然汇聚着流入剑鞘,剑鞘顿时闪起耀眼雷光,剑鞘上的‘帝’字也闪着红光。
“前些天传出的你突破到了武皇五重的消息,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啊,手下败将。”归尘似笑非笑的压重了“手下败将”
的语气。
“或许这一次就是你了!如果是,那么你将没有下一次了!”
两个洛尘同时面露嘲讽,并将剑侧立身前,从归尘那里扯动灵元融入剑身。
归尘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被洛尘撕扯去的灵元,但他却无动于衷。
洛尘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很快便压了归尘一头。
“武皇五重巅峰?不错不错,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强一些呢。”
——
【净域】同境界的域尊相战时,领域对敌无效。
——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已然是在对方原先的位置上。
没有人听到刀剑交鸣声,能听到的只有剑与刀同时还鞘那一刹发出的声响。
“洛尘”忽然化为一滩黑色的水,回到属于落影的剑鞘中。
洛尘和归尘转身的时间出奇的一致,只是盯着对方的目光中,归尘多了一分赞许。
“不愧是十二名剑帝谕,即使被我夺了这么多的蓄灵元,却依旧能有这么强的力量。”洛尘苦笑,他很清楚落败的原因,十二名剑的本身能释放力量差距不大,但是……毕竟他只是一个新进武皇五重的人而已,而归尘……已经3年保持在这个境界了。
“哐当。”
归尘手上的剑摔在了地上,颤抖着跪了下来,胸口前二道半人长的黑色刀痕狂吐着血液,身上的几个被刺出的窟窿更是诉说着他此时在忍受的那非人的折磨,他无力而疲惫的躯体趴在地上。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还是吐出了几个字。
“即便如此……但……你还是输了……你依然没有赢过我啊……”
洛尘闭上眼,此时的他竟能在不借助“希斯雅”果实的情况下看到四周暴起的灵元,他缓缓低头。
“我输了,我低估了我与你的差距。”
他身上的衣服无风自起,数十道白风宛若刀片一般剐削着他的身体,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血肉随风飞起。
随着不断增加的伤口,鲜血宛如喷泉中不要钱的水从中肆意喷涌,一瞬间,他身上的伤痕数量远超过了归尘。
他跪在地上,感受着体内飞快散失的生命力,只是面部极度的狰狞使软弱无力的他看起来还有几分凶险。
你可真是……喜欢折磨人啊……
一切归于平静,只是不远处传来乌鸦的颂歌……
谁又能想到这片疹人的冰雪之森先前是多么美丽的午后散步佳处……
一刻钟后,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一个白衣科研者从中走了出来,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几人,便将云破天背入黑洞之中。
“这里是哪里?”当头痛欲裂的云破天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机械舱内,透过浅绿的舱门,可以勉强看清这里是一处实验室。
“他醒了。”
“弄回去,这次试验可不能出现什么差错。”
机械舱逐渐的充满了白色的气体,刚醒来的他又昏睡了过去。
【东之罡华国·港口城市平归】
齐君走进平归城的时候,日正当午。
碧空如洗,蔚蓝的天壁仿佛一整面还没有开凿的巨大蓝宝石,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白色的海鸟在港口处的木桩间发出响亮的鸣叫,不时一头扎进海里,再飞出时嘴里多半叨着一尾银色的小鱼。
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货船客船驶进港口,在港湾里停泊下来,随着温柔的海浪缓缓地摇摆。
平归地处海岸线的一个凹处,海陆交界处平缓而深,风浪不兴,腹地开阔,是天然的最佳港口。
平归城位于罡华国的东南沿海地带,一年中有超过一半的日子都阳光充沛。
在这样的季节里,罡华国大部分地域都已经进入了冬末,而平归依然仿佛笼罩在温暖的春日里。
齐诗只是略微呼吸了一下,便能感觉到空气里满是港口城市特有的海洋气味,带着复杂的各种货物的味道。
香料、美酒、美食……咸咸的海风加上灿烂的阳光,有一种时光慵懒岁月恬淡的幸福感。
因此,生活在这样的城市,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愉悦,无论是出海归来的渔夫,还是铁匠铺里的工匠,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和天空一样开朗的笑容。
然而齐诗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她从小到大就几乎没有笑容,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太过严肃,生命少了些趣味。
作为罡华国的第三大都市,平归一直扮演着罡华国出口咽喉港口的角色。
超过半数的海运船只,都经由这个港口,卸货,载货,再次起航。
加上远离边境,少有战火,气候和地质结构都相对稳定,没有太多天灾,因此平归得以持续平稳的发展积累,成为了罡华国领域上足以比肩京都天京的富饶之城。
同时每一年的寒暖洋流也在平归海域交汇,将深海的富足藻类和鳞虾都翻涌上浅海,周围的鱼群都蜂拥而来,几股巨大的鱼汛能够从秋天持续到冬末。
因此运输业和渔业一直都是平归城的支柱。
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但平归一直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只在灵武世界流传,被大部分灵武者所共知的。
那就是,它是【灵埤(pì)】的入口。
齐诗就是为【灵埤】而来的。
穿过恢宏的城门不久,就听见城外远处一阵喧闹的声音。
齐诗转过身,皱起了眉头。
刺目的阳光下,一队马车从白色大理石铺就的街道上飞快地奔驰过来。两边的摊贩行人纷纷避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低头做人,彼此心照不宣。
应该是城里某个显赫的贵族。
她把兜帽戴起来,遮住半张脸,往路边站了站。
双眸藏匿在兜帽的阴影里,微微警惕地看着肆无忌禅的叫嚣逼近的车马队伍。
拉车的马匹肌肉结实,毛色润泽发亮,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名贵马匹。
每一个马蹄都镶嵌着刻纹繁复的秘银金属蹄底,踏在白色大理石的路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这显然是被人常年精心照料的结果。
道路的中央,一个行动迟缓的年老妇人,正在弯下腰捡起她因为惊吓而打翻的篮子,而正朝她飞快地奔驰过来的车队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周围的人来不及救助,只能大声呼喊提醒年老妇人,她听到周围路人的高声呼喊,刚刚转回头,还维持着那个佝偻弯腰的姿势,就“砰”一声,像是一枚枯萎的落叶一样,老妇人仿佛没有重量般地从地面飞起,然后轻飘飘地抛离出去,撞在道路边的墙上,黏稠的鲜血从她的苍白疏松的发丝里流淌出来。
烈日灼晒之下,血水很快就凝固了。
齐诗的眼睛从兜帽下闪动着光芒,她微蹩着眉头望着老人趴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尸体和飞快离去的车队——他们并丝毫没有任何停顿与迟疑,对他们来说,撞倒一个老人也许和撞倒一个笋筐或者一把椅子没什么区别。
车队跑出去两百米左右,缓缓地停下。
领头的马车停在一个高大的白色岩石修建而成的宫殿门口,台阶两边已经站满了迎接车队的佩剑护卫和垂首侍女。
齐诗动了动步子,身影在烈日下晃动了几下,两三个起落,就静静地站在了车队的面前。
如果不是她的披风依然飞舞,否则,看起来还真像她一直就站在这里等待着。
马车里的人撩开沉甸甸的华贵垂帘,刚准备下车,就看见了站在马前的齐诗。这个男人用冷漠的眼神看了看他,轻蔑地把目光移开,从牙齿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齐诗没有动,似乎也没有看到身后正朝他走来的、拿着沉重链锤的壮硕武士。
男人冷笑了一下,又坐回车里。
而后,齐诗身后的那个武士用力地挥舞起黑铁打造的链锤,他的双臂肌肉怒涨,沉重的长满尖刺的黑铁锤头,朝着她的脖颈处死命地砸下去。
骨头碎裂的声响和铁刺穿透血肉的混浊声。
齐诗的身体“碎”的一声飞出去,坠落在几米远的地面,在岩石的地面上滑出去很远,直在地面上画出一条斑驳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