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叫不醒一个想要装睡的人，就像你不可能让一个不想认识你的人认识你。
【东之罡华国·港口城市平归】
周围的市民大部分都颤抖着低头默不作声，但彼此都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倒在道路远处一动不动的齐诗。
车上的男人慢慢地下车来，他华丽长袍上点缀镶嵌的白银滚边和肩头襟花，在烈日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齐诗身边，忽然，他的身体稍稍动了动。
男人眉头一挑，轻轻撇了下嘴角，
“还活着啊。”
他抬起膝盖，用脚掌把她的脸翻过来对着自己，嘲讽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们是平归这块地的第一灵武世家。”
“平归第一灵武世家啊……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齐诗从地上缓慢地站起来，因为刚才的重击和坠落，将他的脖子、脊椎、关节都打得变了形。
站直身子后便开始扭动脖子、胳膊、腰肢，像是在把被打散架的身体重新组装起来。
每一寸骨骼关节随着她的扭动发出“咔擦咔嗦”的声音，但同时，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眼前的场景说不出地诡异。
男人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惑，“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齐诗最后把脖子一拧——像把最后一根契子合入木槽，
“你会灵武？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因为我曾经发过誓，绝对不杀不会灵武道的人。”
“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
男人的瞳孔瞬间收紧，杀气全然释放，他的长袍腾然鼓舞起来。
而齐诗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把戴着秘银锁子甲手套的右手朝天空虚空一举，那个男人的躯体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摄住一般，朝上方高高升起。
随后，齐诗优雅而轻轻他伸出左手，对着远处路边一个水池，轻轻地隔空一握，接着，无数颗滚圆的水珠从池面破空而起，化为冰针白他浮空聚拢过来。
手背一转，五指朝着天空上那个男人用力伸展那些如羊毛一般粗细的冰针，飞速朝那个男人激射而去。
一连串“嗖嗖嗖”的声响，是冰针穿透那个男人身体的声音。
这些冰针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之下，变成了无坚不摧的钢针，水针围绕着他的身体疯狂地旋转，反复地穿射，如同一群疯狂的昆虫，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地，将他的身体射出了无数的窟隆。漫天飞洒着细密的红色血雾，纷纷扬扬，如同鲜艳的赤红尘埃，洒满了地面。
“砰——”男人的尸体坠在了地面上。
那些饱含了他鲜血的冰针此刻已经变成无数鲜艳的颗粒，像是吸饱了血的虫子，幽幽地在他身体上方几米的距离飞舞。
齐诗依然没有表情，但是眼睛里闪烁着淡然的光，看起来像是满足了。
轻轻地挥了挥手，那些赤红的血针突然失去了飞舞的能力，化成大大小小的雨滴，落在男子的身上。
他身体上成千上万个洞里，马上有更多黏稠的血浆泪泊地涌出来，一会儿，男人身下就凝固起了一个黑色的血泊。
齐诗走过来，站在他边上蹲下来，轻轻地摘下兜帽，那个男人的瞳孔颤抖着，像是看见了可怕的怪物。
海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来，阳光下，她脖子上耳朵下方处那个印痕，清晰可见。
“……【域印】？……”男人含满鲜血的口中发出模糊的声音，“你是……”
齐诗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点点头，看着面前快要死了的男人，认真地说：“对，我是五度域使齐诗。”
【东之罡华国·竹生村外】
睁开眼睛的时候，黑夜已经过去。
天空非常明亮。白云像是一把被梳开的银发，洁白的丝线，一根一根紧贴着湛蓝的天空。阳光从茂盛的树冠缝隙间投射下来，在身边形成一个一个游戈的光斑。风带着树叶的清香，被阳光加温后，缓缓地在林间吹拂。
好像一夜过去，寒冷的冬天就退进了遥远的森林深处，此刻，竹生村仿佛进入了雪化后的暖春。
一切都很美好。
而昨夜那场如同噩梦般的杀戮，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想到这里，云破天猛然坐起来，下意识地按向自己的胸口。
奇怪的是，昨天晚上被那些锋利冰刃刺穿的胸膛完全没有任何的痛觉，只是胸前的衣服被刺穿了几个大洞，他伸出手指，伸进衣服破洞里，摸到的确实光滑的皮肤，没有结痂甚至没有疤痕。
他撩起袖子和裤管，发现手脚也全然无事，只是本来旋在右边的剑，此刻无影无踪，但这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上官雪月！他突然想起来。
他站起身回过头，看向陡峭的山壁。那个被砸出来的洞穴还在，只是那个被砸出来的洞穴还在，只是那些疯狂生长的冰晶已经消失无踪。
云破天跑过去，抓着山崖上生长的藤蔓，动作迅捷地几步朝上奔去，很快就到了洞穴的高度，他伸出头，朝洞穴外张望，然而，四周空空如也，只有一堆乱石。
云破天抚摸着洞穴边缘的石头，有些茫然。
“她呢……”
“死灰！”
云破天猛然回头，嘴角一抽。
“是你！”
他坐在一棵巨大的古木暴露在地表之外的根系上，那条黑色的树根从地面凸起，悬空爬行了一段距离，又重新钻回地面，仿佛一段拱起的桥，足足有一人合抱粗细。那棵树就在自己刚刚醒来的地方附近，自己竟然因为着急而没有发现。
星星点点的光斑被巨大的绿色树冠上摇碎了，投射到那个男人的脸上。
他的面容在清透的光线里看起来显得非常病态的苍白，衬着他一把发亮的银发，令他整个人就像是冰雪雕刻出来的，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漠。
他身上的长袍在空气里飘动着，但是看起来并不像是被风吹动，而是以一种缓慢而神奇的方式，云一般地浮动着。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那卷古旧的羊皮书上。
他没有说话，看起来有点神秘。
“醒了。”云破天刚走到那棵古树附近，那个男人就开口说话了。
他把手中的一卷羊皮古书收起来，然后站起身，朝云破天看了一眼，冷冷地说：“走吧。”
“走？走去哪儿啊？”云破天默默地朝道路的另一边退去，缩在一棵树边上，装做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心里有点紧张，“先生，我刚睡醒，脸还没洗呢。我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啊？”
银发男人冷冷地说：“归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