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喜欢看势均力敌的战斗,而不喜欢那些一笔带过的现实。
归尘几步后撤到一块大石头前,低着头沉思。
“看起来,龙首没有告诉你什么东西,记着,二度域尊是域尊里一个特别的存在,你以后如果遇见他,最好绕道走。”归尘突然想起,于是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说。
“为什么?他不是也才二度么,难道比一度还要厉害?”云破天问。
“因为二度域尊专门负责清理背叛国家或者扭曲社会秩序的域尊,所以他又被称为【杀戮域尊】,简单地来说,就是专门杀域尊的域尊。他的使徒也一样,被称为【杀戮域使】。至于【一度域尊】……你就不用担心了,听说他一直都待在皓龙殿的最深处,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样啊……”云破天一副半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很累,我要先休息会儿。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吵醒我。”
归尘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树干边上睡去。云破天在银尘旁边不远处静静地坐着,思索着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没发出一点声音。
归尘睡得很香,也没有被吵醒。
乌云被风吹走,月亮露出来,淡淡的月光流淌在森林里,像水一样流过银尘熟睡的面容,他的脸在绞洁的月光下像是光滑的瓷器一般细腻。云破天忍不住靠近了一些,空气里飘来一阵银尘身上的气味,仿佛一种雅然的树木芳香,同时透着些些冰雪的清冷,让人觉得有点梦幻,感觉起来这味道真的很迷人……
……迷人?
云破天猛然摇摇头,赶紧离银归尘远一点儿。他抬起手往自己脸颊上一拍,
“我不是有病吧?”
他回头瞄了瞄归尘,确实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但是——这并不是理由啊!!!
接近凌晨时分,归尘终是醒来了,然而一件事情却是立即将他呼到身边。
“慢慢来吧,以后我都教给你,反正我们……”
归尘看着因为不满而被冰锥封嘴的云破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他把衣服慢慢穿好,重新披上他银白色的长袍,然后转过身对云破天说:“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提醒你……”
“什么事啊……”云破天两眼发直,定定地对牢银尘的瞳孔,呼吸低沉而急促。
“那就是,拥有相同灵元回路的人,彼此会被对方所……嗯,吸引。”
归尘最后把披风穿好,朝云破天脸上举手一挥,一层冷冰冰的霜花瞬间凝结在他的脸上。
他被突如其来的的寒冷弄得倒吸一口冷气,神智瞬间清醒了。
云破天眉毛一挑,
“你说什么?会被对方吸引?别开玩笑了,俩男的,多别扭啊……”
云破天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忍不住皱着他的眉眼瞄归尘,心里暗暗地想:就算被吸引,也是因为你长得太清秀,比女的都白净——你TM没事儿晒晒太阳耕耕地啊!
“那是因为,基本上来说,拥有同样灵元回路的人,彼此就是域尊和域使的关系。
两者之间,天生就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忠诚和誓死的关系。这和人类的爱情差不多,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也愿意为对方牺牲一切。”
“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快要完蛋的想法……”
归尘看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云破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而且从灵元本身来讲,灵修本能地就会对强大的灵元产生占有的欲望,对灵修而言,最强大的灵元就代表着最高的美感,最致命的吸引力。而对于和自己拥有相同灵魂回路的人,这种吸引力就更强,更致命。这和人类的欲望差不多……”
“杀了我吧……”
“不用担心,这只是一开始。等你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情感,这种对相同回路的同质灵元产生的迷恋,会渐渐地消退,而且会从一开始类似爱情或者迷恋的那种情感,渐渐过渡变化为灵魂深处真正的依赖和信任。那个时候,你们人类就可以将这种情感,和爱情区分开来了,乍看上去非常相似,但实际上完全不同……只是现阶段,你们人类很容易混淆两者的区别……”
“好了好了,别一口一个你们人类你们人类的……说得好像你不是人一样……”云破天抓着头发,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
“我以前确实是人……”归尘淡淡地笑着,脸庞发出轻柔的白光,看起来美极了。
“你说你以前是人……”云破天汗毛一竖,倒跳着后退一步,“那你现在?!”
归尘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视线转向别处:“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什么。有些人觉得我是神,有些人觉得我们其实并不存在,有些人觉得我们是怪物……”
归尘看着前方,目光落在森林深处某个未知的地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地说着这些话。
云破天的心稍稍往下一沉,他看着面前的归尘,在他冷漠而英俊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浅淡的悲伤,有烦心的事情么?
云破天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你不是喜欢男孩,你是喜欢我。”
归尘浓密英挺的眉头焦虑地皱起来,他在心里怀疑面前这个人的智商,长得一表人才,但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那不一样嘛!”云破天悲励欲绝地跪倒在地,举着手呐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你也不是喜欢我,我只是用这样的感情给你打一个比方!”
归尘抬起手,云破天的呐喊瞬间就消失了,他嘴里被归尘瞬间塞满了冰锥,说不出话来。但他依然瞪大了双眼,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珠里是绝望的神色,仿佛大写的三个字:“悲剧啊!”
“域尊和域使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和亲情不同,和友情也不同,如果硬要说,刚开始接触到的人,会觉得和爱情比较类似,独占的、浓烈的、至死不渝的甚至带有一点毁灭性的情感。这种感情本来在人类的情绪里就是没有的,我不知道怎么来和你描述。所以我也只能用爱情来给你作一个生硬而大概的比喻……到了后期,准确地来说,可能称呼这种感情为‘灵犀' 更为适合吧,彼此心意相通,感同身受。”
归尘看着被冰封了口、无法说话,但愁眉苦脸的云破天,叹了口气,蹲下来,伸出手从他嘴唇上抚过去,他口中的冰锥化成温润的泉水。
云破天咽下去之后,开口第一句话:“你TM不要以为你自己有点实力就能为所欲为!”
“不要说脏话,别逼我动手。”
“那咱俩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吗?”归尘伸出手一挥,云破天的嘴又被更多的冰锥封上了。
他深刻的体会到了这样一句真理:有实力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归尘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根处走去,他找了一处长满厚厚苔鲜的凹处躺了下来,身旁被巨大纠缠的树根环绕着,看起来很舒服。初冬时节的苔鲜已经枯萎了,变成干燥而毛耳耳的一大团,垫在身下,像一床毯子,有一种暖烘烘的错觉。
云破天哆嗦着麻木的舌头,心里恨恨地想着:“睡个觉还这么娇气!”
爽气地就地一躺,大冽冽地冲着天空摆出个“大”字。
浓稠的夜色仿佛冰冷的潮水,哗啦啦地轻轻摇晃着这座静谧的森林。漆黑的天空上堆积着一团一团灰絮般的大云,感觉快要下雪了。
云破天闭着眼睛躺在冷冰冰的坚硬地面上,咬着牙,怎么也睡不着。过了很久,他终于忍受不了越来越刺骨的寒冷,睁开眼睛歪过头冲归尘喊道:“我能去你那边睡么?太冷啦!”
“不行。”归尘闭着眼睛躺着没动,幽幽地答了一声。
“为什么?!”云破天坐起来,一头健康强韧的黑发胡乱顶在头顶。
“因为现在的我,对你来说……”
归尘轻轻摇着头,像是特别可惜什么的样子,
“太过迷人。”
“……要不要脸啊你!”云破天猛然愤怒地翻身倒下,刚躺下,又翻起来,“那你把你那件袍子给我当被子!”
“也不行。”
“为什么?!”
云破天两眼一斜,一副雪白的牙齿咬紧,“难道你的那件劳什子袍子,也太过迷人?!”
“袍子不迷人,”归尘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裹了裹自己的袍子,看起来像躺在被窝里一样舒服,“可是袍子上有我的气味,而我的气味,对现在的你来说,太过迷人。”
“……要不要脸啊你!”云破天愤怒地翻身躺下,嘴里还嘀咕着。
“我要不是不想浪费额外的灵元,我用得着向你借吗……”
刚躺下,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云破天身下的土壤深处,一层薄薄却坚硬的冰墙,从地里蹄起来,像一个蚕蛹一样,在自己的上空搭出了一个帐篷。
小小的冰室笼罩着自己,冰却没有散发出渗人的温度,又让周围的寒风无法吹进来,所以整个狭小空间里的温度,也渐渐被自己的体温升高起来。
云破天躺在银尘为自己搭建的这个小小冰屋里,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感觉。
从小到大,自己都是个孤儿一样,习惯了没人照顾。
虽然归尘和自己刚认识没多久,但是,却有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尽管他对自己看似非常冷酷,说话也特别严厉,但从他冰冷的面容下面,依然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切是温暖的,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吧,域尊和域使之间,真的存在一种无法分类的感情,就像此刻他为自己搭建的冰屋,虽然是寒冷的冰,但是却能带来温暖的夜……我,爱上他了?!
“归尘,我拜托你!留一个洞让我呼吸呀!你这做的是屋子还是棺材呀!有没有人性啊你!”
【东之罡华国·港口城市平归】
空气里透明的涟漪震荡得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人将看不见的石子,投进了静溢的夜色之湖。
齐诗站起来,走到窗口,她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朝窗外用力一跃,整个人像一只黑色的苍鹰无声地略过驿站旁边的一座屋顶,身后银黑色的长袍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种鬼魅般的光泽,身影朝着雷恩城中心飞快地掠去。
一个朦胧的白色影子随后出现,紧追着齐诗的身影,速度越来越快。
齐诗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迅速地在连绵不断的屋顶上飞奔起落。
辽阔壮丽的大海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动作快如流星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无数教堂和宫殿的尖顶之间拉动起模糊的残像 。
齐诗从一个教堂的尖顶上纵身朝前一跃,然而,前方已经没有屋顶可供落脚,她的身影飞快地朝地面坠落,露在长袍外面的手臂和脖子的肌肤上浮现出了无数个交叉十字图案的金黄色发亮的纹路,狂暴的魂力翻涌成巨浪,天空里一声轰隆的闷响,一个庞然大物在天空里显形。
漆黑的巨大倒影,顷刻间投射覆盖了脚下的地面。那是一双如同山脉般庞大的羽翼,无数银白色的羽毛在夜空里发出刺眼的白光,锐利的鸣叫像利剑般划破夜空。
她回过头,没有看到白色的身影跟随而来。
稍微松了口气。尽管不知道刚刚追逐自己的人是谁,但是从感受到的灵元强度来判断,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对付的人。
齐诗驾驭着巨大的闇翅,朝前面继续飞行,远远的,一面高耸的钟壁出现在飞行轨迹的正前方,然而,齐诗看起来却并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巨大的白鸟朝着墙壁飞快地冲撞而去,几乎可以预料到的,随之响起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然而,在羽翅触及石头墙面的瞬间,整个墙壁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座竖立的水面,坚硬的石面泛起一丝波纹,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齐诗消失在了水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