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崩塌
傍晚的斜阳在天空中波浪似的白云之间找到了一个空隙,柔和的降临到人间,努力地钻过门口的玻璃幕门,降落到我的桌子上。我双手撑起这把劳累了一天的老骨头,踱步到门口。正当我准备锁好大门时,房内的电话响了起来。我只得再次打开刚刚关上的门,进去接听这通“不识趣的电话”。
“喂?”
“华生医生,您……您能回来一趟吗。”哈德孙太太那被这几天恐怖的新闻折磨的疲惫不堪的苍老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怎么了,哈德孙太太?”
“是福尔摩斯先生,他……他病倒了,而且,他说他现在很想见你一面。”
“好的太太,我马上赶过去!”
收拾好诊所,乘上马车,我立刻向贝克街221B疾驰过去。
到达贝克街,我急忙赶上楼,推开门,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面前的福尔摩斯像是在一夜之前苍老了一倍一般。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变得暗淡而浑浊,往日智慧的光辉仿佛已经融化在眼角厚厚的、堆起的皱纹里。他低着头,沉重的目光坠落在手中一份厚厚的书上。即便我进来了,他依旧沉默不语,这不是他平时思考的时的那种沉默,而是一种被抽取了灵魂而只剩下躯壳后的沉默。
“天哪,我亲爱的福尔摩斯,你这是怎么了?”福尔摩斯勉强抬起了头,挤出了一个疲惫不堪的微笑,“喔华生,谁知道呢,也许是烟瘾犯了吧。”此时的他,竟仍不忘打趣。
“说正经的,福尔摩斯,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你这样我和哈德孙太太都十分担心。”
“华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每个人的路都有尽头,我想,可能我也走到尽头了吧。”
“说什么呢,福尔摩斯,你的路还长着呢!,莫里亚蒂的案子还等着你去破呢,新伦敦还等着你去拯救呢!”
“咳咳……”福尔摩斯咳得趴了下去,我急忙走过去给他拍了拍背部,好一阵,他才缓了过来。就在这当儿,我也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原来那并不是书,而是一本老相册。
“夏洛克……你也会怀旧吗?”
“也许人一旦老了,就会止不住地产生这种情感吧,即便我也是一样。”福尔摩斯眯起眼温和地笑了,目光中,往日的敏锐一扫而空,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安详的老者。
“这是……贝克街小队?”
“嗯,和那些孩子,已经有十年没见了。”
我低下头端详起那张照片,只见一个男孩子的脑袋,被红色的笔圈了起来。
“福尔摩斯,这是……”明明那么眼熟,可我却想不起他的名字。
“小布莱迪,还记得吗?”提起这个名字,福尔摩斯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不少。
“布莱……迪?等等,他不是……!”
“嗯,没错,十年前那个在跟踪时被残忍杀害的孩子。”
“抱歉,夏洛克……”
“哦,华生,不必道歉。我们都要为自己的疏忽和自负负责,不是吗?只不过我的这份,似乎太过沉重了呢……”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孩子的脸颊,脸上露出无奈地笑。我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多言。小布莱迪,俨然是福尔摩斯一生的痛楚。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把他推入自责的沼泽中了。
“华生,”福尔摩斯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有想过吗,到现在为止死亡的这两个受害者,为什么莫里亚蒂要对他们下手?”
“你是说,他们的身份?”我开始在脑中搜集有关的回忆,特斯拉、安东尼·霍普……美利坚商业帝国总裁……福尔摩斯相关产业的缔造者……饰演福尔摩斯的演员……
“他们都和你有关!”
“不仅是有关,亲爱的华生,他们是这个所谓的“福尔摩斯世界”的导演,指挥人,缔造者。可以说,以他们两个为代表的一批人,缔造了这个人人崇拜的福尔摩斯时代。”
“也就是说,莫里亚蒂要……”
“是的,他,要炸毁这个时代的大厦,他要折断这个时代的旗帜,他要踏平这个时代的山峰,简单地说,他要把我们的时代颠覆,摧毁,再创造。”
“再创造?再次把伦敦变成那个罪犯的天堂、以罪恶为血液的地狱?”
“不不,华生,你夸张了,莫里亚蒂只不过让伦敦现出原形罢了。它十年之前的,那个原原本本的面貌。”
我们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房间之内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还是福尔摩斯最先打破了沉默:“你想过吗华生,也许……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这十年,所谓的宁静,太平,所谓的伟大的《福尔摩斯法》,都不过是表象,是外衣,是遮盖罪恶的外衣,现在只不过到了摘下面具的时刻到了,而莫里亚蒂,就是帮助伦敦摘下面具的那个人……还记得我说的吗,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统治伦敦的罪恶之源,也许不是莫里亚蒂,而是伦敦人民自己……”
我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疼痛,也许是不想面对福尔摩斯摊开给我的这幅血淋淋的画面吧,我扶着福尔摩斯,让他躺好。“好啦亲爱的福尔摩斯,你太累了,甚至于开始胡思乱想了,快休息一会吧,案子有关的事,明天再说吧……”说完,我替他盖上被,跌跌撞撞的,像失了魂一般默默离去。徜徉在伦敦的浓雾当中,耳边,福尔摩斯刚刚说过的话还在不断回响……
夜晚,我躺在床上,白天遇福尔摩斯的对话场景历历在目,发生的两起惨案像放电影般开始在我面前重复。突然,我想起了第一起案件末尾,莫里亚蒂教授的那封信,那份死亡通知,我还记得:爱好虚荣的将军……僵硬起舞的人偶……深渊背后的元凶……深渊…元凶…元凶……如果莫里亚蒂要摧毁的是福尔摩斯的世界的话,那么,他要摧毁的元凶是……
脑海中,一道惊雷闪过,我跳下床,发疯似的摸索着床的衣物,刚套上大衣,便衣衫不整的甩开门冲了出去。
可是,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