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派你来的?”
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匕首,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少年,竟然还在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看起来,沙发上这位中年男子并不害怕这个少年。
见少年仍然在擦拭着匕首,没有回答的意思,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告诉我,我给你双倍的赏金,怎样?”
“死人,不需要说大话,更不需要问问题。”
少年看了看手中那明亮如镜的杀人凶器,似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将匕首在手中猛地一转——
下一瞬间,中年男子感到心口一痛,低下头去,才发现自己的左前胸多了一枚匕首。
“咳……”
中年男子咳出一口鲜血,血液喷洒到他手中的茶杯之中。他的脸上,先前的沉着冷静一扫而空,写满了对未知死亡的恐惧。
嘭。
茶杯落地,血液与茶水混凝成的浑浊之物洒满地面,随后,中年男子倒在了那浑浊液体之上,停止了呼吸。
少年走上前去,将中年人胸口的那把匕首拔出。
他脸上竟然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尽管他刚刚已经杀了一个人。
少年没有名字。作为杀手的他,能用来称呼他的,只有他的行动代号:
Abraham。
亚伯罕。
杀完人后,亚伯罕熟练地消除了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正在他准备走出这个屋子时,他忽然发现——
难以置信。
这个偌大的房屋里,最里面的那一个屋子,竟然开着灯。
暗杀前,他曾调查过这个男子的习性。那个中年男子是一个绝对不会浪费任何一分钱的吝啬鬼。
一个没人的房间却开着灯,这种事情对那个已经被杀的家伙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明显,那个房间有人。
……有目击者?
那可糟糕了啊,如果有目击者的话,亚伯罕刚刚所做的一切销毁证据的事情就完全无意义了,因为目击者就是警察的一个完美的证据。
——要赶紧把那个目击者杀掉。
亚伯罕这么想着,从右手边又抽出了一把新的匕首。而那把刚刚用来杀掉那个男子,沾满血的匕首被他装在了腰包里。
亚伯罕一步一步靠近着那个开着灯的房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屋里的人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爸爸……要熄灯了吗?”
“……”
正在亚伯罕缓缓靠近的时候,一个少女猛然站在了亚伯罕的面前。
亚伯罕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急忙向后一步大跳,和少女拉开距离。
但是,少女似乎根本没有敌意。她怀里抱着的也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个抱枕。
“不是……爸爸?那,你是谁?”
亚伯罕站稳了身子,拿起了手中的匕首。
“站在那不要动。不要害怕,一下子就……”
亚伯罕再次挥舞起他的匕首。本是肮脏的杀人凶器的匕首,在他手中却如同有了灵性,舞动了起来。
但是,和他料想中不同的是,面对这个场景,那个少女也没有害怕。
“哇哦,好炫哦!……那个,是爸爸让你来的吗?”
“……!!”
亚伯罕走近看到少女的面容之时,他手中舞动的匕首一个打滑,掉在了地上。
……居然是,红色的头发?
好奇特的发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颜色的头发,就像是……没有成熟的鲜血的颜色。
太可惜了。
把一个拥有这样美丽的发色的人这样简单的解决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亚伯罕的大脑开始飞快的运转。
不杀掉她,却能让她不把看到的东西说出去的方法?
割掉她的舌头?没错,这样她就不能说话了。但是她还能写字,那还要把她的双手废掉。
虽然好像很难实现。但好像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了吧。要不给她一个痛快算了。
“诶?爸爸哪里去了?”
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四处寻找开来。
正在她将要走到亚伯罕身后时,亚伯罕伸出手把她拉住了。
“你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临走前他让我来照顾你。”
“诶,很远的地方?那,我能一起去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会让你去的。”
“那,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亚伯罕听后心头猛地一紧,随后他一咬牙,深吸一口气,道:
“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吧。”
“唔,大哥哥你骗人!爸爸明明就在客厅里呢!但是……为什么爸爸躺在地上呢?”
亚伯罕一惊,回头一看……果然,位于客厅的那面巨大镜子暴露了他想要掩盖的一切。
亚伯罕有些失落,叹息一声,握紧了右手中的匕首。
“抱歉,果然,我还是不能让你走。”
“诶诶,大哥哥你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为什么爸爸他不动?”
“那当然是因为……他死了啊。不过放心,你也会死的,而且不会痛苦——”
“死?那是什么?”
少女转过头来,迷茫地看着亚伯罕。
亚伯罕刚刚捡起的匕首再次落在了地上。
果然,做不到。
杀掉谁都好,只有杀掉这个人……我做不到。
“……就是说,你爸爸永远的睡着了,再也睁不开眼了。”
“诶?但是爸爸明明每天晚上都在抱怨着失眠呢……”
“啊,这个不是一码事啦……”
少女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放弃思考。
“总之,爸爸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吧?我可以……出家门了是吗?”
亚伯罕听后有些惊愕:“出家门?”
“因为爸爸总是不让我出门啊,我每次都趁着爸爸睡着偷偷跑出去玩的……既然爸爸现在永远睡着了,那我不就可以永远呆在外面了吗?”
“……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亚伯罕说完,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随后转过头去,道:
“——可能,你永远都回不到这个家里来了。”
——
“啊啦啦……呼啊啊……为什么要跑这么快啊……”
“为什么?因为有人在追杀我们啊。”
亚伯罕拉着少女的手,飞快的迈着步子,少女只得被迫迎合着他的速度。
然而,很明显,她的脚步已经跟不上亚伯罕高速移动的节奏了。
“但是……但是医生说我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会……会死掉的……”
“死掉?”
“嗯……医生说我有什么奇怪的疾病……如果运动太剧烈的话……就会出问题……”
说着,少女忽然感到脑袋一阵晕眩,脚下一个落空,似乎将要瘫倒在地上。
“喂!”
“抱歉,抛下我吧……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不会有事的……”
少女在晕眩中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希望让亚伯罕放心。
“那不可能。”
亚伯罕不假思索地这么说道。随后,他向前猛地拉了一下少女的手臂,紧接着又一回身,把即将脱离他的少女抱了起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少女听到了亚伯罕这样不算回答的答复之后,心中不知为何有些触动。
带着些许激动的感情,少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亚伯罕见状,咬紧牙关,一个猛跃,从脚下这座楼的一端跳到了前方的另一座楼上。
——
逃出生天之后,亚伯罕去往了一个实验室一般的地方。
这个实验室阴森森的,充满着福尔马林和医用酒精的刺鼻味道,到处都是一派死亡的气息。
似乎是为了和那死亡气息匹配一般,实验室里到处摆放着已经被制作成精美标本的动物尸体。实验室的中间,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正在检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的生命体征。
“啧,手脚冰凉,体温很低,但是呼吸急促,很明显是缺氧的症状。大概是……心脏的问题吧。”
“心脏?”
亚伯罕看着女子,心中有些许不祥的预感。
女子推了一下眼镜,转头看向亚伯罕。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毕竟没有经过正规鉴定。不过不论如何,这个女孩子她‘不能剧烈运动’这一点是没有争议的。”
“剧烈运动的话,她会有生命危险?”
女子思考了一下:
“嗯……不如说她的这个病情比你说的还要危险一点吧。即使是没有让她剧烈运动,也得偶尔担心一下她会不会突发休克而死啊。”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
“不用谢。”女子笑了笑。
“说起来,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女子准备走开时,忽然听到了背后亚伯罕的声音,又转过头来:
“我没有名字,和你一样。”
“代号呢?”亚伯罕追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也没有。”
“……这样啊。”
亚伯罕显得有些失落,刚准备转过身去背起少女,却感觉自己衣角被拉了一下。
顺着那感觉看过去,刚刚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女已经醒了过来,似乎在示意亚伯罕他伸耳朵过去和他讲悄悄话。
亚伯罕低下头,少女凑了过来,悄悄地说道:
“大哥哥你喜欢那个女孩子的吧?”
“……”
亚伯罕脸上突然一阵潮红。
虽然他是男性,而且还是个经常杀人的家伙,但是亚伯罕他在某些方面,却还是像个少女一样纯情呢。
“讷讷,大哥哥我说中了吧?有那么多小诊所不去偏偏来找这个大姐姐,而且她也不像是经常看病——”
“行了,你闭着嘴吧。”
“唔,嗯。”
听到亚伯罕的指令后,少女果然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你现在能走路吗?”亚伯罕问道。
“大概可以。”
“那快走吧,今天我们恐怕要去公会里住一天了啊。”
亚伯罕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少女也跟着走出了门。
“公会?那是什么?”
“怎么说呢,是我的‘家’吧。”
“诶?今天我要住在大哥哥家里吗?但是爸爸说不能随便住在男孩子家里……”
“那你准备睡大街上吗?”
少女思考了一下,随后有些丧气。
“唔……那我也只好去大哥哥家里了呢。”
“放心吧,我……”
亚伯罕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忽然,他感觉自己一股杀气。
身为杀手的他对杀气的感知异常敏锐。
他敢肯定,这是杀气,而且,这杀意是冲着他来的。
“危险!”
他立即把少女向后方一推,迅速抽出匕首,向后方猛跳一步,准备和“敌人”拉开距离。
一阵风吹过。
然而,好像什么都没有。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散了几丝黑沙,在洁净的大马路上异常显眼。
“大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我多心了吧。”
亚伯罕摇了摇头,向后退了几步之后,把匕首在手中舞了几下之后又收回了自己的身旁。
“哇哦!大哥哥好酷!”
亚伯罕挠了挠头:“没什么啦,一点小技巧而已。”
“不不不,真的很酷!把刀就像是风车一样转几圈,然后‘嗖’了一下收回去!超级帅的!”
“是这样吗……”
亚伯罕似乎掩饰不住被夸奖之后的兴奋的笑容。少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刚刚亚伯罕的动作,似乎根本没有把亚伯罕当做一个昨天还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们身后,那层黑雾不知何时聚集了起来,一个全身黑色的短发青年从黑雾中显现了出来。他眼角那玩味的笑意,暴露着他的身份。
那个青年注视着二人走远之后,回过身去,走向了面前的建筑,用手轻轻叩响了刚刚那个女子的实验室的大门。
女子打开门,见到来者之后,微微一笑:
“今天真是贵客盈门?”
“贵客?哦,呵呵呵,看来,你看见了不少好东西呢。”
青年阴森森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女子回头望了一眼:“没错,你也看见了吧,那个女孩子,红色的头发,天生的。”
“又要做标本?”
“不,杀掉的话,太可惜了。”
“这样啊。”
——
两年后。
公会内。
“这次的任务之后,你可以享受一段不短的假期,亚伯罕。”
那个从来没有掀开过面罩的黑衣男子再次来到了亚伯罕面前,把他手中的资料递给了亚伯罕。
亚伯罕拿好了资料,走回自己的房间。少女仍然睡在那里,即使杀手公会总部处于没有阳光的地下,亚伯罕也能从她的脸上发现几丝阳光般的温暖。
亚伯罕拆开资料的包装,大致地看了看自己的任务。
“骗人的吧?”
看到内容,亚伯罕的眼睛猛然瞪大。资料正中的照片,真真切切地贴着那个女子的画像。
虽然画像很模糊,但亚伯罕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搞什么啊,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他这次任务的目的,仍然很简单。
杀掉那个女子。
杀掉那个曾经帮助亚伯罕检查少女身体状况的无名女子,也就是他的至爱。
——杀手公会的所有人都不允许对任务有任何违抗。除非死在了执行任务的途中,没有完成任务的代价,就是处死。
亚伯罕当然明白这一点。曾经亲手处刑了自己的“导师”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但是在这一瞬间,他又犹豫了。不想看到她死。哪怕会导致世界毁灭,生灵殆尽,亚伯罕他也不想看到她死。
那么,我自杀吧?只要自杀了的话,这个任务就会作废,她就不会死……
如果接到任务的是两年前的他,他会毫不犹豫的肯定自己的这个想法。但是现在不同。亚伯罕抬起头来,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少女的朦胧睡脸,心中猛然一震,双手猛地一拍自己的脸。
我不能死啊。
他已经感受到无数次了。这个少女,从进入这个公会的门开始,就被杀手公会里有无数人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
如果不是有杀手公会中实力数一数二的亚伯罕的庇护,被无数犯罪者觊觎着的她已经成为什么样子了呢?无法想象。
所以说,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活下来,然后保护那个少女。为此,即使是杀掉他曾经心爱的人,也不为过。
亚伯罕默默地提起了自己的刀,蹲下身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少女的头发,随后站起身来,转过身去。
亚伯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他对那个少女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却要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他自己恐怕也不清楚。
他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他这么做的时候,他那早已被杀意充满的内心,得到了救赎。
——
任务执行成功后的一周后。
也是他亲手杀死了他爱着的那个女子的一周之后。
他心中不但没有罪恶感,反而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爽快感。好像心中的巨石落下一般。
任务提交之后,亚伯罕终于享受到了属于他的假期。一切准备万全。他要去的地方,是个群山缭绕,树木成荫的平原丘陵,是隐居的最好地点。他将和少女在那享受一段小桥流水人家的生活。
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杀意,好好的生活一下了。
“哎,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少女和亚伯罕之间早已没有了陌生感。已经共同生活了两年,虽然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或者说是没有名字),但是不妨碍他们亲如兄妹。
“明天就出发。”
亚伯罕看了看自己的机票。
夜幕降临。
明天的太阳升起之时,他就可以逃离这一切喧嚣与罪恶,真正的,生活一次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时候,一团黑雾缓缓流进了杀手工会,即将把他的一切撕碎扯烂。
——
大厅里,一个戴着野兽面具的人感觉到了什么异常。
他仔细地盯着自己面前这个戴着黑斗笠的人,只感觉非常的陌生。
“新面孔?刚加入的吗?”
哧拉!
路西法面前,兽面男子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他的身体已经被路西法的利爪分成了无数块。
血沫横飞,器官和组织乱七八糟的洒了一地,红的白的混杂着,天知道……它们原来组合起来是什么样子。
“……”
旁边的杀手公会成员见到这一幕,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 看到如此残忍的手法,也震得全身一哆嗦。
杀手公会第一禁令:禁止杀死同公会成员。
纵使路西法并不是这个公会的成员,他也将受到所有人的围剿。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
“你们这群家伙,给我让开!那个杀掉昔拉的家伙,给我滚出来!”
路西法只是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震退了。身为天使的他的力量,岂是凡人所能匹敌的?
面对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没有人想要以卵击石。
被杀掉的人的亲属来杀手工会寻仇,这种事情曾经确实也有发生过,而且不在少数。但是凭借杀手公会的力量,那些寻仇的人才是以卵击石。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死亡名单上增添几个数字而已。
但是杀手公会这样绝对的力量,在今天被打破了。
“不出来?可以啊,那,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
路西法走了两步,吼了一句之后,猛地一回头,一只手伸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胸膛。
啪。
……心脏爆裂的声音。
那人还没来得及呻吟,就已经躺在地上,化为了一具尸体。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惊胆战。
在惊愕之中,人群中传出了一个人的声音:
“……是亚伯罕!是亚伯罕!”
“没错,执行任务的是亚伯罕!”
听到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在说着亚伯罕的名字,以祈求自己不要被杀害。
亚伯罕被供了出来。
而此时,亚伯罕本人正在自己的卧室,向往着明天的快乐生活。
——
轰!
亚伯罕卧室的门被路西法一脚踹到了屋子另一边的墙上,砸出一个大坑。
“刺啦!”
路西法向前一扑,躲过了亚伯罕从上方进行的突袭。
“你是谁?要干什么?不会好好开门吗?”
“……”
路西法的手向后一伸,手中凝聚了一把黑雾制成的长枪,迎面向亚伯罕劈来。
亚伯罕猛地向后一跳,躲开这一击。
堪堪躲过这一击之后,亚伯罕明白了两点:
一,这个人实力很强,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二,他极有可能是来寻仇的,因此他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要打架的话,出去打吧?”亚伯罕挥了挥手中的匕首。
但路西法似乎不买账。
“呵呵,那这意思是,这屋子里是有什么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你……”
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无疑是有的。那就是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女。
那是他拼死保护,哪怕杀掉他的至爱也要保护的东西。
“哈哈哈,果然有啊。”
路西法回过头去,发现了正在熟睡的少女。天知道为什么她的睡眠质量这么好,即将要死的情况下也能睡得着。
话说回来,她似乎连“死”的概念都不清楚呢。
路西法看到少女之后,腿向后一蹬,就要前去刺杀那个少女。
“住手!”
亚伯罕也想去阻止他,但是他的速度远远不够。
路西法的手中凝聚出了他那柄黑色长枪,双眼放着红光,如同开始狩猎的猛兽。
“死吧!”
路西法的长枪对准了少女的胸膛,他的脸上露出了得逞般的恶笑。
……但是,他的突袭被一道不自然的光芒制止在了半空。
“嗯?”
随着那圣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从诡异的地方掉了下来,压在了路西法身上。
十字架上刻有的文字闪耀着,那文字上附有的魔力让他完全不能动弹。
“……米迦勒,为什么要制止我?”
路西法提问之时,十字架上猛然闪耀出奇异的光芒,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光芒褪去之时,十字架顶端坐着一个女子,外貌年龄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抱歉,我只是按规定办事。”
“放开我!”
“抱歉,我没有违抗神明旨意的权利。”
米迦勒从十字架上跳了下来,扭了扭腰,摆了摆自己的长裙,随后用手握住了压在路西法背上的巨大十字架。
忽然,米迦勒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熟睡着的少女的面前。米迦勒把手在少女头上一划,好像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工作做完之后,米迦勒退后两步,手再次握住了那巨型十字架。
十字架再次发出了难以直视的闪耀圣光。
下一秒,他们消失在了圣光之中。
亚伯罕忽然感觉心中的重担被放下了。
他一直相信神明是存在的。
如果神明不存在的话,为何少女和她会同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为何他会错过全世界几十亿人,而偏偏遇到了她?
……这看似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想法,一直盘踞在亚伯罕的心中。
因此,亚伯罕看到这样的情景,竟然一点都没有惊讶,反而有些安心。
神明是公平的,在让你痛苦之时,也会给你同等的幸福。
他小的时候,他曾在某个街口,听到某个落魄的老传教士说着这样的话语。
如果神明正在看着的话,那么,他过去所受的一切苦痛,都会有所报答吧。
没错,如果神明看着的话,那么明天,一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旅行,也会无比的顺利。
第二天清晨。
“爸爸,这里是哪?”
这是少女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
见亚伯罕没有回应,少女又推了推他的肩膀,继续问着相同的问题。
“爸爸?这里是哪里啊?”
“哈?你睡昏了吗?”亚伯罕被粗鲁地叫醒之后,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水混’?‘水混’是什么?”
猛然,不祥的预感涌上亚伯罕心头。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我是谁,你知道吗?”亚伯罕指着自己问道。
“爸爸啊。”
“你在开玩笑吧?”
少女歪着头:“开玩笑?什么是开玩笑?”
……
“那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
少女仍然歪着头,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见到此景,一股热浪奔涌上亚伯罕的眼眶。
他竟然……想哭。
他终于知道昨晚米迦勒临走之前,对少女做了什么了。
少女她……好像,失去了记忆。
她的记忆完全回归了两年之前,还没认识亚伯罕时的水平。
——两年前的她,由于她父亲的过分保护,当时的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一切,无知到难以置信。
这两年,亚伯罕执行任务的同时,也在带她去见识这世界上各式各样的东西,来丰富她的眼界。
但是,这一切的努力好像都归零了。
生活,向他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让他在即将得到一切的时候突然发现前功尽弃。
“爸爸,不回家是不行的吧?还是要回家的吧?”
“别闹了,我不是你爸爸,我是……”
“爸爸不是爸爸?那爸爸是什么?”
“……”
亚伯罕竟然被问懵了。
对啊,正如她所问的,我是她的什么?
是普通朋友吗?应该不是,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普通朋友,杀掉自己最爱的女人。
是恋人吗?恐怕不是,因为他对少女根本没有那种方面的感情。
是亲人吗?肯定不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
是陌生人吗?那也不是,因为他们相识了两年啊。
那他到底是她的什么呢?
说到底,连互相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两个人,真的能说是“认识”的吗?
……
亚伯罕没有办法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重来一遍吧。
半年后,远离杀手公会的某个村庄内。
“爸爸,你看!”
亚伯罕抬起头来,看到了门口头上戴着花环,笑的花枝招展的少女。
亚伯罕走上前去,摸了摸少女的头,问道:
“真漂亮啊。这花环是你自己编的吗?”
“……不,是栗儿送我的!……”
“栗儿?”
“嗯,邻居家的男孩子……”
……
亚伯罕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紧,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一年之中,为了合理的让少女留在他身边,他一直扮演着少女的父亲的角色。
他本以为,他这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和少女在一起而已。但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既然他是“父亲”,那么他就没有让女儿永远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身为“女儿”的少女,和任何男孩子在一起,在任何时间做任何事,他都无权干涉。
“栗儿栗儿,别躲在后面啦,爸爸肯定很想见你的!”
“……”
少女呼唤了一段时间之后,门后才探出了一个身影。应该是少女口中的“栗儿”。
被称为“栗儿”的少年身高并不高,面貌俊秀,就是有点瘦弱。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你的名字是什么?”亚伯罕问道。
“……”
栗儿没有说话,好像没有听见亚伯罕说话一般。亚伯罕有些恼怒,但是不便发作。
少女见状解释道:“栗儿是聋哑人,不能说话的。要跟他说话的话要靠近了说,这样他可以看我们的口型。”
“……这样啊。”
聋哑人少年“栗儿”的家庭相对来说还算富裕,他的家族世代都是中等偏上的阶层人民。
他天生残疾,但是聪慧异常。听少女说,栗儿可以记住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也就是说,他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一点,亚伯罕当然自愧不如。
少女与栗儿相识之后,亚伯罕和她的互动明显少了很多。亚伯罕清楚的认识到,她再也不是缠在“父亲”背后的那个跟屁虫了。
他想要和少女说明真相。但是他又不想破坏如今的生活。
对他来说,或许身为“父亲”,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再两年后。
少女回到家里,脸上红红的,虽然极力地在掩饰,但她的嘴角仍不由自主的上翘。
很明显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在了她身上。
“父亲!”
“怎么了?”
亚伯罕抬起头来。两年的假期,让他从一个冷酷的杀手变成了一个温和的男子。
他的脸上挂满了不该属于他这二十几岁的人的沧桑。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个中年男子。
“父亲……栗儿向我求婚了。”少女向亚伯罕展示了一下她手上的草戒指。这是订婚的标志。
“……”
该来的早晚要来的。
亚伯罕心猛地一紧。
他骗了自己两年,如今他再也骗不下去了。
“父亲,您能接受栗儿的……吧?”
亚伯罕把椅子转了180度,背向少女,点起了一根烟。
别骗自己了。她要走了,我和她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让她和栗儿在一起多好啊。栗儿是能守护她的那个人,不是吗?
亚伯罕深知自己四年假期即将结束,马上就要回到杀手工会。那时候,如果少女还跟着他,她就会重新回到那危险的杀手工会内部。
但如果少女选择了栗儿,那么她就会和普通女孩一样,结婚生子,不需要再步入那危险的地方。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知为何的不甘心。
“父亲,栗儿虽然……聋哑,但是他真的可以……”少女见亚伯罕不作声,急忙补充道。
“好了,我知道了。让我再考虑一会吧。”
亚伯罕说着,吐出一口烟雾。
——
少女走后,亚伯罕低下了头,嘴里的烟掉在了地上,蹭过他的衣服,差点点着了他的裤子。
但是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悲伤的感觉冲上他的头脑,让他感觉抓狂。
泪水从他的眼眶流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抑制。
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哪怕他很久之前就预见到了这一天的发生。
他的心被刀割一般的痛苦。
“那个狗屁传教士……什么神明在让我失去的时候会让我得到什么……什么神明是公平的……都是狗屁,什么用都没有……明明一直都在失去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被神明这样的针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得不到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得到了,也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
但这只是丧家犬的哀嚎。一切都已发生,早已无济于事。
===
亚伯罕回到了杀手工会。只身一人。
他几乎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在少女的婚礼前一天,他抛弃了自己“父亲”的身份,逃了出来。
他实在无法面对“少女即将结婚”的现实。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的异常。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杀手工会少了一个多愁伤感的人,多了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亚伯罕已经不在意自己杀掉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了。对他来说,那根本不重要。
他甚至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和“死”有什么区别。
——
一次任务,他从高处落下,手臂粉碎性骨折。但他没有因为剧烈的疼痛感昏迷。
他躺在地上,无视了双手传来的痛觉,仿佛在寻找着解脱。
他的血液给地面染上了颜色,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和那鲜血一同流逝。
无声无息的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仁慈,但这世界似乎没有足够的仁慈赐予给他。
他被杀手工会的人救了回来。
救他的人是他曾经的好友。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了救了他一命的那位好友的面庞。
“已经没事了,亚伯罕。很难想象吧,我会在这?”
“……”
亚伯罕只是坐起身来,一言不发。
那位好友名叫安东尼,和亚伯罕一同接受杀手训练,宛如亲兄弟一般的存在。
只是安东尼他曾经被征召到了东亚那边的杀手工会,所以他们两人这几年没多少交流。不知为何,他忽然又回到了西欧这里来,还救了亚伯罕一命。
“我听说过了,你带着一个少女离开这里,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为什么?”
“……”
“唉,那个少女对你很重要吧?你现在的样子,和妍离开的时候你的样子一模一样。”
“妍?……”
亚伯罕听到这个名字时,忽然像是有什么涌上了他的喉咙,想要把它吐出来,咳了几声,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果然,有些东西不应该太过执念的。神明说过……”
亚伯罕听到“神明”两字,忽然恼怒起来,打断了安东尼的话语,吼道:
“神明,又是神明!你们总是拿神明说事,结果那些狗屁神明只会破坏我的生活,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每次以为会得到神明的救赎,结果发现自己只是堕入了另一个深渊而已!”
“喂喂,你在说啥啊?”安东尼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吓了一跳。
亚伯罕吼完之后,冷静了下来,顿了顿,哽咽着道:
“我……为了那个少女,杀了我最爱的人。”
“……”
安东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的这位友人经常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决定,这一点安东尼他是很明白的。
“我……我以为这样之后就会摆脱一切的束缚,回到我原来的生活,结果发现,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把一切赌在了那个少女身上,而那明明是必胜的赌局……只是那群天使神明在那捣乱,让我本来能够做到的事情做不到了啊……”
安东尼摸了摸自己的脑门,道:“呃,你的事我似乎不是很能懂啊。对了,我这里有你最新的任务的资料,这次任务结束后,你可以获得十年的假期。”
亚伯罕突然感到了强烈的既视感。但他不好说在那里见过这个情景。
“任务目标是……他。”安东尼把资料递给了亚伯罕。
亚伯罕看完之后,自嘲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躺了下来,双手交叉在脑后。
“真是搞笑啊,这个神明……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存在是……”
“怎么了?”安东尼有些不解。
“我认识那相片里的人。”亚伯罕睁开眼睛,他的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
“他叫栗儿,是……那个少女的丈夫。”
少女结婚两年之后,她口中的“栗儿”已经成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大人物。成就突出,他所在的企业成就斐然,而他也是其他企业的眼中钉。
——难怪他会被选中成为亚伯罕的任务目标呢。
亚伯罕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资料,看了看军用直升飞机之下的景色。
他曾经无比熟悉这里。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
一边的安东尼试图活跃气氛:“需要两个人来完成的任务,我是第一次遇见呢。”
“呵呵。”亚伯罕回应道。
……对话结束。
安东尼有些丧气,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
“这次任务结束,我打算去找妍。恐怕她现在早已经嫁人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她。”
“你活过这个任务再说吧。”
“呃,你可真是现实主义啊。”
“不去想象幸福,就不会受伤。”
亚伯罕说完,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他感觉自己真是个败类。杀了少女的父亲,又要杀掉少女的丈夫。口口声声的说自己爱她,却在不停的破坏她生活的幸福。
他想为放弃这个任务而自杀。但他无法容忍自己拖累他的友人。——如果任务失败,安东尼也会死,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别想太多,那不是少女的丈夫,那只是个普通的目标,只要瞄准他,扣动扳机,就好了。”
安东尼这么安慰着亚伯罕。
但是这毫无意义。
——
熟悉的庄园,但是物是人非。
屋子的门被打开了,熟悉的身影,但是……
“父亲?”
亚伯罕看到少女挺着的大肚子,他的心已经无法再痛了。
“父亲,你去哪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少女说着,业已热泪盈眶。
“……没事,出去转转而已。”亚伯罕道。
“栗儿,我父亲回来了!”
少女回过头去,冲着房间内喊道。
栗儿走了出来。他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完完全全成为一个小伙子了。
但栗儿他不知道的是,他将永远只是个小伙子了。
亚伯罕背在身后的手扳动了左轮手枪的保险,一般这种时候他只需要闭上眼睛拿起手枪扣动扳机,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他犹豫了。——杀手最忌讳的便是犹豫不决。
亚伯罕会犹豫,但是安东尼不会犹豫。
来自房间内部的一声枪响,栗儿应声倒地。
他身后心脏位置被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少女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尖叫了起来。
“栗儿?栗儿?栗儿!!”
潜入屋内的安东尼缓缓站起身来,慢慢接近少女:
“站在那不要动,目击者也要肃清……”
在这时,亚伯罕终于扣动了他的扳机。
——
安东尼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
安东尼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左胸,又抬头看了看亚伯罕手上的左轮手枪,眼神中透露出他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一旁的少女已经被吓晕了过去。亚伯罕看了看又转过头来,对着心脏被穿堂了的友人道:
“我想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抱歉。”
没错,亚伯罕现在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果然还是想和少女在一起,无论会付出什么代价。
“……唉。也好,死在你手上,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妍怎么办呢……”
安东尼这么说着,叹了口气,放下手枪,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好像是睡着了,其实是被杀死了。很戏剧性的死亡,也很符合他的风格。
但这戏剧仍然不能打动亚伯罕的神经。亚伯罕此时此刻只能逃。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逃,他必须逃过杀手工会,逃过政府机关,逃过整个世界,如果被发现的话,便只能和全世界为敌,和他不知道的力量决一死战……
但他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少女在他的怀中。
只要能有她在,他宁与整个世界为敌。
“栗儿……”
少女醒了过来。怀胎七八月的身躯让她的行动十分不便利。
“栗儿死了。”亚伯罕这么回答道。
“……”
少女听到这回答,回想起了刚才的情景,捂着嘴,发出了类似干呕的声音。
“别这样吧,这对孩子不好吧。”
少女干呕完后,问道:“父亲,你是回来杀我们的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为什么这么做?”少女的眼神转为了仇恨。
“如果你有过去的记忆,你会明白的。听我说吧。”亚伯罕叹了口气。
“我不会听的。”
“你必须听我说,因为这……”
亚伯罕忽然发现少女仇恨的目光转为了惊愕,而她目光的焦点似乎不是他,而是他背后。
于是他急忙回过头去。
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纯白色的长裙,身后挂着一双洁白无瑕的翅膀,最有标志性的,是她手上那巨大的红色十字架。
来者,很明显,是那个曾经在路西法手上救了少女,又抹杀掉了少女的记忆的那个人——天使长,米迦勒。
在她落地之时,她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脸上有些疑惑。
“目标已经死了?”
亚伯罕看到米迦勒的身影,又听到米迦勒的声音,忽然他心中一团不明怒火被点燃了。
这家伙,就是夺走了他一切的人。
如果她没有夺取少女的记忆,那么亚伯罕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一切崩溃的来源,都是这个家伙。
亚伯罕心里这么想着。
他手向后一伸,拿起了他那左轮手枪之后,暗暗地在心里瞄准。
“啪。”子弹出膛声。
这一发子弹经过了亚伯罕的多次瞄准,按亚伯罕的枪法,如果没有任何问题,会直接贯穿米迦勒的脑门。
但是米迦勒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呢?
在开枪的一瞬间,亚伯罕就感受到了来自脖颈的压迫感,他的头被莫名的力量按在了地上。
“敢偷袭天使的人,我可是第一次见。”
“放开我……”亚伯罕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挣脱。但是米迦勒的手掌如同又千斤重,死死扣住了亚伯罕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放心,马上就会让你解脱。愿神明救赎你,我的孩子。”
米迦勒的另一只手发出了奇异的光芒,下一秒她就会用这神秘的光芒结束亚伯罕的生命。
但是就在这时,少女忽然站起了身来,仿佛要奇袭一般。
见状,米迦勒下意识地抓住亚伯罕向后撤了一步。
但是少女站起身来之后,朝着窗户的方向跑了过去,这是让亚伯罕和米迦勒都没想到的。亚伯罕心中再次出现了极其不详的预感。
少女打开窗户,一只腿迈上了窗台,然后以那腿为支点,整个人向前一扑——
“不要!!”亚伯罕喊着,想要挣脱米迦勒的束缚去拯救少女,但是他做不到。
“……”
米迦勒没有说话,再次在手上聚集了那奇异的光芒。
少女的惨叫声传来,亚伯罕在惊异与痛苦中,与米迦勒手上的圣光融为了一体。
——
之后,一切都会结束了。
但是是这样吗?
很远的地方,一位浑身漆黑的女子看着这一切。
如果亚伯罕在场,他会认出她。
她是亚伯罕谋杀了的人,是他曾经的挚爱。
===
亚伯罕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
这是他醒来的第一个问题。
四周的墙壁如此洁白,不像是他这个杀手死后会去的“地狱”的模样。
——也就是说,他可能没死。
“兄长大人,您终于醒来了。您总共昏迷了六年七月,您需要补给吗?”
一旁,一位粉发少女这么说着。那架势,好像这六年半她都守候在这里一样。
“兄长?我什么时候有妹妹……”
亚伯罕眼光瞥向那女子,在他看清少女的面庞时,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停滞了。
“你的母亲是谁?”亚伯罕问道。
“我不知道,兄长大人。”少女这么回答道。
“你的名字呢?”
“波波,兄长大人。”
真是奇怪的名字。亚伯罕听到这个名字之时笑了一声。
但他仔细看那个少女时时,他惊呆了。
那少女的面庞,沾染了他曾经放弃一切去守护的少女的几分清纯,也带着那邻家少年“栗儿”的沉着。
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他翻身下床,走到了门前,推开了门。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那扇门之后,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是你?”亚伯罕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当然是我,亚伯罕。我触犯了九重天条,只是为了现在再见你一面呢。”
那位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已经成为天使的她,早已没有了过去的戾气,变得温和。
亚伯罕迟疑道:“但是,是我杀了你……”
“你是被迫的,不是吗?”女子微微一笑。
“但是,我当时没有选择你,而是选择了她……”
“没关系的。这些我能接受。”
“但是……”
女子走上前来,拍了拍亚伯罕的肩膀。
“不要再忏悔了。每一个你觉得对他们于心有愧的人,其实都没有在怨恨你。只是你自己的内心在作祟而已。”
“……”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是那杀手工会的成员呢,你会来杀掉我这件事,我其实是知道的——从以前的同事那里听来的。但是,就算知道,我没选择逃避死亡呢。”
亚伯罕听后惊愕无比:“为什么?明明你可以活下去……”
女子叹了口气:“因为,你不杀掉我,你会死啊。何况那个少女对你那么重要,你肯定不会选择死亡的。那么我来赴死,不是更好吗?”
“……”亚伯罕瞪大了眼睛。
女子补充道:“你不奇怪为什么米迦勒会那么及时地去救那个少女吗?那是我报的信啊。不知为何我死掉之后就来到这了。来到这,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路西法肯定会去找你寻仇。所以我只好跟天使长说说了呢。”
“路西法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在利用我。他希望把我作为他的反叛计划中的一个棋子。但是这些你知道也没有用,因为很快就会忘掉。”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亚伯罕问道。
“这就是我触犯天条的原因。我擅自去复活了你。对了,那个少女虽然死状凄惨,没有办法复活,但是……她腹中的胎儿还能活下来。就是你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少女——我帮她生下了。……托她的福,我也感受到了‘怀胎’的滋味了呢,虽然只有两个月,但是感觉……不是那么好受呢。”
女子说完,站起身来,无比的放松,像是获得了大赦一般。随后她道:
“好了,我也见到你了,该说的也说了,是时候让神明按天条处罚我了。拜拜咯。”
亚伯罕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女子听后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一声,回答道:
“昔拉。”
——
地上时间五百年以前。
昔拉迷茫地躺在世界亭的中央。她想要回想起自己的过去,但是她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突然,她发现自己身旁好像多了一个人。她想要摆出警戒的姿态,但却发现她自己连“警戒的姿态”是什么都忘记了。
“很痛苦吧?毕竟是被强行剥夺了记忆呢……”
来着并非不善。亚伯罕蹲下身来,伸手抚摸了一下昔拉的额头。
“别碰我!你是谁?”
昔拉条件反射一般地把亚伯罕的伸出手打掉,弹起身来,随后后退了两步。
亚伯罕有些惊愕,随后又感觉有些愤怒。
“……昔拉连我都忘记了?上帝那个老不死的……居然把所有记忆都抹杀了?开什么玩笑……”
“你是谁?到底有什么企图?”
昔拉那极不信任的表情如同一根针,刺穿了亚伯罕的内心。
过了一会,亚伯罕释然了。
“算了,既然你不认识我了,那……就当做我之前也不认识你吧。……我来要说的事情是,你感受到的痛苦,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
亚伯罕说完,站起身来,把衣服的扣子解开。
昔拉先是有些迷惑,随后她忽然感觉她的脸有些发热。
“你在干什……”
但是,昔拉的话语被她自己打断了。
因为她看见了,亚伯罕的左前胸,一把匕首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身体,从他的后背穿了过去。
亚伯罕的肌肤似乎已经和那匕首连为了一体,那匕首上已经有肌肉组织粘附。可以由此看出,那匕首到底在他身上挂了多长时间。
“这是上帝他给我的惩罚。每次心跳,我都会感受到痛觉——那是你们一辈子都无法感受到的,撕心裂肺之痛。”
亚伯罕说着,把衣服扣子拉了上去,然后继续说道:
“所谓痛苦,只不过是不习惯于“痛”这种感觉而已。等到你真正能够习惯这种感觉的时候,你或许会明白……“痛苦”是多么美丽的一件事情。”
昔拉听着,迷惑地点了点头。亚伯罕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回头离开了。
偌大的世界亭又只剩下昔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好像要和地板融为一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