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要比想象的严重不少，也有可能是两次受伤叠加的原因，总之陆辞枫被遣送回家修养。一部手机，两本闲书，他能做的也就倒在床上打发时间了。
只是看着脚踝上的肿块越来越大，身上的疼痛似乎传进了心中，不仅是心疼自己的身体，更心疼那摔下桌子的人。
究竟是怎么摔出这副惨样的？
然而爸妈直勾勾的眼神终究是让他静不住了，面向二人：“那个……有什么事吗？”
床头柜上摊着笔记本，把花瓶挤得摇摇欲坠。柜子后边的墙壁贴着风格迥异的海报，甚至还有几只乌龟，上面的“哥哥”二字已然暴露了始作俑者的身份。这是陆辞枫的房间没错，不过曾经被陆辞仙占领过一小段时间。
陆母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叹道：“你说你，是不是着魔了？天天琢磨什么学生会，现在连大扫除都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我看你有没有命去参加竞选都是问题。”
“妈，这话不至于，我不小心的……”
陆辞枫嘴上为自己辩解，心思却飘到了陆辞仙那边。那丫头如果天天给自己来这种操作，那参加不了竞选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父母说教了一会儿，见他没怎么回应，心知无趣，便起身去了厨房。都长这么大了，又不是真不懂事，叛逆期的孩子，能不说还是不说的好。
陆辞枫放松地靠在床上，慢慢软下去，滑进被窝。他嗅着被子上刚晒过的太阳的味道，脑子里虽然是妹妹的千般事故现场，但身体就是紧张不起来，仿佛失去了某根关键的弦。
傻傻看着天花板，他忽然出声：“听得见吗？”
没人应答，楼外的风兀自吹着，不时拍两下窗户，陆辞枫并不在意，仍继续道：“肯定听得见，咱聊聊呗。那应该是地府吧，我能回来，那你肯定是阎王爷。我说的对吗？”
“……”
“别这样，说两句也好，为什么要让我重生？”
“……”
“靠，这么冷淡，该说不愧是阎王吗。”陆辞枫无奈，放弃了对话的打算，转而看了看时间，提前规划一下夜生活。
五点半。
“妈妈，我回来了！”陆辞仙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橙黄色的夕阳接踵而至。女孩踩着暮色，一蹦一跳地钻进厨房，“欸，爸爸也在啊？”
“爸爸就不能下厨了？”陆阎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抓起一瓣刚削好的苹果送进辞仙嘴里。辞仙叼着苹果，手却开始不安分地往盘子里抓了。陆母把盘子递给她：“别急别急，留点给你哥送去。”
嚼苹果的嘴忽然就停了下来。
“妈——”
“快去。”陆辞仙端着盘子，直接被推出厨房。陆母在她身后笑个不停，打趣道，“辞枫不是帮你擦窗户吗，负伤上阵多帅啊，你们学校的教导主任都在夸他哦。”
“关我什么事，一点都不帅！”她嚷嚷道，脚跺个不停，“完全不，太蠢了！”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没有。”陆辞仙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使劲往嘴里塞苹果，“我还想问他怎么了呢，不给他吃不给他吃……”
现在陆辞仙满脑子下午的事，那声非同寻常的“哥哥”似乎有什么她还没领会到的内涵，到现在为止还烧得她脸颊发烫。感觉像是屈服于强权的不甘，可又有哪里不对劲……
反正很混蛋！
“陆辞仙，快点端进来。”房间里自觉地催了起来，“难不成连水果都要偷吃吗？”
陆辞仙炸毛了：“小人之心，我只是慢了点而已！”
嘴上的确停了下来，可脚步忸忸怩怩，从沙发前转到沙发后，就是靠不近卧室门。她算是明白了，脸上的灼烧感不是气愤，是羞愤。
或许连羞愤都不是，就是羞而已。
“哥，要吃自己拿，放桌上了。”
陆辞仙步子一绕，顺楼梯跑回自己的房间。陆母连忙探出厨房，可没来得及喊住她，只看到一个闷闷的背影。
陆母捏着下巴思考了一小会儿，敲敲陆辞枫的门，进去坐到床前：“辞枫，和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和辞仙闹什么矛盾了？”
“哪能啊，我一般都让着她的……”
“那这是什么情况？”
陆辞枫肯定不可能说什么洗发水啊，只能扭过头小声说：“下午她不是也摔了吗，有点心累吧。”
此话在理，陆母点点头，算是认同。不过临起身时又坐了回来，拉住他的手：“起来。”
“干啥？”
“去找辞仙聊天。”
“啥？”
陆辞枫困惑不已，但被硬拉着坐了起来，还接过一副拐杖。陆母瞥了眼挂钟，温和地笑道：“她可是你妹妹，去安抚一下。一家子和睦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一家子和睦……”他念着念着就楞住了，低下头，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不断重复。半晌，陆辞枫在陆母发问之前爬下床，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妈。”
“怎么了？”陆母答道。
“没什么，就想叫叫。”
陆母哑然失笑，跟了出去：“你啊，最近真的有些魔怔。”
“嗯。”陆辞枫埋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长到我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他拐去楼梯口，艰难地上楼。刘海随着步伐晃荡，将眉眼遮挡在阴影中，只有几滴泪流出阴影，滑过勾着的嘴角，在下巴汇聚成水珠，折射着室内温馨的暖色灯光。
辞仙的房间在楼梯正对面，漆黑的木门贴了不少名片，在中央位置的还是小学是他亲手写的。当初那飘逸的行楷，已经成了现在的狂草了。陆辞枫整理好心绪，稍微忖度了一下开场白，上手敲门：“丫头……”
吱呀一声，门开了，透过窗户入室的晚霞失去门的阻拦，全部洒在陆辞枫身上。他走进房间，侧边传来呢喃声，以及床垫的呻吟。
陆辞仙已经睡了，没脱衣服没盖被子，就在床上抱成了一个球。
他一阵无言，拐杖丢开也坐到床上：“还真是熟悉的自愈方式。”
除了某个角落杂乱的小说和漫画，房间还是一如既往地素淡，陆辞枫看了一圈，目光落回妹妹身上，耳边是她匀速的呼吸声。
“对不起啊，今天让你不好受了。”也不管陆辞仙听不听见，他自言自语了起来，“忽然发生这种事，失态也难怪吧。我会努力适应的，所以也请你原谅我。”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哥哥，多承担些没问题。”
“嗯，承担一切危险，就和代价说的一样。”
“虽然我很亏，不过吃亏是福——大概吧。”
忽然，他的余光瞟到陆辞仙怀中的异物，似乎是什么方形物体。陆辞枫的好奇心立刻上来了，能让辞仙睡觉都抱着的，会是什么东西？
趁女生睡觉擅闯闺房，还从她怀里捞东西。这种行为十分“卑劣”，但陆辞枫艰辛，他并无恶意，一定会被原谅。
于是一只蹄子就把陆辞仙翻了个身，撬出了那件物品。
相框？
陆辞枫拿近了些，看清之后却险些把它摔到地上。
檀木相框里的照片有些皱，看起来是被折过，但没有一丝陈旧感。
那是初一的合照——她靠在他身上的照片。
陆辞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五味杂陈：“你这丫头……”
还挺重感情的，不对，是自己太低估亲情了吗。说什么叛逆，怎么可能真的破坏这份纽带。
“哥哥？”
辞仙毫无征兆地坐了起来，看着他发懵。
“你……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