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和脑科的坐诊大夫对视良久,两人都不肯让步。
“南非先生,你这已经是第五次来我这儿了,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这不是大脑的问题,我建议你去五官科或者神经科看一看。”
南非用手撑着满是胡渣的下巴,布满血丝的双眼百无聊赖地望着大夫。
“大夫,我虽然不是专业学医的,但我好歹也是个搞人体解剖学的生物科学研究生,一些医学常识我还是懂的,你别说什么神经科,就连精神科我都去过不知多少次了,你就随便给我开点儿药,有用没用的,总之别吃出人命就行了。”
大夫无奈只能开了一些补品和安神的药物给他,转过头来去药房拿了药,经过急诊的时候,救护车送来一位老人,随行的家属跟了一长串。
在老人的担架飞快掠过的瞬间,南非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迟疑了几秒后,一把抓住了一位随行家属的胳膊。
“啊……那个……老人……应该快不行了……”
家属听了这话直接就懵圈了,愣了五秒才回过味儿来。
“你谁啊?!有病是吧?!”
南非马上解释道:“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他……老人家貌似不太高兴,与其被一群不孝子气死,他更想让最喜欢的孙子送终……”
南非的言行让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大跌眼镜儿,老人的家属们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眼看情形有点儿尴尬,南非又补上一句。
“……呃,虽然这的确有点儿不礼貌,但这是老爷子告诉我的,你们不能怪我……”
这时,那个被拉住的家属一把揪住南非的衣领。
“你他妈欠揍是吧!?”说着一计勾拳糊了上来,其他家属也紧跟而上。
在被十几号病人家属追打了十几分钟之后,南非总算逃出了门诊大厅,躺在医院前的草坪上顺气。
这时,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老头儿在南非身边坐下。
“小伙子,怎么?有心事?”
“没有,自我懂事起,我心里眼里就只有别人的事,明明那些事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老头儿呵呵一笑,自顾自地点了一根儿香烟吞吐起来。
“你讨厌这样的自己吗?”
“当然讨……”原本是理所应当的回答,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就那么凑合着过来了,听到看到的事情有好有坏,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烦人,不过……也仅此而已。”
老头儿听罢深吸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儿。
“那就没什么可烦恼的了,要我说呀,你厌恶的并非是所见所闻,而是见闻之后却无作为的自己。”
这话似乎是正中了要害,南非立马调转了话锋。
“别随便读人家的心呐,臭老头儿。”
天色渐暗,老头儿望了望天边的残霞,若有所思。
“……孩子,如果你真的想求个解脱,我知道一家店,那里的老板是我的老朋友,虽然是个怪人,可她或许能帮你……唉,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欸?你还没告诉我那家店在哪里呢?”
老头儿露出慈祥的笑容道:“有缘自然能够找到,无缘即便从旁经过也会视若无睹……最后呢我的子女们打了你,真是抱歉,孩子,谢谢你陪我最后一程,我们有缘再见。”
南非用余光一扫,方才老头儿坐下的位置,此时只剩下一小截儿抽剩下的烟头儿。
“真是活见鬼了……”
……
与此同时,端坐在棋盘前摆弄着棋子的女孩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道士,把**木楼的大门打开,一位老朋友要来拜访了。”
“需要我帮他念经超度一下吗?”
“没有这个必要,他对尘世已经没有依恋了。”
……
翌日,南非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研究所,在同一位导师名下研习的两位同窗早就已经开始了今天的课题。
“呦,酋长,今天也是精神矍铄啊。”同组的损友罗渡笑道。
南非拖着长长的哈欠回道:“如果我这叫精神矍铄,那考拉岂不是能评上劳动模范啦。”
在南非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的间隙,昨天被病人家属追打的伤痕显露出来。
“南非,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儿?没问题吗?”组里唯一的女生雷莉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稍时,导师把罗渡和南非叫出去,让他俩把新运来的解剖用尸体搬进地下室。
在安置尸体的时候,南非瞟了一眼,是个长得蛮精致的女孩儿,只是稍微有些奇怪。
“喂,老罗,这妹子有些奇怪啊,有资料吗?”
“呃,我看看……”罗渡翻出交货单,上面有一些死者的资料,“……死亡时间是三天前,死因是车祸……哇,这三围爆炸啊,可惜了。”
南非用手戳了戳尸体,虽然很凉,但是仍然很有弹性。
“三天了怎么和刚挂的没什么区别呀,而且这表情,简直就和寿终正寝的老人一样安详,甚至还有点儿美滋滋。”
罗渡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管那么多干什么,切开了还不都是一样的,在咱们这些搞解剖的人眼里,**、翘臀啥的不过就是脂肪聚合物,内脏和骸骨才是真爱呐。”
吐槽了罗渡特殊的癖好之后,南非也没有继续深究,直接把尸体推进了冰柜。
……
午休时间,南非基本上都是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度过,从不和其他人一起,哪怕是对同一小组的罗渡和雷莉,也很少一起行动,更会主动避开学生们常去的餐厅,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正当南非独自在街上闲逛的时候,高层居民楼上一盆盆栽坠落,险些砸到他,抬头望去,这并不是有阳台的一面,而且没有哪家开着窗户,走出居民区没过多远,路边车辆驶过激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裤子,可重点在于,盛夏的马路异常干燥,也没有洒水车经过,这一滩水来的诡异。
种种异象让南非感到一丝不安,只能避开大路,走小道,随着小道越来越深,行人也越来越少,直至路过旧城区的某个十字路口时,已经一个路人都看不到了,这也是较为罕见的。
就在南非琢磨着咋回事儿的时候,一个身穿燕尾服,头戴礼帽,佩着单片眼镜的白人绅士从十字路口的一侧走来,手里握着的文明棍儿也是纯黑色的,给人一种很不详的感觉。
白人绅士自顾自地从南非面前走过,只是在经过南非身前时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让南非一阵脊背发凉,待此人消失在小巷深处之后,南非繁杂的心绪仍然久久不能平复,便赶紧往前走。
然而,直到来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之前,一路上仍然是一个人都没有,尽管光天化日之下并不会让人感觉害怕,但是这怪异的感觉还是会让人不禁心跳加速。
紧接着,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上一个十字路口看到的那个白人绅士再次出现,而且是从相同的方向走来,同样的路线,同样的眼神,不同的是南非已经有点儿害怕了。
待那人走远,南非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本想就这样跑出旧城区,但是侥幸心理还是让他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可是气儿还没喘匀实,那白人绅士再度出现,还是同样的方向,同样的路线,同样的眼神,尽管对方啥都没做,但是南非已经害怕到没法挪动自己的腿了。
不知这种感觉持续了多久,南非终于颤抖着迈出了第一步,不过,脚还没落地,一只大手便从后方抓住了南非的肩膀。
“啊!!!”
就在南非觉得小命儿可能要交代了的时候,身后的家伙突然开了口。
“别过去,如果走过去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
南非回身一看,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推着一辆小推车,身上穿着白衬衫,系着粗布围裙,围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妃”字,似乎是哪里的制服。
“……欸?你是……刚才那是……”
“刚才那个一会儿再说,我叫岱淳熙,在附近一家店打工,就算是作为我搭救你的报答,你能搭把手儿帮我把这一车的披萨送回店里吗?”说着,岱淳熙指了指旁边摞满了一整个三轮车的几十份披萨。
“你为什么不点外卖服务呢?”
“外卖可是要多收费的,我家抠门儿店主是不会多花哪怕一分钱的。”
二人一个拉一个推,好不容易将一车的披萨弄出了旧城区,说来也怪,自打遇到了岱淳熙之后,路人就陆续地冒了出来,白人绅士也没再出现。
岱淳熙在一座伫立在高楼大厦中间的石牌坊前停下,可这个地方南非很熟悉,就在距研究所不远的地方,但是那么多年来来去去从没见过这座牌坊。
顺着牌坊往里看,宽阔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植被,主屋是一座造型精致古朴的二层木楼,两侧和**似乎也有不少建筑,规模堪比山西祁县的乔家大院儿,照理说这样的建筑群,不可能会被忽视。
这建筑看上去普通,但是刚一跨进大门,南非便产生了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自打他懂事之后就再未体验过的,十分令人怀念。
岱淳熙先是把一小部分披萨放进了耳房,然后又把三轮车推到了**的厢房旁边。
“呀,小兄弟,稍等一下,一会儿请你吃披萨。”岱淳熙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这时,作为**主建筑的木楼引起了南非的注意,不知是不是太过粗心大意,木楼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
好奇心驱使着南非推门而入,大厅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门着实让他大开眼界,宛如一座收藏了全世界各种门的艺术馆,拧开身边的一扇烫花錾金双开门,门洞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其它的门也如出一辙。
在这许多的门之中,有那么一扇十分高大,与屋顶齐平,门扇上雕刻着许多狰狞的兽面,整体的构图似乎是在描述某种仪式,又像是在叙说某个故事。
握住门环轻轻一拉,“吱纽吱纽”的声音折射出一种古老与深邃,遗憾的是,门洞内仍是一片漆黑。
有些失望的南非不自觉地将手伸进那漆黑的门洞之中,但也只能摸到一片虚无,不过,在南非指尖伸进门洞的同时,那犹如镜面般平整的黑幕现出了一丝漪纹,只是这圈圈涟漪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着南非的指尖收拢,直至黑幕完全被指尖吞噬,而原本漆黑一片的门洞内已然一无所有。
南非不知如何应对,更不知这意味着什么,索性只能硬着头皮溜出木楼,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稍时,岱淳熙搬完了披萨,带着南非重新来到主屋。
“岱先生,我差不多该走了。”
“瞧你这话说的,来者即是客,相逢即是缘,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就一定会有所求,欢迎来到‘妃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