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一样没有回寝室。
沈清明的家里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人。
坐在床边，方景咳嗽了两声，顺手掖了掖被角：“就算睡不着，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那你呢？”沈清明探出头来看着方景，忍不住问：“你不休息吗。”
“我去沙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上次也是这么过的？”
“是啊。”
“……”
沉默了一会，沈清明才说：“不用。”
“恩？”
“这床，还……还挺大的。”
“呃。”
“你不喜欢？”
“那倒不是，只是有点……该怎么说呢。我还接受不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啊？”
沈清明似是有些不满。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厢情愿的想，这么做不合适。所以你不这么做。但你有没有问过我？合不合适，不是要我说才算的吗？”
“……”
这一次，方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确实。
这倒是他很少会去考虑的问题。
他也基本上不会麻烦其他人太多。所以一般都会在自己这边过滤一遍。如果他认为，其他人接受不了的话，方景就不会去做。
但现在，总感觉，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好一会之后，方景才问：“那你，怎么想？”
“……就当是陪我的，好吗。”
“恩。”
方景再一次起身，这一次却解释了一句：“我，呃，我去洗漱一下。放心。我带了牙具。”
“恩……”沈清明把头埋在枕头里，却不忘补充了一句：“其实用我的也可以……”
……
……
灯已经关了。
但方景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有些拘谨的原因。
夏天，不需要盖被。只要有一层薄薄的毯子就可以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睡不着。
身旁有其他人的气息。温热的，能感觉到对方细密的呼吸。而且很明显，她也没睡。毕竟是本来就睡不着的家伙。
方景也不肯转身。因为只要一转身，好像就能够亲密接触一样。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不是去问别人的想法，而是在自己心里先考虑一遍。
如果这么做会被人讨厌的话，他就不做。如果这么做其他人接受不了的话，他就不做。
至于真正该怎么做，方景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那么考虑过。
毕竟，人做事情，总是要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考虑的嘛。
啪嗒一声，一道黑影伸过来，落在了方景的身上，搭在了方景的胸前。
裸露的手臂，好像能够感觉到细腻的皮肤。现在是夏天，所以当然不会穿的太多。
“方景……”
沉闷的声音。
方景应了一声。
“怎么了。”
“……明天不想去了。”
“恩？什么不想去了。”
“就是……什么都不想去了。明天你要陪我。做什么都好。但我不想去了。”
方景沉默。
然后，应了一声。
“好。”
沉默了一会，方景才问：“睡不着吗。”
“一直都睡不着。”
“这倒也是。”方景应付了一声：“要不要讲一讲你的事情。”
“你想听什么？”
“呃，随便吧。比如说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个么。”沈清明平淡的叙述着。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情。
她说：“那是我七八岁时候的事情。”
“我父母，那个时候，关系已经很不好了。他们每天都在吵架。很烦。真的很烦。”
“我爸说，他把家里的钱都拿去抄底了。”
“我妈说，你TM抄底怎么象抄家似的！”
“我爸说，你不懂！男人的事情，老娘们別参合！”
“然后呢，他们就一直吵，一直打……啊，其实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抄底还是挺成功的。但那个时候，没人知道。”
“总之，真的很烦。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但就是很烦。我不喜欢那个样子。”
“所以我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他们很急，到处找我。但其实我就在楼下的花坛里。我看着他们四处找我，却找不到我的样子。可是他们不吵架了。我就很高兴。”
“啊，那个时候我们家还不住在这边。是在郊区那边呢。”
“……之后呢，就很晚了。我觉得外面挺好的，很安静，没有人吵架。可是我饿了。我在外面玩了一会，就想回去。”
“可是天太黑我看不见。我掉进一个下水井里面了。我也没办法爬上去。”
“天很黑……我很害怕。我叫人，可是没有人来救我。”
“……然后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了一团火。然后，记不清楚了。再醒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也知道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你知道吗。其实整个世界都是诞生在一团火里。那团昌盛的火构造了整个世界。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还真是……很有趣呢。”
“……”
她一直在讲。方景一直在听。只是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很久之后，她终于讲完了。
黑夜里一片寂静。
然后，沈清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似乎又有点悲哀的样子。
“……所以你知道吗。一直到现在，我都很怕黑。之前，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定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还要放声音很大的音乐……”
方景恩了一声。
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以后就不用了。”
“……是哦。以后就不用了。”
沈清明笑笑：“你呢。不说说你的事情吗。”
“我么？我就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方景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小的时候嘛，也不喜欢在家。我喜欢和我爸爸一起上班。他是地秤的。你知道地秤吗。粮库收来粮食以后，需要过秤。所以就有了地秤。用的时候，直接把卡车开上去，连车带粮食，一起称重。”
“去他单位里的话，会很有趣。有很多其他地方见不到的，好玩的东西。”
“烘干塔，很高的。根本不允许我爬上去。因为爬到烘干塔里掉下去的话，就再也上不来了。”
“传送带，可以把粮食运送到那些烘干塔里面。也可以站在上面走。”
“天气好的时候，整个场地里都是粮食。最常见的是玉米颗粒。可以在里面跑，在里面玩。它们就像是小山丘一样。”
“单位旁边有个小水库。可以在里面划小船。我爸爸，他用两个救生圈跟木板，做了个很简单的船。只能让小孩子坐在里面的。那时候，我就在里面钓鱼。虽然我也不怎么会钓鱼就是了……”
沈清明似有些憧憬：“那你爸爸一定是很有趣的人了。”
“恩……还好吧。”方景笑笑：“他以前是军人呢。那都是八九十年代的事情了。恩，那个时候，北面的毛熊还在。所以那个年代的军人对他们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
“又提防，又羡慕。又学习……就是这么复杂的一种情感吧。”
“比如我爸爸曾经给我讲过北方几个废弃要塞的事情，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要建那些要塞。其实就是为了防范他们。”
“但是呢，另一方面，他又学过很多。比如说，他会说很流利的俄语。他会拉手风琴，吹口琴。我也学了一些。虽然我不懂那个国家的语言就是了……”
沈清明却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方景有些愕然。
“……怎么了？”
“你会拉手风琴？”
“呃，不能说是会吧。”方景无奈：“跟我爸爸学过一点。”
“其实我家里现在就有手风琴哦。我爸爸以前还用过。你要不要试一试？”
“……啊？现在？”方景有点纳闷。
太晚了吧。
“试试嘛！”
“好吧。”
虽然已经很晚了。
沈清明抹黑开了卧室的灯，然后，光着脚，一路蹬蹬蹬就跑了出去。
方景坐在床边看着，微微摇了摇头，有点无奈。
他算是发现了。
沈清明好像不怎么喜欢穿鞋子袜子的样子。尤其是在家里，特别喜欢光着脚。
恩，毕竟是非人类嘛。应该也不怕着凉吧。
大概。
很快，她就抱着一台手风琴回来了。
方景接过来调整了一下。别说，还能用。
把沈清明赶进被窝，方景坐在床边，抓住了手风琴。
“那就，随便唱两句吧。如果唱得不好听，不要介意哈。”
方景清了清嗓子，按下琴键，开始歌唱。
他不是那种嗓音很好听的人。但是唱起歌却别有一番味道。
“起来！伟大的国家！”
“要做决死的斗争！”
“要消灭……”
沈清明忙坐了起来：“什么啊这是！”
“呃，《神圣的战争》。”方景解释了一句：“一首毛熊曾经的军歌。”
“……就不能唱点舒缓的吗。为什么非要唱军歌？”
沈清明轻咬着嘴唇，感觉有点小失望。
手风琴哎，多罕见的乐器啊！不应该是很浪漫的场景么。结果居然唱这么激昂的歌曲！
方景沉默了一会，这才换了一首歌。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
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明月照水面，银晃晃。
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
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
唱完了。
方景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清明已经睡着了。只发出均匀的鼻息。白净的脚踝还露在外面。
方景只有无奈的笑笑，放下那架手风琴，然后，也躺在床的另一边。
不多时，他也一并安睡了。
【为了庆祝顺利更改签约状态，所以z今天发布三章。唉。十万字存稿。发都发不出去，我都烦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