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一定是德鲁斯放的。”
奢华富贵的办公室内回荡着老者平淡声音。
老者头发灰白,梳得很精神,脸上长着长而浓密的灰色大胡子,也很干净,身上穿着的黑色大袍子更是整齐。他左胸口处带着一枚纯白色的人头像,人头像上镶嵌着六颗五彩宝石。
他坐在华丽办公椅上,平静的看着黑发小女孩。
小女孩就没有老者那么干净了,不如说是狼狈。黑色长发上插着几根绿草,身上有不少血迹,黑色与灰色相衬的衣服上有许多划痕,方格短裙似乎被某个动物抓了三条痕迹,黑色的长筒袜更是破破烂烂的。
她左侧腰间挂着短剑,右侧则挂着一个腰包,左胸口上却挂着两枚人头像,一枚纯白色的,一枚纯黑色的。纯白人头像上有着四颗五彩宝石,而纯黑人头像只有两颗。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面容却是异常秀丽,尽管沾上了不少的灰尘,但是很秀丽。
可现在这秀丽的小脸却有些扭曲,黑色的瞳仁里要喷出火似的。
“啪”的一声,小女孩一掌拍在华丽的办公桌上,“都说了,明不可能放火的,他没有理由放火。”
“你有证据说明火不是德鲁斯放的吗?给你时间去查了,可问题是你没有查到任何证据,不是吗?”老者还是那么平静。
“明说过,这火不是他放的。”小女孩拿出了一个算不上证据的证据。
“那你让他现在说一个看看。”说着,老者将视线移向了小女孩身后的白发小男孩。
小男孩略显瘦小,整个人一直缩在小女孩身后,不敢出来。白色的头发略长,遮住了他眼睛,整体看起来也比小女孩干净整洁,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小男孩,手与脚的腕处都有旧伤。
只是他脖子上始终挂着一个写字板,当老者视线移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更是害怕的颤抖起来。
“学院长!”小女孩更生气了,撸起袖子,一副准备打架的样子。
没错,老者便是学院的学院长,整个学院的最高领导者。
“好吧,既然你说不是德鲁斯,那你总得告诉我是谁烧了德鲁斯的宿舍吧。”学院长说道。
小女孩顿时哑火了。她不知道是谁,也没人看见是谁放的火,知道些情况的人只知道是德鲁斯离开后不久就起火了。
所以推导出的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德鲁斯在白天点燃了蜡烛,结果忘记熄灭了,最后导致蜡烛烧尽,燃起了火灾。
可是谁会大白天点蜡烛啊。
德鲁斯自己也不记得有点过蜡烛,而且蜡烛一般都有烛台,烧完了,也不会烧到桌子。
所以到底谁也不知道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我。”小女孩拍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是我放火烧的。”
“唉。”学院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教道:“林悦,你为什么每次碰到德鲁斯的事情都会那么冲动。这次也是,你现在本应该还在执行任务的,老夫本来都不打算告诉你德鲁斯‘服毒’的事情,但最后老夫还是告诉你了,出于对你的信任。”
学院长很无奈地看着林悦,林悦生出了几分心虚,也收敛了几分,“六天前派人送信给你,五天的路程你一天就回来了,你速度倒是快得很,老夫都不得不佩服你啊。”
“我,我任务完成了。”林悦心虚地说道。
学院长又一次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说是你放火烧德鲁斯的宿舍,好,那就当做这样,明天开始去白石村处理那边的疫情,在白石村问题解决之前,都再也不允许回到学院,否则,你与德鲁斯都将被学院开除。”
毫无波动的苍老面容,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很平静。林悦发现她自己竟有些看不懂学院长到底怎么了。
学院长很宠爱林悦,这是学院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学院长膝下无子嗣,而她又作为学院长第一位直系亲传弟子,所以他们俩比起师徒,跟像是爷孙。
林悦刚来到学院的时候,学院长曾经就不顾全院人反对,破格将德鲁斯这么一位普通人提升为学生。
要知道这可是整个学院史无前例的第一例。
盯着仍是平静老人,林悦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即便是如此宠爱她,她也有要保护的人,对此,她绝不后退一步。
她低下头说道:“抱歉,但是我不信明会做这些。责罚我会承担,我也一定会追查出幕后的凶手的。如果您非要辞退我和明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多说一句。”说完,她静静地等待,但没有学院长没在开口,等到她抬起了头,却看见了学院长露出笑容,只不过视线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向后偏移了过去。
顺着学院长的视线,她扭过头去,引入眼帘的便是一段文字,字迹潦草了些,不过到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意思再简单不过。
“火是我放的,非常对不起,请原谅暗林悦吧。”
‘暗’字上有几道划痕,十有八九是顺手就写上去了吧。
没过多久,林悦鼓着一张小脸拉着德鲁斯出了办公室。
“辛苦了。”年轻的女助理关上了门。
林悦与德鲁斯还是弯下腰,做了个贵族礼节,才离开。
等出了教师楼后,林悦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她松开德鲁斯的手,扭过去就捏住德鲁斯脸颊。
德鲁斯慌忙写了几个字,还没写完,林悦就加大了力度。
‘暗,对不——’
“说话!”林悦更用力了。
痛了德鲁斯泪花直冒,“疼疼疼。”
听到德鲁斯说话了,林悦才松开手,德鲁斯揉着有些红肿的脸颊,嘴里又说道:“对不起,暗,我……”
“对不起什么?”林悦恶狠狠地说道,可看到泪眼汪汪的德鲁斯后,还是狠不下心,双手轻抚着德鲁斯双颊,灰色光芒便在朦胧之中出现,红肿很快就消失了。“我没生你的气。”
听到林悦这么说,德鲁斯顿时松了口气,一副安心的样子。
“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学院长到底怎么了,连你也一起惩罚,平日他一直都在呼吁保护平民,平时也是这么做的,可今天……就算有错,但这也太过分了。”林悦似乎越想越是生气,“不行,我回去再理论理论,至少应该把你留在学校里。”
然而德鲁斯却拉住了林悦,摇摇头,刚想拿写字板,就看到林悦伸出了手,吓得他立刻收起了写字板,略微有些开心地说道:“去治疗的话,应该,没什么危险,说不定,我也,可以派上,什么用处。”
‘派上用处’吗?林悦知道,她非常清楚德鲁斯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对此她有些头疼。
头疼原因倒不是因为他的‘怯懦’,因为她知道他的‘勇敢’。
而她真正头疼的原因便是他太过依赖于她本身。
德鲁斯之所以看起来有些开心,绝不是因为能‘派上用处’,而是因为他能与林悦在一起多待几天。
应该和他说:“你应该要更加坚强,你要独自活下去。”这种话吗?林悦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不敢,她怕,她好不容易才将德鲁斯从深渊里拖出来。
现在的德鲁斯就像是站在深渊的边缘,要是她逼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了,那可就真的惨了。
就结果来看,也只能慢慢的等待了。
虽然她已经等了六年了。
林悦揉了揉德鲁斯的头发,拉着他往前走去。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各自回宿舍?明大概不肯。去商业街逛逛?明受不了人多的地方。去某地方发呆吧,明肯定开心,但是感觉有些浪费了。
对了!向娜兹塔姐姐道声谢吧,这几天多亏她,德鲁斯才有救,要不然等她回来,德鲁斯早就凉透了,而且说不定还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想到这里,林悦又有些生气了,不禁又揉起了德鲁斯脸颊。
娜兹塔姐姐吗?林悦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可还是拉上德鲁斯便往训练场前行。
说来到也有几分奇怪,路上不少人看到林悦和德鲁斯都在小声议论什么。
本身就不习惯他人的视线,又加上宿舍被人烧掉了,薛院长的‘恶意’惩罚,德鲁斯比以前更加害怕他人视线,不由自主便往林悦的影子躲了躲,林悦也是手中不禁加了几分力道。
在偌大的训练场旁边,有间小小白色病房。当然,小只是相对的,拥有数十张病床的房子并不会小到哪里去。
今天看来还不错,没有什么人受伤,娜兹塔也是难得有空闲泡杯茶水,翻阅翻阅书籍。
“在做什么呢?娜兹塔姐姐。”林悦推开门便看到了坐在书桌前偷懒的娜兹塔。
娜兹塔身着一袭白色大褂,金色长发扎成一捆,斜挂在肩膀上,显得十分柔弱。听到林悦的声音后,她回头瞅了瞅,看了看,又揉揉眼,再瞅瞅,再看看,“小林悦?你怎么回来了?”刚问出问题的她,想是想到什么了,斜着头,瞥了一眼林悦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德鲁斯吧。”
林悦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没有征兆的,娜兹塔一下抱住了林悦,“呀,好可爱啊,小林悦,好可爱啊。”
林悦脸免有些微红,她有些费劲的推开了娜兹塔,然后点点头。
结果娜兹塔有扑了过来,抱住了她,嘴上还念叨着,“好可爱啊。”
林悦只好认命似的,任由着娜兹塔抱着,而德鲁斯早就躲到一旁去了。
“虽说战斗我肯定没法和小林悦你相提并论,但是好歹不要小瞧的我医术啊。”抱了好一会的娜兹塔似乎觉得还是不太过瘾,于是坐到位置上,将林悦放在腿上,像人偶般玩弄许久。
林悦不好说什么,因为确实是她欠考虑了,学院长也是说了她一顿。
“哦,对了。”娜兹塔又想到了什么,对着躲在一旁的德鲁斯说道:“小德,你之前吃的那副药的配方我已经看过了,那是给‘魔武者’服用的药,是禁药,药力非常强劲,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强体质,但会严重透支身体,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吃了药后居然没当场死亡,下次不可以在乱吃这些东西了,至少在吃之前问过我才行,知道了吗?”
德鲁斯非常抱歉的点了点头,拿起写字板,准备写字时,又停下了笔。他慢吞吞地张开了嘴,手不自觉地抓住了领口,飘移不定的视线停在了娜兹塔身上,颤抖着,紧绷着。
“……”
他没能说出话来,有些难过的,拿起写字板,写到,“对不起,我知道了。”
林悦从娜兹塔的膝盖上跳了下来,抱住了德鲁斯,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的,没事的。”
对于德鲁斯的状况,娜兹塔真的没什么好办法,身体上的毛病她还能治,心理上的她就无能为力了。她只有温柔,“知道就好了,没事的。只要你愿意继续尝试,终有一天你能打破阴影的。”
又是闲聊了几句关于德鲁斯最近‘状况’的话题,知道问题不大后,林悦也是安心了不少,而且今天早上也是结束了最后一次治疗,之后就可以不用来了,自然,如果高兴过来玩也没问题。
“那我们就走了,谢谢你,娜兹塔姐姐。”林悦还道了声谢。
“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马上就要到学院祭了,虽然每年的节目都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了。”娜兹塔略微的发了几句牢骚,却觉得林悦的眼神有些怪异,“干嘛这么看着我?”
“中午的事情你没听说吗?”
“中午?”娜兹塔略作回忆,“好像是听说有人把宿舍给烧了,……等等,喂喂喂,不会吧,德鲁斯干的?”娜兹塔觉得不太可能,早上病才治好,回去就把宿舍给烧了。尽管她有时候觉得德鲁斯干的绝大部分都不是人事,但还从没觉得德鲁斯会害别人啊。
“烧了谁的宿舍啊?是不是自己的?”娜兹塔又问道。
“自己的。”
娜兹塔带着几分钦佩的眼神望着瘦小的白发小男孩,“厉害,我这才治好,你就放火烧宿舍?”
德鲁斯下意识的往林悦身后躲了躲,林悦则自然往前站了站,“娜兹塔姐姐,你觉得明会放火烧自己的宿舍吗?”
娜兹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说道:“一般人我觉得不会,就算烧了,那也是不小心。可德鲁斯真的说不准,这类是他也没少干过,虽然烧宿舍还是第一次。”
“那你相信明会烧自己的宿舍吗?娜兹塔姐姐。”
“德鲁斯。”娜兹塔叫唤了一声。
德鲁斯便动了一下,探出半个白发脑袋。
“宿舍是你烧的吗?”
犹豫了一下,德鲁斯摇摇头。
“是吗?”娜兹塔便露出笑容,“那我不相信德鲁斯会烧宿舍,因为至少他很诚实。”
“谢谢。”林悦又道了声谢。
娜兹塔摆手说道:“就算谢我也没用,我相信德鲁斯,别人也不太会相信。学院长是不是已经给过处罚了?”
“嗯,去白石村治疗疫情,我和明都去。”
“白石村?我本来也想去的,上面原来的意思也是准备让我去的,但最后没批准,说要我留在学院治疗学生。”
“白石村疫情那么严重吗?都准备让你去了。”林悦皱起了眉头,不禁有些担忧起来了。
娜兹塔看出了林悦的顾虑,便说道:“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只是听说了一些消息。疫情不是多难治疗,也没多少危险,就是每次治好每隔多久便又会重新发作,找不到根本病因。”
林悦点点头。
“虽然不是那么危险,但多个心眼总不是什么坏事。”娜兹塔有提醒了一句,然后又接着说听到的消息,“还有就是前面两批治疗的队伍推测所有的根源出现在地下,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哪里的魔力有些低,魔法师在那边施法很受影响,基本都是治完人后,再也多少能力探索地下了,第二支队伍听说在地下挖了个十几米深的坑,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听娜兹塔说了那么多,林悦对白石村的情况多少有了些了解。听起来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但也不能轻视,毕竟她还没正真的去白石村看过,地下到底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所以正真原因一定出现在地下吗?说不定之前的人漏下什么细节。林悦不太确定,所有的疑问只有去了之后才可以确定。
“还有,还有乌尔萨这家伙之前来这里找过德鲁斯,先前问他原因,他也不说,估计他是知道了德鲁斯宿舍被烧的事情,但大概还不知道德鲁斯被罚的事情。”
光是听到这名字,林悦似乎就多了几份怒气,“乌尔萨?他人呢?”
“不知道,没找到德鲁斯后,就被同行的三个女孩拉走了。”
“三个!?那个一年四季**的畜生,几天没见又找了一个,人渣,垃圾。”不知为何,只是提到这么个人,林悦便是一肚子火气,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这个乌尔萨是不是对林悦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小林悦……”
“抱歉抱歉。”
林悦拉着德鲁斯离开了治疗室。
走在路上便又发现路过的人的视线总会往这多瞅两眼,德鲁斯又开始害怕起来。没办法,只能抓住路人,上前逼问几句。
结果倒也没什么,不是因为德鲁斯被罚的事情传开了,而是林悦自己的一身破烂行头在这华丽庄严的学院里太过刺眼了,再加上林悦本身就非常出名,‘回头率’当然会更高。
金色的光芒照射大地,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出发去白石村,自然少不了要做些准备。外貌这方面林悦自己不怎么在意,不过德鲁斯现在的情况,能减少点视线也是好的。
好在宿舍离这里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回在宿舍。林悦忽然想起了德鲁斯的宿舍被烧了,晚上他该睡哪里?
之前她因为学院长一口咬定是德鲁斯自己的烧的宿舍,所以她有过来看过德鲁斯的宿舍,烧的程度其实一点都不严重,只是书桌被烧掉了,靠着书桌的墙面以及窗户被熏黑了,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太大问题,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德鲁斯一个人在这里过夜。
“明?等一下。”
就在林悦还在苦恼德鲁斯晚上的住处时,德鲁斯已经进到宿舍里面了。四年的经验让他在除了林悦以外的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便看到了崭新的书桌,崭新的窗户以及白色的新墙面,只不过白色的墙面下仍是略微露出了点点焦黑。
直到现在他感觉到房间被烧的事实,他坐到椅子上,趴在桌面上,抚摸着光滑的桌面,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林悦走了过来,便看到德鲁斯在写字板上写下了这么一句。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暗。’
话语有种神奇的力量,有时候它能释放积压在心底的感情,有时候可以仅靠语气,就能理解他人的活在苦楚之中。但德鲁斯从不肯选择张口说话,意愿完全靠着文字来传递,写下话语同时总会思考许多事情,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埋藏在心里。
他是沉默者,一个将自己逼到死路都不会求救的笨蛋。
林悦会离开吗?当然不会,她比谁都清楚德鲁斯,也知道德鲁斯就是个笨蛋。
她走到德鲁斯身边,抱住了他的脑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白色头发,她也沉默着,一句话不讲,始终。
夜,众多的星星占满天空,道路两边的光石灯逐渐亮了起来,静谧、安宁,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只有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实在有些煞风景。
“饿了吧。”林悦松开了德鲁斯的脑袋,转而是捏了捏德鲁斯的脸颊。
德鲁斯点点头,他半边脸被压得红红的,白色的发丝也黏在脸面上。
“那我先回去换下衣服,之后再一起去。”
德鲁斯又点点头,林悦这才离开房间。
他望着窗外的景色,依旧那般,闭上眼,他回忆着,在睁开眼的这一瞬间,他仿佛看见桌面上铺满了纸张。
每一张雪白的纸张上都有无数的黑色线条,黑色线条又勾勒出一幅幅瑰丽的画面,花草树木、奇异动物、山水风色、雄伟建筑……最多的便是人物的画像,林悦的画像。
一场火,仅仅是一场火,他的所有画全没了,一张都没给他留下。
“明天还要去和暗一起出去,要整理……一下呢,呜,呜呜呜呜。”他死命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不想发出半点懦弱的声音,但却捂不住那呜咽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林悦才敲响了房门,德鲁斯有些慌乱的抹去了泪水,稍微整理了一下,但是还是太明显了。
眼角红红的,嘴边也是一片通红,他太用力了。他想找个东西遮挡一下,可屋子里哪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挡的。
“明,你再不开门我就准备把门撞开了。”林悦在门外喊着。
没办法,德鲁斯只好从衣柜里随便拿出了一件衣服裹在脸上,匆匆跑过去准备开门,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了。凭着记忆与感觉,左摇右晃之下,他还是摸到了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你这是在干嘛?”林悦看着如同粽子一般的脑袋问道。
德鲁斯摇摇头。
林悦无奈的看着他,“你这个样子怎么吃饭?”
德鲁斯扒拉扒衣服,给嘴巴留了一条缝隙。
林悦捏了捏自己的眉头,拉着德鲁斯回到了屋里,“我从食堂把饭菜带过来了。”
因为脑袋上裹着衣物,德鲁斯没闻到味道,但是听到了‘食物’一词,肚子还是响了起来。
“还是不准备把衣服拿来下吗?”林悦又问道。
德鲁斯摇摇头。
“油粘上衣服了可不好洗。”林悦又说道。
德鲁斯还是摇摇头。
“好吧。”林悦不再强求什么了,而是从篮子拿出块面包递给了德鲁斯。
这顿饭,吃的很慢,也很乱,吃得床上尽是面包屑,衣服上也都是面包屑,但到最后,林悦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去扯一下裹在德鲁斯脑袋上的衣服。本来还带了些汤羹,但是这样子实在没办法喝,也就算了。
在吃完晚饭后,林悦稍微收拾了一下,“今晚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啊,明。”
不知怎么她就这么来了一句。
德鲁斯愣了一下,最终摇摇头。
“是吗?真可惜。”
“暗,谢谢你。”德鲁斯的声音听起来闷闷。
“不客气,走了。”
林悦爽快地走了,德鲁斯解下了裹在脑袋上的衣服,他的嘴边尽是面包屑。
书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土制的大盆子,里面盛满了清水,盆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写道:
“睡前把脸洗一下,最好再漱个口。
暗”
德鲁斯抽了抽鼻子,眼泪感觉又要流下来了,他捧起一汪水洒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似乎洗去的不光是嘴边的面包屑,还好像洗去了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明天要去白石村,得做一下准备。
德鲁斯心情不错,洗完脸后,从床底拖出一个茶色的大皮箱,皮箱有些老旧,上边有着不少的撞痕。皮箱里面有些空荡荡的,没放多少东西,一本略新的白色封皮书,一把匕首以及几张文件。
把白色封皮书取了出来,抱在怀里,他闭上眼,过好一会儿才将书本安放回皮箱里。
接着他便将匕首拿了出来,黑色的皮革刀鞘,入手冰凉,抽出来不需要费多少力气,白晃晃的刀刃上沾着一点暗红色。
这匕首是以前旅途中买下来的,本来是用来给他防身用的,可惜他自身武力值不高,又或是林悦武力值太高的缘故,结果这个匕首一直没能派上什么用途,来到学院后,更是没用了,闲置在箱子里也有五个多年头了。
不过刀刃还是很锋利的。德鲁斯既不是铁匠,也不是武者,他是怎么知道刀刃锋不锋利?
原因自然不复杂,他上午才用自己的手指试过,刀刃上的暗红色便是他的自己的血。
当然了,中午见到林悦的时候,肯定被训了。
收好匕首,把皮箱放回床底。他又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个挎包,找了几件衣服塞了进去,随后又在旁边被塞得满满的额的书架上找到了两本医书放了进去。
也就这些东西了吧。
整理好后,德鲁斯便躺在了床上,今天有些累,他早早的就睡着了。
…………
这是哪里?
书,尽是书。一个几人高的巨大书架上塞满了书本,浮在空中,从眼前飘过。
抬起头,望不到顶,像那样的巨大书架数不清。
这是哪里?
我不禁又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但很快我便将疑惑抛之脑后,翱翔在书的海洋里。
对于喜欢书的我,这里便是天堂。
我飞跃与书架之间,穿越书丛之间。
咦?奇怪?我会飞吗?
但是疑惑又很快被打散了。
我是会飞的。
但是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呢?
我随意找了本书。
熟悉,但是我应该没看过这本书才对。
不对劲。
这书是我写的?
这书是我写的。
不对,我没写过。
哭泣声,我听到了哭泣声。
悲痛的。
谁在哪里哭泣?
为什么要哭泣?
我怎么才能帮助你?
啊!
你的悲伤来自我吗?
对不起,我……
…………
噩梦?
或许还算不上。
却让德鲁斯悲伤不已。
天还没亮透,他也没办法再入睡了。
“咚咚咚。”
好似敲门声,又好似心脏的跳动。
德鲁斯打开房门,走道漆黑,却在尽头有个人影,他看不清那影子模样,只叫他害怕。
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这里不安全,他匆匆的挎上挎包,出了门。
清晨的道路上见不到几个人,可是德鲁斯依然觉得非常糟糕,他始终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错觉,这是错觉。
他在心里面一遍又一遍的默念,可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越发的强烈。
他颤抖起来,在他看中,那几个零零散散的路人在议论着什么,他听不见,可他却知道。
他们想要害他,想要杀死他。
为什么想要杀死他?
不知道,德鲁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他的身后有黑影在追赶他,他逐渐从走变成了跑,但他怎么都逃离不了这里。
脚踝处的旧伤隐隐的痛了起来,他也只是咬着牙继续跑。喘着粗气,头开始变得晕晕的,身体的末端发麻。
原本平坦的道路,现在已经变得崎岖。
不出意外,他摔倒了,重重的跌倒在地上,皮开肉绽。
那黑色影子扑了上来,包裹住他,像是无数只手撕扯着他的肉体与灵魂,无数双大大小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丝不挂躺在街道上,被所有人给看透了,他恐惧,他羞愧,他将自己紧紧抱住,跪伏于地上,缩成一团。
地面坍塌了,他再一次坠落。
一双手,犹如光芒刺破乌云。
撕碎了黑幕,抓住了他。
她驱逐黑暗,如同光,温暖无比。
许久之后,太阳升起来,温暖的潮水泼洒下来,德鲁斯终于不再颤抖,不在害怕了。
“我没事了,谢谢你,暗。”德鲁斯在林悦耳边细声说道。
林悦先是确认了一下,才松开了他,就立刻牵起了他的手。
德鲁斯倒抽一口凉气,林悦便看见了他的手上已是一片鲜血淋漓。马上,林悦的手上泛起一片灰雾,轻轻地抚摸着德鲁斯的手,瞬间,德鲁斯的伤口就愈合了。
林悦这才将德鲁斯拉了起来,接着又是检查了一番,没问题之后,她拉着德鲁斯往学院里面走。
德鲁斯明白了,林悦这是准备去和学院长谈判,现在她不想让德鲁斯去白石村,因为德鲁斯现在的状态非常的差,太容易受到外界刺激了。
德鲁斯想要和林悦说:“我想和暗一起去白石村,我想和暗在一起。”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勇气说出来,至少现在还没有这种勇气。
“不是要去白石村吗?你走错方向了,小悦。”
说话的是名男子,整体修长,比林悦高了半个头都不止,面容英俊帅气,火红色的头发,火红色的眼睛,再加上轻挑的语气,整个人多了几分轻浮,少了几分稳重,但是不要紧,只要他能一直这样帅下去,依旧能俘获不少少女的芳心。
他挡在了林悦的面前,嘴角上翘,感觉有些开心。
“你刚刚不是已经看见了吗?乌尔萨。”
林悦绕开了乌尔萨,继续向着学院里走。
“那你是准备把现在的明弟丢在学院,自己去白石村?这样你真的能放心?”乌尔萨嘴上仍是挂着笑容,看着德鲁斯说道:“明弟难道就不想和小悦一起去白石村吗?”
不知是林悦停下了脚步,还是德鲁斯拽住了她,林悦回过头问道:“所以你过来是干嘛的?”
“不要这么瞪着我嘛。明弟的事情我听说了,所以我是过来帮忙的。”乌尔萨故作帅气地甩了甩那火红的头发,“而且现在的我已经拿到了‘影刃’的名号,实力可不容小觑。”
“‘影刃’?那是什么?没听过。”林悦直截了当。
“啊哈哈,对你来说确实不是什么。”乌尔萨略微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魔武有三学派,战争、神射以及刺杀,刺杀又有两派系,分别是隐匿派与隐刃派,‘影刃’便是隐忍派王阶的称号,懂吗?我可是王阶的人物了。”
“所以呢?诶?好厉害啊。需要我这么夸你一句吗?”林悦问道。
“诶?你会夸我吗?来来来,快点快点。”乌尔萨则竖起来耳朵,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才不要呢,好了,我知道你现在达到王阶了,然后呢?你打得过我吗?”林悦带着嘲讽意味说道。
乌尔萨点头说道:“确实,我还是打不过你,但也不要小瞧我。”说着他便抽出腰间的长剑。
“是吗?”林悦松开了德鲁斯,“那我退一步就算你赢。”
林悦刚说完,乌尔萨便冲了上来,双手握剑高举,一副准备劈了过来的样子。林悦当然不可能傻愣愣等着他,她手一挥,猛烈的风卷着尘土袭向乌尔萨的脸面。
乌尔萨在这个技能上已经吃了许多次亏了,躲闪也是可以,但是这样就很难近身林悦,他真的想要战胜林悦的话,那就只能‘狭路相逢’了。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闭上了眼睛,但速度丝毫不减。
“可以啊。”林悦略微称赞了乌尔萨,一跺脚,乌尔萨面前的地面上立刻结上冰。
而乌尔萨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双脚用力,高高跃起。就像前面说的一样,这并不是乌尔萨与林悦第一次交手,他非常了解林悦战斗的习惯,对于近战的对手,她总是先控制对手的视线,再用魔法制造各种地面,让近战的对手无法近身,或是失去平衡。
当一个近战无法近身法师,那便意味着‘死’。
跳到空中就安全了吗?怎么可能,空中更是一个活靶子。
林悦食指指着空中的乌尔萨,“啪”的打了个响指,一道湛蓝色的闪电直直的劈向乌尔萨。
结束了。
林悦露出了胜利微笑。
可是真的结束了吗?只见乌尔萨直接将剑甩向林悦,闪电直接击中了长剑,可这并没有影响长剑的速度和方向,长剑仍是笔直地飞向林悦。
这时林悦似乎认真了几分,伸出手,“当”一声,长剑被一道白色冰墙挡住了。
也就这么几个呼吸,乌尔萨终于冲到了林悦身边,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速度极快地刺向林悦的眼睛。可是林悦的笑容一直没怎么变化,哪怕乌尔萨已经快要刺中她的眼睛了,她也没有后退一步。
没有任何征兆,猛烈的风直接吹得乌尔萨横飞了出去。林悦右手一抬,地面上便出现了一堵土墙,乌尔萨直接嵌进了土墙里面。
终究他还是没能赢过林悦。
“我认输,不愧是号称‘魔兽’的人,比不了。”被嵌在墙里的乌尔萨直接认输了,“本来还以为至少能逼退你一步呢,唉。”
乌尔萨倒没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能与林悦相提并论,他了解林悦的能力,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只要知道一点魔力基础的,都能知道林悦有多变态。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二可以无吟唱便发动魔法的人,林悦已经很离谱了,更离谱的是林悦的魔力,她魔力量之庞大,无人能及,至今没听说过她因过量使用魔力,而出现魔力枯竭的症状。
这意味着什么?
几乎无尽的魔力加上无吟唱魔法,那就是魔法轰炸啊,只要林悦想,那她便是天下无敌,最差也是天下第二。
你要问另一个可以无吟唱的是谁?
那就是传说中的魔法之神——丝,祂创造了世间的魔法。
所以如果林悦要真的认真起来,乌尔萨估计还没冲上来就会被一通魔法轰炸,也许到时候他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不要用那个称号叫我。”在乌尔萨认输后,林悦就把他从土墙中放了下来,他都是没收到什么伤,接住乌尔萨的土墙只是粘性较高的黏土,而非沙石组成的。接着林悦又说道:“如果我不会无吟唱,那输得肯定是我了,刺杀学派不愧是魔法师的克星啊,无论是突袭还是杀伤的范围,你已经很厉害了。”
乌尔萨愣住了,一点反应都没了。直到德鲁斯走上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明弟?”乌尔萨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瘦小男孩,随后便笑哈哈地说道:“我刚刚出现幻听了,小悦居然称赞我了,啊哈哈。”
林悦一脸无语的看着乌尔萨,德鲁斯则有些尴尬。
“怎么样?”乌尔萨看着林悦问道。
“什么怎么样?”
“白石村我也去,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了,那也会多一个帮手,不是吗?而且把明弟留在学院里,你真的就放心?”
“这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乌尔萨只是笑着看着她与德鲁斯,什么都没解释。
“那你那三个女朋友呢?”林悦又问道。
“呃,我已经和她们说过了,大概没事的。”乌尔萨只是略带窘迫地说道。
“大概啊,那估计你回来就要出事了。”林悦不客气地说道。
乌尔萨捂住了林悦的嘴,“喂喂喂,你能不能讲点好事啊,一说坏事,你这嘴简直就跟开了光似的。”
林悦瞪着他,好似杀人,乌尔萨又默默的移开手了。
“所以怎么样?”乌尔萨又一次问道。
德鲁斯也是看着林悦。
林悦看着他俩,稍作思考,叹了口气。
“好吧。”
她最终还是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