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雨。
其中最讨厌的就是温热之雨。
而现在,浓密的乌云连成片,遮蔽了天空,这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似乎只有黑暗主宰了全部,在吞噬着一切。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树林里,看着远处被大剑刺穿胸膛的白色巨狼,倒在鲜红的血液中的他用着金色瞳仁盯着我。
‘谁来……’
一眨眼,我正坐在宿舍的书桌上,手里握着炭笔,勾勒着一位美丽的少女。书桌上铺满了画像,每一张上面都绘画着那位美丽的少女。
窗户响起了‘啪啪啪’的微弱声响。
我抬起头,不知何时窗外已经下去了大雨。
当我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却发现画像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我傻傻的看着画像中的少女,也不知道究竟看了过久。
只是再回过神时,我已处在烈火之中。火焰凶猛,我却呆然的看着这一切,任由火焰灼烧着我。
‘救救……’
我弯下腰背,将少女的画像抱在怀里,不遗余力的想要保护。然而,少女的画像也被点燃了,不过瞬间,便被燃烧成了灰烬,我也将难以幸免,烈火之中,我抱着灰烬,闭上双眼。
可是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却又一次回到了森林,我呆滞的望着漆黑的天空,原本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的温度。
‘救救我!’
黑暗在不停的侵蚀着这里,躺在血泊中的白色巨狼也越发痛苦,他不停地喘着粗重气息,却毅然决然的爬了起来,微微颤颤来到我的面前。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剑尖溢出,滑落一地,在我面前的白色巨狼半边毛发被鲜血浸透粘黏在一起。这场竟是如此的诡异而又血腥。
但是,他金色的瞳仁里却充满了悔恨与悲伤,小心翼翼地抬起巨爪在我脸庞轻轻划了一下,像是抹去了什么,随后便被黑暗所吞噬消失了。
然而黑暗并没有因为巨狼被吞噬而满足,反而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我的双脚不见了,我的腿也消失了,半截身子也逐渐被隐没。
我,似乎也要融于这黑暗之中,就此消散。
我,不再挣扎,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谁来救救我!!’
“我在这里,一直都会在这里。”
怀中的灰烬飘了出来,幻化成了少女模样漂浮在空中,她贴着我的额头,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如此温柔的说道。
…………
林悦从床沿边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稍稍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欠,就感觉身上的重物滑落到了地上,看过去发现这是被子。
被子?哪来的被子?林悦回过头看见德鲁斯不知何时坐在床上,而并非躺着,脑袋靠着墙面,似乎还没睡醒,而原来在盖他身上的被子不见了。
不过几秒,似心血涌上脸颊,林悦的脸上便一片绯红。几分恼怒,几分慌乱,还有几分羞意,林悦挥动着左手扇出的微风试图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几分,却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可以使用魔法进行‘降温’。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然睡得香甜。而且,林悦看向自己被牢牢握紧的右手,尽管德鲁斯半夜醒过来了一次,但他却没有松过开过,一晚上就这么牵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悦总算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红霞也渐渐消散了,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可是使用魔法后,一拍脑门,傻了。
真是难为他了,大半夜用一只手给我盖被单,还没惊动我,看来费了不少功夫吧。不好不好,我有点太过放松了。
林悦掐着自己的脸皮,让自己恢复冷静。
昨晚上的事情真的吓了她一跳,她怎么都没想到德鲁斯居然也中毒了,而且她根本找不到原因,也没有任何的眉目。
抬眼又看见还在熟睡的德鲁斯,她本来还想小小的捉弄一下德鲁斯,但现在可没那个心情了。
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身体前倾,左手轻轻地捏住了德鲁斯脸颊。
眼皮轻微的颤抖了两下,德鲁斯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林悦开心模样,便也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啊,明。”林悦笑着回答道,右手上有意无意地增加了几分力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德鲁斯微微一愣,视线移向右手,他的脸也便红了起来,或许换作平时,只要别人一说,她早就因为羞怯而收回了手,而这次他不知为何胆大了几分,仅仅只是移开了视线。
真是拿他没办法啊。
林悦也没收回自己的手,任由德鲁斯这么拉着。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牵着,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似乎都沉浸在这静谧而温馨的世界里,以至于敲门声都没听见。
“喂,喂,两位该回神啦,喂——”
“呜哇!乌尔萨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林悦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向门口,却不知道乌尔萨什么时候已经站那里了。
“呀,其实我已经站在这儿了很久了。”乌尔萨的脸上带着几分微笑着,视线不停地来德鲁斯与林悦身上瞄来瞄去,不过也就几秒钟而已,当看到因害羞而逐渐开始恼怒,因恼怒而准备‘杀人灭口’的林悦后,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补充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
“果然给忘掉了。村子啊!村子。”乌尔萨提醒道。
“村子?村子又怎么了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林悦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乌尔萨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宴会啊!你把宴会给忘掉了啊!而且你还忘了和我说这件事情啊!”
“啊!”林悦总算是想起了这件事,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这两天事情太多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不是道过歉了吗!”
“诶——就这样?不应该再包含一丢丢——嗯,没什么。”大概是感受到了林悦那扎人的视线,乌尔萨果断地瞥过了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德鲁斯没出事之前的话,林悦答应了就肯定会参加村子里的宴会,而且也一定会帮忙准备宴会,但是现在……林悦纠结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想村里人道歉,毕竟之前才答应过他们。
德鲁斯又举起了写字板。
‘暗,去参加宴会吧,我已经没事了。’
林悦便捏着他的脸颊,揉了起来,说道:“有没有事我还是能判断出来的,至少现在我还不能离开,晚些再去,相信村里人会理解我的。”
“哦,我已经和村里人说过了。”乌尔萨忽然插嘴说道。
“嗯?说什么?”
“他们和我说了宴会这事的时候,我就和他们这么说:‘小悦今天可能来不了了,昨晚遇到了些事情,没事的,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毕竟昨晚的事情确实让我也很担心明弟,所以……”说着,乌尔萨走到林悦身边,按着后者的双肩,将其按坐到了床沿边上,“所以今天就交给我吧,你就安心照顾明弟就好了。”
林悦不可思议地看着乌尔萨,试探性的捏了捏他的脸皮,再确认是真人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在干嘛?”乌尔萨眼角略微有些跳动。
“再确认你是不是发烧了。诶?没有啊,难道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林悦收回了手。
乌尔萨揉着林悦的脑袋说道:“啊啊,真是的,你怎么就不能再坦率点呢,说一句感谢的话这么难吗?还有你也是,再任性一些也没事的,明弟。”乌尔萨转向德鲁斯,也揉起了他的脑袋,“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拜拜。”
乌尔萨飒爽地走了,屋子里的两个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哦,对了,芙蕾丝的话已经没问题了,她刚刚出村子里了。”他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
林悦则嫌恶推着他离开了房间。
送走了乌尔萨,林悦长吐了一口气,但又看到德鲁斯眼眸下垂,盯着手中的写字板,很明显,他又开始自责自己的无用了。
“明。”
德鲁斯抬头看着林悦。
“哼哼。”林悦清清自己的喉咙,红着脸,竖起食指说道:“今天,就今天一天,我可以做你的模特,你想让我做什么动作都可以,随便你怎么画都行。”
德鲁斯眼中顿时闪闪发亮,似有光芒从他的眼中射出。
林悦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点点头说道:“真的。”
于是,德鲁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翻到新的白纸上,手中握好了炭笔。
大概是德鲁斯的视线太过炙热了,林悦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自己,“等等!脱衣服的不行。”
德鲁斯歪着头不解的看着林悦,好像是在说:‘为什么要脱衣服?’
“因为……还不是你的眼神太……太……太……算了,没什么。我先出去做一下心理准备,马上就回来了。”林悦感觉越描越黑,只好随便糊弄了过去,并从腰包里摸出了一个面包递给了德鲁斯,“早饭就将就一下吧。”
德鲁斯接过面包,直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慢点吃,小心噎着。”林悦临走前叮嘱了一句。
走到门外的林悦做着深呼吸,想努力恢复平静,但一准备进房间,她的心就又开始乱跳了。
不过一小会儿,林悦如同冰霜一般的回来了,然后刚进门就看见了快把自己噎死德鲁斯,立刻召唤出了一团水球灌到德鲁斯嘴里。三两步就冲到了他的身边,双手一用力,蹂躏起他的脸颊。
“都叫你小心点了。”
德鲁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便又一脸期待地望着林悦,他的手上又拿起了写字板和炭笔,两眼放光。
“我,我知道啦。”林悦的连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
林悦坐在一张寒冰做的靠背椅上,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右手撑着脸颊,左手搭在扶手上,左腿翘在右腿上,‘女王气’十足,就是看起来太过的稚嫩。
但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林悦整个人并没有真正的接触这张椅子,而是浮空起来的,只是看上去像是坐在这椅子上而已。
其实德鲁斯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任何动作,他只是让林悦自己随意摆出自己喜欢的姿势而已,可是林悦还是经过一番‘认真’地思考后,摆出各种各样的动作,而那稚嫩版‘女王大人’便是‘认真’思考后的动作。
德鲁斯将写字板一翻,白纸上只有一个大概的人形轮廓。
林悦稍稍放松,驱散了寒气逼人的‘冰晶王座’,上前瞅了瞅,“你画的基本都是这样的呢。”
德鲁斯点点头,在一页纸上写道:之后会补全的,主要是机会太难得了,所以想多画些。
“好吧,我想想看还有什么动作。”林悦又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德鲁斯则开始检查其之前的画像,稍稍地修补一些。
不清楚那个时候林悦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想给德鲁斯一份惊喜吧,也可能是再一次恶作剧心思占据上风。
只见林悦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嘴唇轻咬食指,脑袋微微低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微上移,左手再压膝盖上,身体前倾,膝盖微弯。这副模样不光楚楚可怜,惹人怜爱,还糅杂着一些稚气未脱的色气。
德鲁斯顿时傻了,手中的写字板和炭笔都滑落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恶意卖萌’的林悦。
八秒后,林悦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涨红了脸,慌乱地摆起手来,“不是的,不是的,这个不能画。”说着,她慢慢蹲下,双手掩盖住脸,似乎打算找个地洞。
而德鲁斯的脸也是通红,一股热血直冲上脑袋,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里可能有什么流了出来,头一仰,捏住了鼻子。
过了好一会,林悦才站起来,她的脸依然很红,“明,你没事吧。”
德鲁斯揉了揉鼻子,还好,并没有什么血真的流下来。
“那!那个不可以画,知道吗?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画,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我就真的没脸见人了。”林悦回忆起刚刚的动作,她又蹲了下去,想找个地洞了。
就当两个人似乎要进入一种莫名的氛围时候,屋外传来了一声巨响,德鲁斯脖子一缩,显然是被吓了到了。
林悦猛地站了起来,人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有间房子倒塌了。”
德鲁斯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拉了拉林悦的衣袖。
“怎么了?明。”
德鲁斯竖起写字板,‘去看看吧,我已经没事了。’
林悦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有乌尔萨在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但是你还是很对担心不是吗?’
“我,我还好啦。”
德鲁斯忽然用力一下林悦的衣袖,将林悦拉到怀里,轻轻的抱住她。
林悦沉默着,长出了口气,也不知究竟是叹气,还是放松了下来,“嗯”了一声后,便站了起来,话也不多说,只留下一句“我会尽快回来的。”话后,就从窗口飞了出去。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德鲁斯一人了。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露出一个笑容。
至少不能再给他们增加压力了。
他捏紧了炭笔,他只有,也只有继续画下去。
…………
德鲁斯独自坐在书桌前,左右手已沾上不少黑色,而就连原本苍白的脸颊上也沾了几道淡淡的黑色痕迹。
但他很享受,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弧度。时不时会闭上眼睛,回忆早上少女‘认真思考’后摆出的动作,再快速的用手中的炭笔描绘下来。
当他勾勒完最后一笔后,放下炭笔,整理好画像,细致的复查起每一张画像,再一次的回忆起早上少女的动作,将不协调的地方稍稍修改,最后他将每一张少女的画像轻轻地铺放在书桌上。
嘴角逐渐上扬,眼神越发的温柔起来。这便是德鲁斯一天的成果了。
他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却因为动作有些大,差点碰翻了桌边的破旧花瓶,吓得他一整慌乱,还在及时的稳住了花瓶,只是有几滴水顺着花瓶的缺口处淌了下来,他顿时松了口气。
这破旧花瓶上插着一朵白色小花,五片单薄的花瓣,根茎很纤细,感觉吹口气都会断的样子。
这花是乌尔萨带回来的,可惜他不是很懂植物这类东西,没有把根挖出来,估计这朵白色小花过不了几日就会因失去了根而枯萎吧。
也不知道这花是从哪里摘来的,乌尔萨没说,但是他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浸透了,大概跑了很远,而且村子里房屋倒塌的时候,他人刚好出去了,所以当他回来的时候,又被林悦给数落了几句,但也只是数落了几句。
说到林悦,其实在处理完村子的事情后,也就是在乌尔萨回来后,就已经回来过了,可是村子里确实很缺人手,而且德鲁斯现在的状况很稳定,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去村子里帮忙了。
但她心里多少还是没那么放心,结果每个小时就会回来一趟看看德鲁斯的情况,这让德鲁斯有些哭笑不得。不光是林悦,乌尔萨跑来三趟了,甚至是芙蕾丝也来了两趟了。
德鲁斯嗅着花朵飘出的淡淡清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让人安心不少。
随着时间的流逝,本来就阴云密布的天空,现在越发阴暗寒冷了,就在德鲁斯准备上油灯时,他忽然看了窗外燃起一点亮光,两点,三点……亮光越来越多。
不知何时村子里插满了火把,随着越来越多的火把燃烧起来,黑暗与寒冷似乎都被驱散了。
德鲁斯不禁因为窗外的景色看呆了,望着那些点点火把,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的鼓动。等回过神,才发现那已近在咫尺的少女脸庞。
德鲁斯激灵了一下,整个人坐着凳子向后摔去,林悦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随手一招,强风便从德鲁斯后背吹来,稳住了他。
林悦笑着说道:“看到我至于这么惊悚吗?”全然是一副小恶魔模样,接着她又揉搓起德鲁斯的脸庞,“我还要去点火把,等宴会开始之后,我再带点好吃的给你。”
趁着德鲁斯还在没缓过来,她就已经飘到了莫尔大爷和萨拉大婶身边,又冲着德鲁斯摆摆手,莫尔大爷和萨拉大婶也冲着德鲁斯摆摆手。
德鲁斯下意识就缩到了窗台下面了,缩在墙角的阴影里。
不能再这样了!
他暗自打气,抬头仰视着从窗口溢进来的的微弱火光,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拳头。他猛然蹿了起来,慌张的向外招手,却没发现那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既松了一口气,也有些失落。最终德鲁斯把摆弄好凳子,坐在窗台边上。
望着被驱散的黑暗;望着舞动的火焰;望着筹办宴会的村民;望着这满目疮痍的村子恢复‘活力’。
哪怕只是望着这幅‘光景’,德鲁斯也能感受到‘温暖’,感觉自己也恢复了‘活力’。
他静静趴在窗台上,盯着在风中摇曳的火焰,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宿舍被烧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记不清梦中所有的事情了,但是自己被困在燃烧的宿舍里还是有点印象的。
“这场火一定是德鲁斯烧的。”每当明回想起学院长的话语时,他多少都会感到心寒与委屈,明明不是他的责任,却还是要惩罚于他。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的叹息,盯舞动的火焰,耳边却总是不停地回响着学院长的话语。
“这场火一定是德鲁斯放的。”
“这场火一定是德鲁斯放的。”
“这场火一定是德鲁斯放的。”
“这场火一定是德鲁斯放的。”
……
一个念头犹如闪电穿透身体,德鲁斯泛起全身的鸡皮疙瘩,绷紧了身体,瞳孔略微收缩,没有丝毫犹豫,他飞快地回到了书桌前,拿起炭笔,便在白纸上飞快勾勒。
他回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宿舍里做过的事情。
“那场火……是我……放的。”
他嘴里小声的念叨了一句,手上却没停过,反而越画越快。
十多分钟过后,一张怪异的图案出现了,这张图案也是他之前在宿舍里画过的。
对了,血,还需要鲜血。
他从背包里摸出了那把黑色刀鞘的匕首,咬紧牙关,紧抿嘴唇,颤抖着将左手食指抵在刀刃上,深吸一口气,右手轻轻一划。
刺痛!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的皮肤被刀刃切开,血珠一滴一滴的从伤口溢出,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搞砸。
宿舍里那次他因为太过于害怕刀刃,闭着眼割的,结果伤口更深了,血弄得满屋子都是,而这次只是个小伤口。
收拾好匕首,德鲁斯挤着指尖,让鲜血滴落在桌面上,用炭笔沾着血在图案上描绘,就和刚刚差不了多少。
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好了。
德鲁斯再一次望向窗外,望向舞动的火焰。
身体里就像是燃起一团火焰,火焰将整颗心脏点燃,躁动着,不安着,有些痛苦,有些无法呼吸,似乎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激动,开心,用力的抿紧嘴唇,可还是掩盖嘴角止不住的弯曲,他是如此的期待着。
他看见万民沸腾,大街上挤满了人,看不到边界,他们歌颂者,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是的,他们在欢呼德鲁斯的名字,声音如同潮水,一浪接着一浪。
他看见座位上坐满了学生,就连教室外面都站满了学生,而自己正站在讲师台上,拿着教杆,指着黑板上的图案。每一位学生无不专心听讲,认真记录。
他看见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他自由的飞翔于天地,记录各种神奇异物。
他看见凶猛恶兽,林悦与它战斗,渐渐落入下风,小小的失误让林悦陷入危机,而他自己就在这个时候出现,用众多绚丽的魔法击败了凶猛恶兽,微笑着伸出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林悦。
他看见……
可是。
当火焰一点一点的燃烧,直到将心脏烧成灰烬的时候,他无力地瘫靠在椅背上,仰视着天花板,他笑了,发出了自嘲的笑声,泪水也不受控的从眼角滑了下来。
一阵寒风吹过,天上飘下了细雨,落在德鲁斯的脸上,他关上了窗户。
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鲜血早就干透了,失去原有的光泽,图案变的暗淡,整张图案变成了黑红色,纸张皱巴巴的,比之前扭曲。
烛火暗淡,他坐在书桌前,紧紧盯着,紧紧盯着那已经扭曲的纸。
紧紧地盯着。
紧紧地盯着。
紧紧地盯着。
紧紧地盯着。
紧紧地盯着。
“咚咚咚。”
似乎有人敲门,德鲁斯不由一惊,抓住了扭曲的纸塞进怀里。
“谁啊!”
无人应答。
“咚咚咚。”
这敲门声音像是他自己的心跳,让他痛苦不已。他走向门口,打开房门,却没见一个活人,只有一小寂静黑暗的过道,楼梯口倒是有一缕光。
德鲁斯左右张望了一下,还是没发现任何一人。
“轰隆。”
又有房屋倒塌了,屋外响起了一片惊呼。
德鲁斯决定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迎着光走,下到一楼。
他看见了。
一个漆黑的阴影!
“难得啊,你这么个胆小鬼居然从窝里爬出来了,哈哈。”那阴影笑了。
德鲁斯揉了揉眼睛,凑近了几步想看清这是谁,可依然是一个阴影,“你是?”
那阴影也仔细打量起德鲁斯,忽然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没想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
“什,什么意思?”
“你,在害怕什么?”
德鲁斯连连后退几步,想反驳几句,张开嘴,却止不住的打颤。
“让我猜猜,你,一定被人抛弃过吧。”
“没,没有。”他捏紧了拳头,可还是止不住颤抖。
“你那眼神我太熟悉了,被朋友抛弃,被亲人抛弃,被爱人抛弃,最后连希望都抛弃你。”
“没有!”德鲁斯吼了出来,“暗不会抛弃我的!萨哥也不会!”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阴影笑着说:“相信的话,那你究竟在怕什么?”
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德鲁斯的咽喉,他喘不过气来。
他逃跑了,冲进了雨夜。
…………
雨,轻飘飘的落下。
即便是下起雨来,村民仍旧干劲满满,他们筹集着食物,篝火搭得十分高大。
当然,搭篝火的木头肯定已经湿了,但对于林悦来说这不是问题。
她边警戒,边装饰集会场,让这里看上去更加的热闹。
乌尔萨和芙蕾丝都在这里帮忙。
忽然,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林悦紧紧盯着旁边的房子。
不过几秒,房子的一边陷下去不少,本就破败的房子瞬间就坍塌了。
好在林悦反应及时,手一抓,一抬,褐色、青色的光即刻浮现,房子周围的土牢牢裹住了房子的根基,阵阵狂风减缓了碎块掉落的冲击。
虽然没造成什么大的危险,但是极大的响动确实下了不少人一跳,不少村民都被这声巨响吸引了过来,左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狠狠地踩了一下地面,林悦褐色光一闪,警惕的盯着地面。
“那个,林悦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村长走了过来。
林悦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围的围过来的村民,有的拿着桌布,有的拿着菜刀和汤勺,有的拿着斧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有的全身脏兮兮的,怀里却抱着一瓶酒,有的……
心有不甘,但是为了村民的安全考虑,还是……
“没事,大家去忙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芙蕾丝走到了林悦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笑着说道。
林悦看着芙蕾丝,而芙蕾丝眼睛却飘向另一个方向,随着芙蕾丝视线看去,乌尔萨不知道是什时候也赶过来了。
他一脸从容的对着身边的年轻人说道:“没事的,万事有我,放心去忙吧。”
“但是……”年轻人一脸忧愁。
“就算我不行,不是还有小悦嘛,你就去忙吧。”他笑嘻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那年轻人看了看林悦,又看了乌尔萨,脸上的忧愁多少散去了些,“谢谢你们。”
乌尔萨只是在年轻人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并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这一幕林悦看在眼里,她分明感受到乌尔萨身上的魔力澎湃,这说明只要出一点现异常状况,他就准备将异常抹杀掉。
“已经没事了。”林悦对着村长说道:“这次宴会一定会成功的。”
没一会儿,大家都去忙自己得了。
马上宴会就要开始了。
“我想先回去看看明怎么样了。”林悦对着芙蕾丝说道。
“嗯,这里有我和乌尔萨在,没事的。”
“嗯。”
…………
“呼,呼,呼,呼……”
苍白的热气扑面而来,这是在冰冷雨夜中唯一的温暖,却也是短暂的。
德鲁斯感觉自己身体有一团火在灼烧,四肢却越发冰冷,脚踝处的旧伤也越发疼痛,不听使唤。
终于,他跌倒在一个洼坑处。
他想挣扎着爬起来。
可他却看见自己服食药水后中毒。
他看见自己忍着旧伤的痛而锻炼,却毫无成效。
他看见自己为激发潜力,而从高楼跳下摔断双腿。
他看见自己想获得魔力生吃魔兽血肉,而魔力暴动,奄奄一息。
他看见自己希望不再畏惧寒冷,跳入冰水中,而大病一场。
看见了。
是的。
他看见了自己做的种种天真的、可笑的、愚蠢至极的努力,看见了自己的可悲结果。
他,放弃了,他自己趴在地面上。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他的衣衫,正不断地带走他唯一的温暖。
空无一物的他,渐渐沉入冰冷与黑暗。
消失,也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
丝线。
一条不可见,不可触的丝线牵引着德鲁斯的思绪,他艰难地将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团纸张,颤抖着将纸张展开。
那是一幅扭曲的怪异的发着红光的图案。
随着德鲁斯意念一动,丝线断了。
一团小小的火焰浮现出来。
小小的,感觉风一刮就会熄灭,但是很温暖。
随着火球的出现,画着怪异图案的纸张也燃烧了起来,他没有挣扎,没人丢弃,看着火焰灼烧着自己的手掌。
突然,一阵强风猛地吹向火焰,瞬间便熄灭了。
德鲁斯看不清是谁,只觉得自己被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是温暖的怀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怀抱。
“暗,我……我,呜呜哇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雨夜中,唯有一人恸哭之声。
那从眼睑滑落的苦涩的,便是温热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