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却错了。大错特错。
人类是僵尸的食物,僵尸吃人,不吃僵尸,这点虽然没错,却不是绝对的。
人类历史上,但凡饥荒,人吃人并不鲜见。
那么当人类已经被吃光的现在,僵尸吃僵尸,也是完全可能的吧。
我的眼前,是一个母僵尸。
就是普通的僵尸的样子,整个头部污七八糟的,耷拉着脸,右眼的眼珠掉了下来,只靠神经和附着的眼肌吊着,贴在腐烂见骨的脸上。她的身后还有个小僵尸,被层层衣服包得严严实实,一时竟无法判断他是僵尸还是人类。直到他发出了僵尸特有的“奥奥”的叫声,我才松了一口气。
友军!友军!不要紧张,放下枪,放下枪。
“妈妈,我好饿。”
“等等啊,妈妈这就给你找吃的。”
她漏风的嘴发出了“奥奥”的声音,非常神奇的,我竟然听懂了她的话。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僵尸语吧。
接着,那个母僵尸便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了过来,唯一的那颗眼珠直瞪着我的位置。哎?为什么要看着我呢?
难道?
难道?
难道!
等等等等,我不好吃的啊。我脸上又没有肉!不,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有没有肉。但是头都是不好吃的啦。我就很讨厌吃鸡头,全是骨头,肉只有一点。虽然也有就喜欢吃鸡头的人,但他们都是冲着脑髓和舌头来的,要的是味觉的趣味性。但你家孩子不是饿了吗?饿的时候吃鸡头是没用的啦,应该吃香喷喷的鸡腿肉啊,鸡胸脯啊,实在不行鸡翅膀也是可以的啦,真没有的话,鸡屁股也是好的了。
虽然我在脑子里说了很多话,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毕竟我没有身体也没有肺,估计声带也没了,根本发不出声音,即使是“奥奥”也发不出来。
我能做的只是让脸部肌群一阵群魔乱舞,眼珠子抽风一般乱转,牙齿哒哒哒地敲击着,嘴巴乱动,时而嘟起来,时而用力交错,时而吧嗒吧嗒。
自我感觉,我的样子应该很滑稽吧。母僵尸站在旁边盯着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抓住了我的头,也就是我。
天啊!My God!我这是要吃掉了么?被僵尸用来喂自己的宝宝?不不,这种说法不准确,因为我也是僵尸,因此被同类吃掉,这种说法才更符合我现在的情感境况。虽然身为一个头也没什么活着的意思,但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想死,绝对不想死,死都不想死——虽然我已经死了。
哎?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僵尸玩笑?
不不不!
我继续努力挣扎,反复开合着下巴,舌头乱飞,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却把我放了下来,不知为何。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并没有气,但至少做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接着,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那个母僵尸扯着自己的左臂,身体夸张地弯曲着,几个来回,竟将左臂用力扒了下来。
粘稠的绿色液体落到了地上,像雨浇到锅盖上一样噼啪作响。
我的嘴张大了,非常吃惊。
母亲总是过度心疼自己的孩子,担心他们感冒,便将他们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也不管他们会不会太热。
所以,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母亲,会给自己的孩子吃全是骨头的鸡头的。
至少至少,再差也得是鸡翅膀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感动得都快要哭了。当然,我也不否认这其中掺杂着大难不死……不,大难不被吃的庆幸。
母僵尸挪回了自己孩子身边,将那个手臂递给了他。那孩子拿着嗅了嗅,啃了啃。
突然——
扔到了地上。
“我不要吃这个,臭臭的,好难吃。”
那个小孩这样说道。
天使般的声音(对于僵尸而言),表达的内容却如同高速转动的电锯,比着母僵尸的中轴线,用力切割,粘液四溅,将母僵尸完整地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当然,这两半并不平衡,因为她的左手刚才已经没有了。
母僵尸默默地把掉在地上的手臂捡了起来,嗅了嗅。
然后,默不作声。
我之前读过一本书,上面说了,人其实是吃不了人肉的,因为人肉有一股让人无法忍耐的臭味。正是这种机制,让人类不至于仅仅为了吃饭而自相残杀。大概,这个特性也完整地延续到了僵尸身上吧。
所以,在人类已经被吃得七七八八的现在,僵尸种群也即将面临着自己无法回避的终末。
后来,母僵尸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了。我也只能默默地祝福他们,即使少了一条手臂,应该也能抓到一些比较弱小的人类吧?
毕竟为了孩子,每个母亲,都具备变身超人的能力。
无所不能,无人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