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历,845年一月四日,中午。
新年将近,主城里的人都在加紧准备相关事宜。大小贵族都在准备宴会用的食物,即使是平民家庭,餐桌上也比平时多了烤鸡与干酪。主城呈现一片欢乐繁荣之景。
只是,万物皆有对立面。光明的背后,自然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总城区的右上角,是一块不仅是贵族,甚至是平民永远都不会涉足的区块——贫民区。
摇摇欲坠的矮楼,在路上散发着潮湿气息的砖块,到处弥漫着的腐烂气味——没有正常人会想到这块地方来,连在远处眺望一眼的想法都不会产生。这里的人就好像是被议事会抛弃了一般,没有补给,没有保护,只能靠自己苟活下去。
某个黑暗潮湿的小道里,有一块许久以前施工失误而在一面墙壁里空出来的方形区域。因为没有灯,只能勉勉强强看到里面坐了个人。
虽说环境无比黑暗,可是高高悬挂的太阳代替怜悯世人的神给这个地方带来了一丝光明。凭借这束光,洒满地上的暗红色液体和浑身是血的男孩身影被暴露出来。
男孩衣着破烂,头歪向一旁,额头上被某种武器打穿了一个小洞,小股血液从里面沿着脸颊流到地上,无神的双眼半睁着。他的身上也有无数被利器划伤的伤口正在流着血,心脏处插着一把短剑,手上还握着一个布袋子。就算是能把人从濒死边缘拉回来的顶级治愈术士看见这等伤势也无能为力,能救他的恐怕只有死灵术士,可是即便是不死族,也不会到人类领地中的垃圾场里面来。
死在贫民窟里,男孩的尸体只有独自腐烂这一下场。
……原本如此。
不知何时,男孩身上的所有伤口——包括额头上和心脏处的致命伤都开始愈合,短剑被挤出体外,而且剑上的鲜血随着四周的鲜血一起,自动去除了杂质后,缓缓地流回了男孩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
我感到眼前逐渐恢复了光明,头脑也清晰起来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环境。
除了照在我跟前的一束光,四周都无比黑暗,难闻的气味随着阴冷的风飘进我的鼻腔,让我胃里一阵不适。我连忙用手捂住口鼻,却发现我的手也臭不可闻,我终于忍不住了,撑在地上呕吐起来。虽说如此,我也只是吐出来一些胃液和口水而已,根本没有食物残渣。
我摇摇头,走出面前的口子。走出小巷,我看见的并不是记忆中的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而是破烂不堪的一幢又一幢的砖瓦房。
“这里是……哪里……?”
我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茫然。忽然,脑袋一阵剧痛。有一大段无比陌生的记忆与认知正在融合进我的脑海——从城里的商店偷了点钱,被卫兵和店家追,逃回贫民区之后以为逃掉了,却被释放跟踪魔法的店家一行人捉到了,被带到这个小洞里虐待并杀死,还有在这些事情之前的更多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缓过劲来,已经满头大汗了。
贵族、平民、贫民……
我所生活的世界不应该有这种等级制度,这里——
不是我原本的世界。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低头看向地面,有一摊水,借着阳光反射水面,我得以粗略了解到我目前的样子——
乱成一团的头发,沾满污渍的面庞,还有与印象中的我完全不一致的样貌……
“这……不是我原本的身体。”
新的记忆使我对眼前的街道路况了如指掌。我迈开脚步,跑向一块碎镜子庞,蹲下确认全身——破旧的衣物,光秃的双脚,瘦成皮包骨的身体……
那我原本的身体在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我甚至是从本能来判断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和原来的我,连我原本的名字都不记得。我只有灵魂附身到了这具身体上而已。
我现在能确认的只有「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的姓名」——库·雷法尔。以及另一个名字,“我”的妹妹——
我打开手中握着的袋子,里面装着十块钱币。
我站起身,朝着“我”记忆中熟悉的那幢房子走去。
……
打开门,掀开当做门帘的两块破布,呈现在我眼前的便是“我”的家——一张旧木桌,两张木凳,一个壁炉,还有一张破旧小床,床上躺着“我”的妹妹——库·奈儿。蕾可儿好像听到了我的脚步,艰难地坐起身看向我的方向。
“哥哥……你回来了吗……?”
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令我本能地产生了熟悉安心和心疼的感情。我下意识地开口回答:
“啊啊,哥哥回来了,奈儿。”
听见我的回答,奈儿抽泣起来。
“哥……哥……奈儿好担心你……好怕你就这样一去不回……抛下奈儿一个人……”
我心里一阵难受。她原本的哥哥——雷法尔已经死去了,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只能借用别人身躯的一个游荡灵魂罢了。但我不能这样说,奈儿她还需要她的哥哥。我走到奈儿跟前,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乖,乖……哥哥不会抛下奈儿不管的,哥哥可是要守护奈儿一辈子的。”
这是记忆中雷法尔与离世父母的约定。
“呜呜……哥哥……呜……!”
奈儿抱着我,哭得更大声了,我只能继续抚摸着她,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为止。
……
“抽泣,抽泣……哥哥……”
过了一小会,奈儿松开了我,跪坐在床上,双手擦着眼泪。
“哥哥,你手里的那个袋子是……?”
奈儿平静一点后,用柔和的声音向我问到。我提起布袋,摇晃了一下,里面的钱币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哥哥帮一家平民找到了走丢的宠物,主人给的谢礼哦。”
总不能说是赌上性命偷的吧……
奈儿听到我的回答,也没有多问。只是露出一副“这样啊”的神情。
“那,哥哥……明天还是照常吗……?”
通过雷法尔的记忆,我得以明白奈儿口中的“照常”是什么意思。
“当然了,明天就和奈儿一起‘照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