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营地】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焦黑的土地上悄然透出嫩绿的新芽,不止哪里出现的小鸟站在了干枯的树枝上放声歌唱。
绝境之中,总会出现零丁生气,哪怕就只有一丝。
“咳咳……早上好夏尔蒂先生大人……”
夏至听着身后传来的咳嗽声,转过身说:“早上好芙兰。你是不是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
他只觉得应该是睡在帐篷外面着凉了,毕竟下了一晚上的雨。
“我不知道,也许是感冒了咳咳……”她沙哑着嗓音如是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还在准备早餐的夏至连忙跑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担心地说:“要不我们今天还是先缓缓吧,下午再出发?”
“咳咳……没关系的夏尔蒂大人,再迟一点的话可能就赶不上了。对了,早餐我想要喝鱼汤……”
还是嘴馋昨晚那锅麻辣鱼汤啊,你昨晚都把锅底的那些野菜和鱼骨都吃了个一干二净了啊喂。
夏至哑然失笑,随即点点头答应了。
他还在篝火前忙碌着,芙兰则坐在一颗圆木上,捂着肚子看着他坚实可靠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放松的微笑。
也许……就这么两个人呆在一块就很好喵。
很快,早餐做好了。两个人又像昨晚一样分着喝。
喝到一半,她又开口了:“那个,夏尔蒂大人……你昨晚说的那些,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流淌着腥臭血液的可能并不是所谓的罪人,长着血红眼睛的更不一定是……这样的论调她还是第一次在别人的口中听到。
可是这样……不可能的啊。如果我们并不是所谓的“罪人”,那为什么几千年来,还是有着数不清的“罪人”穿过迷途森林,走向绝渊呢?
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教廷究竟在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整晚都无法入眠。越是琢磨夏至提出的证据与猜想,她越是惊出一身冷汗。
曾经直面贵族与上层人士的她隐约间感觉到了,她似乎触碰到了这片大陆最为邪恶深秘的秘密。
夏至点点头表示理解。又喝了一口鱼汤,他语意深长地说:“我也想了很久。我也觉得应该反思一下自己。”
他如是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比起解开你脖子上的枷锁,我觉得应该先解开你心里的那个。”
“……心里的,枷锁?”
“对。如果你永远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无辜的,那么就算你解开了这个枷锁,你得到的只会是一个更大的牢笼。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你自己,芙兰。”
她再次沉默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她难道没有反抗过吗?并不是的。
这十几年来,因为她的这个该死的身体,她能够回忆起的童年片段就只有昏暗沉闷的图书阁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卧室。
有时周末的时候兄弟姐妹们和父母在草坪上的野餐与玩耍,他们的笑声是如此尖锐刺耳,让她厌烦不已。
父亲一直都对自己这个“灾星”态度暧昧,兄弟姐妹也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只有母亲一个人偶尔还会来看看自己。
最后,她终于还是保护不了自己了。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陷入绝望与愤怒的自己闷在书海里拼命地吸收着每一个知识,只想要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摆脱罪人这个身体的办法。
但是没有,在长久的寻找之中她终于死心了。
“……咳咳,咳咳咳咳!”
她的脸颊猛然间爆发出病态的血红色,用手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当她放下手的时候,夏至整个心猛然一紧。
“你……你咳出血了!”
他这下真的是慌了,一把拉着她的手就是走向溪水边清理干净嘴巴和手掌,然后把她背了起来:
“你现在好好地躺在草席上,我马上去给你——”
夏至还没有说完,芙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咳咳……夏尔蒂大人你等等……”
“怎么了?又有那里不舒服了?!”
“不是……我……我感觉好舒服喵!”
“……哈?”
芙兰此时爆发出她从未有过的活动力,一把从夏至的背上跳了下来。
她揉着自己的肚子,揉了好一阵子后忽然惊喜地说:“不痛了!我的肚子暖暖的,它真的不痛了!我好了!”
她越说,越是语无伦次,最后竟然直接在原地欣喜至极地蹦跳起来。
“我真的不是罪人,我是被冤枉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然后抽噎起来,最后喜极而泣地蹲在地上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在地面上咳出血,搞得夏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蹲下来帮助她把淤血全部咳出来。
到了最后,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推开夏至:“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呕!!!!”
紧接着,她直接在地上呕吐起来,把一种血液与晶石混合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吐到了地上。
“……”夏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
等到她终于吐完,用袖口擦着嘴角的血迹起身的时候,夏至彻底惊呆了。
原本的芙兰在夏至的眼中就像是一个瘾君子,颧骨显露,脸色苍白,而且还行动虚弱无力,每次剧烈运动好一阵子都好喘息一下。
可是此时,她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消瘦,但是肤色已经变得红润不少,最重要的是,她的眼中有了光彩,生机焕发的精芒。
她,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