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现在看来,当初加入天文社非是个好决定。然而有什么办法呢?在天文社长的金发少女咄咄逼迫下,她着实进退狼狈。
愿羽并不认为自己是逆来顺受之人,所以姑且熬到期末评分结束吧,那时再另谋出路噫未尝不可——以她看来,武道社就不错。据说该社社长,是与前世的仍然身为少年的她有着相似经历的年轻人,于武术方面志趣相投,相性想必不错。
只惜道听途说终不能作数。恐怕与他见面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
“哐当。”
指尖离开机台前触屏的同时,铝皮罐轱辘滚动下来,被弯腰的黑发少女从出口处取出。沾着露珠的瓶身上有丝丝白雾逸出,凉气沁入手心,令她不由轻轻颤抖,双手交替着、将它与那张本不属于自己的学分卡一併按进单肩包,合拢。
宽阔的大道被夜幕笼罩,电灯又不能驱散全部的黑暗,只能听到灯罩后晚风带动扇叶的轻响。
半个小时前从天文社楼走出,已是十八时;如今树荫下的两三排长椅上见不到一道人影,他们都该前往公共食堂、或各开设于学院不同区域的餐厅取食了吧。
独处挺好,享受闲暇是不错的选择。
仰起头来,呼吸着洁净空气的愿羽便看到了一如往常般皎洁的明月。和过去的三十天来一样,今晚也是这样平静,空中被夜幕隐藏的云朵如棉絮般徐徐推进;在远离工业气息的海湾学院上空,月光与繁星合力驱散了黑暗,而非被人造光的污染蒙蔽。
“仲秋月圆”。不久前刚刚在金发少女那边听闻了有关于月盘变化规律的口述,此刻她不禁自然而然地感慨起来。
不为别的——崎坂学院实在太过平静了。待在这里的其他人也许不会这么觉得,但对关于学院生活的所有印象来自于前世某所普通高中的愿羽来说,真是一点也没有激情的地方。
首先是,这里的治安很好。到处都有戴着风纪会袖标的学员巡逻,经过专门训练的他们多来自C级以上学级,怀有适合「管制行动」的异能。依靠强有力的风纪会为后盾,崎坂学院很少发生暴力事件;决斗不算,它是由学生间自主发起的练习性质的切磋,只要不发生重伤,学院概不负责。
其次是,这里的生活很充实。身为参与了电磁与刀术双项、主修或选修课程的愿羽,每天都必须来回奔波于D与C教学区之间,以凑足全勤记录、赚取学分、期望获得更高的学末评估值为目标,简直和生活在这里的无忧无虑的诸学员们没什么不同——
哦对。不同还是有的,因为认识天方与鬼红的缘故,她还得再跑来B学区天文社喝茶作客,或被黑色麻花辫的助手一本正经地叫到学生会长室,商讨治辖会相关任务;因为和某绯红双马尾少女同居一个屋檐下,晚上偶尔的嬉笑打闹是不可避免的,譬如枕头战啦、偷吃饮料啦、洗澡完出来后发现门板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啦……
一开始确实蛮轻松,时间一久,反倒感觉无聊了。这样的生活总是缺点什么:不确定性?冒险味?抑或,可以找寻出自己内心深处某些尚未解决的疑问的方向?
她忽然有种错觉。这是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哐当。”
思绪被似曾相识的碰撞声打断,意识回归现实的愿羽余光瞥见在自动售饮机前蹲身立起之人。自动调整的视觉效果告诉她,斯人手上握着的是一听咖啡,褐色罐装原石牌,尝来最苦涩、却对提神最有效果的那种。
于是她脱口而出:“美食社的女仆莱月。”
“女装少年的愿羽,学生会长大人的女仆愿羽。”
戏弄似地回道。没有回头,桃红长发少女拇指一弹,按开咖啡听上的拉盖,像只温驯无害的小鹿似、低头轻抿溢出的渍滴。
黑发少女面色一僵。
她什么时候来这么多绰号了?之于第二个称呼倒还情有可原,因为她记得当初在学院大道上的那件事的影响很广泛,第二天还确实被新闻社诸人登上了头条——“勤工俭学的女仆少女”什么的。
此外,第一个呢?虽然愿羽承认自己现在的脸容略偏中性,兼具少女与少年时期的特征,可现今穿着红衣紫裙的标准女生制服的她、没法不就此怀疑到别的东西。
“恕我冒犯,莱月你究竟……”
“难道你忘了这是在哪里么?”放下咖啡罐,毫不退让地回应着黑发少女的凝神注视,莱月蹙眉,“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在崎坂学院里并不显得那么重要。”
确实,这里是网罗东陆联盟各地、乃至世界的少年人才的崎坂学院;但也许桃发少女不知道,她的这一番话只会让愿羽更加猜忌。
琉璃愿羽不认为自己是善罢甘休的人,况且自己所站的高度非是表面上的普通学员。正所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作为东川萝莉的钦定副会长,她有必要顾虑到更多的不安定因素,不仅为了潜伏身份的保密性,更是为了某失忆绯发少女的安危、以及治辖会的整体利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某一时刻,愿羽留意到对方双瞳中闪过的不可名状的利芒。
根据前世武道学习的经验,她判定这绝不是好兆头。于是经过下午那一小段热身插曲之后,眼下拳头又渐痒起来的黑发少女抬起手臂,预备先发制人。
但她却感觉的肩被轻轻拍了下。
“要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清醒的话,不如也像我这样来点咖啡吧。”长长微曲的桃红发丝顺着迟了一拍的凉风轻曳,闪现于愿羽身旁的莱月,从震惊瞪眼者的肩上收回纤手。
“时间不早了呢,”桃发少女仰头贴唇、再抿一小口,拨开她放在腰间、紧握僵滞的拳头,塞上铝罐,“但不论何时何地,我所了解的你还是你,琉璃愿羽、或是鹫校文刀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意有所指地淡笑着,两手空空,淡淡的馨香与两片枫叶擦肩而过。
.
目送桃红身影隐去于街角阴影处,感受着手中热度不减的咖啡罐,愿羽面色一沉。于是黑发少女闭眼,仰首将咖啡罐一饮而尽,捏瘪、随手朝后一扔,掷入十米开外的蓝皮可回收垃圾桶。
……
[致某萝莉会长大人:
关于每隔数天便会上报的日常情况,不在此密函中细疏;然而最近潜伏于崎坂学院内的经历,致使某些端倪得以显现。为保证任务的执行通畅,我请求如下人员的身份资料。
治辖会成员的鬼红,天文社长一水天方,学生会长助手笠木兰篆,天文社成员东正眀,以及董事会第七席之人、天方之父,尤其——需要详细描述的对象,美食社的莱月。
质疑后者底细不正。理由是,她似乎隐藏着自身真实能力、并且知道一般学员不该知道的事情。
最后,您那边情况如何?一切事务进展是否顺心。
来自:会长大人的副手。]
也许,到该彻底询问清楚的时间了。
指尖敲击发送键,晶制屏幕上倒映出一双严峻的黑色瞳孔。直到这时,愿羽忽然觉得自己像点样了,不是如今默默无闻的学员少女,而是曾经在天空花园中与紫发少女签下誓约的黑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