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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弱小了……]
这样的声音,依稀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可是、经过了时间的冲刷与意识的拒绝之后,它显得已经是不再那么清楚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就算它再怎么模糊、再怎么细小,也早已在我的内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了。
[不——如果真的是太弱小的话,那么为什么不去选择变强呢?]
我的意识重新夺回了部分的掌控权力。因此、在它的帮助下,我能够朦朦胧胧地给它回应上这样的一句话。
为什么不去选择变强呢?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脑海中说出这样的语句之时,我的心情似乎没有原本的那样坚定了。
变强——这种事情,听上去说得是这么好听,然则、仔细想想看,又怎么可能是一种轻而易举便可为之的过程呢?
眼下的我,对于自己所具有的能力又产生无尽的忧心了。
紫发的腹黑少女、那位手持黑枪的黑衣男子、网路空间之中的白色长发女子、酒红色单马尾少女、连同那甚至可以以一己之力完全碾压我的灰发三无少女……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这些人物、这些事情、这些记忆全部重新脱离了脑海深处的某道不知道被什么人所设置下的枷锁,回归到了我的意识当中。
无一例外,回首一下来到东水都市以来、我所经历过的所有事件,无一不在证明着——我的实力,实在是太弱小了。
就算我再倔强、再任性、再依靠着自身所谓的“学过两年的空手道”而盲目自傲,现在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了。
现在的我……又应当怎么办,又应当如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呢?
……………………
(路是靠人走出来的,方法是要靠人寻找到的……)
或许,这也是唯一我所能得到的结论了吧——因为这便是现实。
就例如,人处于困境之中时、无论情况再怎么为难,他们也会竭尽全力找到解决的方法的。
这样,也才会有了“蜕变”、“进化”一说。
无论如何,我大概也应该稍微正视一下自己了……
……………………
“唔呃……”闷闷地开口,我呓语般地呢喃了声。
意识在半沉睡半清醒、半混乱半有序的情况下浮游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这也导致了我的意识有些混沌不清的征兆。
睡了……多长时间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就算现在的我再怎么想也得不出的吧。
迷迷糊糊地,我想将眼帘拉开来一些,以此来观察一下外边的情况、获悉我现在所处的环境。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
眼帘,不知怎么一回事、已然拥有了如同于沙袋般的沉重。
我、竟是想连微微睁开自己的眼帘一些都做不到。它们就像是黏合在了一道那样,抗拒着我的睁力。
这……
心下一惊,这时的我才突然察觉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其实不光只是我的眼睫,甚至、我的整个躯体都像是灌入了铅似的沉重了。
我、我的身体……怎么了?!
心下猛地一跳,我的基本上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晰的意识被震惊到了。
事实上,大约半晌之后、我才从刚刚解锁了的记忆层中想起来了先前所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包括那道酒红色单马尾的身影、以及双手化成了碧刃形态的武器的灰发少女……
时间很近,这也使得这些场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对了,我在那时候不是与鬼红将那位灰发少女给击败了吗?
然后、然后好像又因为在先前服下了鬼红所给的一剂“强袭药剂(The_Strom_Medicament)”的缘故,从而让我在最后关头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可是想及至此,我的心下又是陡然一惊。
……等等!鬼红,她……
(好好地睡一觉吧……顺便,我也可以方便得知你的身份……)
那位酒红色单马尾少女的话音,忽地闪现与我的脑海中,将我的思绪狠狠地抽拉了过去。
身份?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啊喂!!
鬼红、她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又或者说——她已经趁着我受到“强袭药剂”的副作用影响而昏迷不醒的期间里,对我暗中做了些什么手脚了吗?!
见鬼,开什么玩笑!!!
联想到这些东西,我的心绪愈发地不安了起来。
鬼红……这位酒红色单马尾的少女,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没有认清过她的身份——哪怕是一点点都没有。
正如同我也基于某些重要的原因而没有告诉她这位临时队友、关于我的身份的任何线索。
可当下……她很有可能已经在我昏迷的时候通过什么渠道查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了!
尤其是还能拥有“强袭药剂”这种极端恐怖的、根本不可能在市面上见到的“地下药剂”,这让我不得不对于她的身份感到猜忌了。
想想看吧,现在的我很有可能、已经在与她的情报掌握方面陷入了被动的境地了!
我对于她一无所知;相对的,她却有极大的概率得到了我的身份——更甚者,估计还能够凭借着情报上的单方面优势来威胁我!
东水都市后备治辖委员会的副会长——这种身份、一旦曝光于其他组织面前,到底可以带来怎样的后果?!
我一个人将会受到跟踪与迫害,虽然听上去也很骇人听闻——不过这与大局相比较起来显然是没什么。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
也许——原先的许多与东水都市治辖会对峙的组织便会根据着我的行踪,来一连串地将整个东水都市治辖会给拉出水面。
相信这个庞然大物若是遭到暴露的话,那么便……
可恶!!!
虽说我是一个刚刚才担任位置的、貌似还仅仅挂着名号的、不为人所知的名不副实的“副会长”,同样的、也暂时还不怎么了解有那些势力是与东水都市治辖会敌对的……
啊、无论如何,又怎么能够让别人因为我自己一人的失误而被牵连到!
更何况——
黑暗之中、我使出了一点力,堪堪地将自己的僵硬而麻木的右手手臂跨过身体、来到了左边去。
右手的食指、机械地动了一下,隐隐约约似乎碰到了我左手无名指上的某个冰凉的物件。
成为副会长的事情——可是我亲口答应她的啊。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被那只腹黑紫发萝莉所胁迫的。
那么既然已经是亲口答应的,以我这种性格,又怎么可能会作出“背弃诺言”的事情呢?
要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人中、我最为不齿的便是此类人物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才需要言必行、行必果。
这一条准则,早已经在我小时候便被印刻入了脑海当中了;并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要将之忘却的意思。
那么眼下,事已至此——身为一名不合格的“副会长大人”,我、又应当做些什么呢?
(不,不管怎么样……就算事情真的进展到了这等糟糕的地步,我也要想办法尽量寻找方法来解决它的。)
身体费力地扭动了一下。感受到了身下的那种柔软而舒适的同时,我的意识也愈加地坚定了起来。
走一步算一步——事实上、与其让我再在这张床铺上一动不动地仰躺着,还不如让我赶快下去行动呢……
先努力确定一下我周围的环境吧。
心中定下了下一步的计划,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温和清凉的空气、通过了我的鼻腔,直接被吸收入了肺部当中。身体上下,似乎也被这阵空气给激活了一次。
疲累而乏力的身体瞬间被补充进了少许的活力,亦给我增加了些许能够从床铺上爬起来的信心。
“呼……”
缓缓地呼出了陈疲的气息,我的眼睛、就开始逐渐逐渐地睁开来了。
过程很是吃力——我暂时不得不需要把全部的心思与精力放到“睁开眼皮”这个动作之上,一口气坚持住将它们撑开来——
因为哪怕是一点松懈、都会导致它们再度沉沉地合上。
当然、随着我的眼睛张开,酸痛感也迅速地袭击向了我的眼睫,阻碍着我、仿佛随时都能撕裂我的眼睛那般。
光线与此同时、也一齐侵入到了我的瞳孔上,给我酸楚的瞳孔带来了一阵阵的刺激。
……还真的是很不舒服啊。
“呃……”口中发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我最终还是忍受着这种不适的情况,成功地将瞳孔调节到了能够适应光线的大小。
眼前的景象、愈趋于清晰了。
我依稀能够从那些略显朦胧的视觉重影之中捕捉到一盏悬挂于天花板上的吊灯的影子,并且以它为参照物、逐步地调整着视距。
片刻之后,已然差不多看得八成清楚。
古朴典雅的深棕色天花板,一尘不染,油光滑亮。其中挂着的那盏吊灯、是唯一的一点银色——可是却没有显得有一丝的违和之感。
中间一截银色灯柱,从下部的位置向平行四周伸展出去了、如枝叶散花般的一截一截支柱,平行地在外围形成了一个圈形。
而这些支柱的末端,皆是下垂着一束水银色的金属质吊链;吊链下各有一只小孔,恰好吊着一只只的水晶般的、小桶形状的东西,迷你到了极点——约摸只有一寸大小罢了。
毕竟,它们只是用来安置那些灯泡的底座而已;至于那些灯泡,从下方看上去、则正好共同构成了奇妙的效果。
亮丽堂皇……可以说,依靠这样的方法,凭借水晶多面体对于光线的折射与散射的效果,也足以能够令这些细小而精致的灯泡发挥出亮度的极限了。
真不知道是谁想到这样的方法的——还真是巧夺天工,连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要感叹一句了……
好吧,当务之急还是先从床上爬起来。没想到我居然是被这些无关紧要之物给夺取了注意力。
考虑到躺在床上的话,视野容易受到局限,很难让我完整地一览整个房间的全貌——因此,我便打算从床榻上起来一点了。
就算我知道现在这样子做的话,会十分耗费精力,但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右手,食指从左手无名指处的某颗冰冷戒指上挪开。右手臂被我依靠着知觉、从左手处太升了起来。
想要把身上所铺盖着的那条温暖舒适的、被子一样的东西给拉开来,于是我的右手、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抵达了我脑海中以感觉所定位住的床被的位置。
手掌抓握住——如同我意料中的、软软的被子。感觉上好像还是鸭绒芯的,要不然又怎么会手感这样绝佳。
“唔嗯……”
牙齿一咬,我的眉头皱起,硬是拖起了那条沉重而麻木的手臂。
手臂在我的意识坚持下,不紧不慢地将那条被单拉上去了,也同样出现在了我的视野范围之内,顺带让我可以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什么高档的被子……
然而,实际上——
一股冷意陡然袭来,打了我个猝不及防。
“嘶……”
身体犹如被刺了一记,狠狠地颤抖了下。我甚至连调节自己那双疲乏的瞳孔来对准那鸭绒被的时间都没有——
仅仅来得及看见我手腕上的那一道蓝色的、醒目的影子划过,我的手便又垂砸下去、脱离出视野范围了。
呃,那是我手环发出的光晕所生成的影子么?怎么感觉它中间好像多出来了某些黑色的物质……是杂质么?
不过,眼下的我也没办法再去观察这手环了——连抬起手都要花费大量精力的我,不应该在此等事情上浪费那么多。
可、话说回来——
怎么感觉现在我的身体有些奇怪:是比以前更加怕冷了些吗?
理论上,在我的脸部感觉看来、被子外面明明只是常室的温度——问题是,为什么只是常室的温度,却可以令我的身体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更何况……
身体不由自主地在被子下动了一点,我便察觉到了明显的、类似于被衣物所限制住的轻微束缚感。
此时的我、必然是穿着衣服的——并且根据我的经验来看,衣物还能够造成这么多限制、也就代表了我的身上所穿着的衣服并不算少。
直到现在,我才从身体传达给大脑的感觉中注意到、包括自己双手与双腿,都是被衣物所紧紧裹起来的。
长袖长裤?我的心下一惊。
不会吧,穿着长袖长裤的衣物的我,又被鸭绒被所覆盖着……
喂喂喂!在这种状况下,我连不被捂出汗都已经很奇怪了好吧?!
怎么可能……我又怎么可能会被反而感觉到冷?更是在拉开被子的一瞬间被外部的空气冻吓成那样?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我的身体?
在脑海中精细地对这些情况给分析滤过了一遍,我的心绪又变得不宁了。
忽然间,我的瞳孔一凝。
难道说——鬼红、她已经对我的身体动过什么手脚了?
想想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鬼红,她可是连“强袭药剂”都持有的神秘人物呢。
若是真的需要取得某种像这样让我的身体保持虚弱状态的药剂,理应——不会太难的吧?!
莫非、还真的被我先前的一通分析猜想给弄对了???
这下可不好了!
如果真的是发生了这种事情的话,那么又有谁来保证、她不会作出那些调查并出卖我身上的情报的事情呢?!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愈加地不踏实了起来。
身体辗转反侧,就算是眼下并没有感受到半点燥热,我也是在这层厚厚的鸭绒被下出了一身冷汗。
连身上所莫名其妙地穿着的长袖长裤、也因为我出的冷汗而变得微微湿粘了。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是她真的想要将我麻痹在床铺上、以此来趁机获取情报,亦或是想要做别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地便让她得逞呢!
而我唯一所担心,就是——
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吗?来得及赶过去揭穿她所暗中布置下的一系列阴谋吗?!
心下躁动不安了,我的牙齿紧咬着。
再不迟疑。在心中强烈的危机意识影响之下,我身体上所受到的那种不明的麻木限制感似乎也被消下去了些许。
手臂向下一撑,肘部顶撞在了下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床铺上。
瞳孔猛地一睁,双手臂部一齐发力,竟是硬生生地将我的肢体给从床上支持了起来!
一下子从平躺状态变成了半坐的姿势令我的脑袋有陷入了一瞬间的黑暗之中——不过这个的影响不大,血液很快地便能够重新流回到大脑内,让我的视觉恢复正常运转。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
“阿嚏——!”
浑身上下,被突然从外部袭来的温室空气给袭击了。我甚至才刚刚坐稳身体一些,便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在冷空气的刺激下,稍稍从被子中露出一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了一阵鸡皮疙瘩,差点要让我坚持不住而再度倒回到被窝中去。
可恶……我的身体……
听出来了自己打喷嚏的声音有点奇怪,似乎是音调有些偏高了?——不过这时候的我也只会单纯地认为是因为自己得到了感冒的缘故。
怎么会这么虚弱?才刚起一半床便因为这种温室的空气而感冒了?
下手够狠毒啊,鬼红……
眼前瞬间闪过了一道紫红色相间的背影,我的表情也变得难看了。
自以为想到越来越多的东西的我,心情亦是焦急万分。
被迫将其中的一只支撑身体、使之不向后方无力地仰倒下去的手臂,从身下床铺的位置抽出,我匆匆忙忙地把身前的那被单朝上方拉了一些,从胸口处一直遮盖到了两肩上的高度。
费力地让温软的被子搭到了两肩上。暂时性地搭牢了以后,我才终于有机会松了一口气。
一部分的温暖貌似又回归到了我的身体之上,解锁了小部分的身体行动能力——自然,这也令那只单独在我身后苦苦支撑着身体的左手臂上的支持力在飞速下滑着。
这样不是办法……
感受到了背后那只摇摇欲坠的手臂,眉头不由地一皱。我不得不选择弯弓起身体,上半身向前蜷缩了起来,稍微地给后面支持的左手臂减轻了一点压力。
真是麻烦!
黑色的长发垂落到了脸颊的侧边,遮挡了我左右两边的些许视野,也使得心下已经够不太平了的我更加恼火了。
衣服——衣服在哪里?!
在两侧碍眼的一丝丝黑色长发之间渗透出视野,紧张地寻找着周围是否有我所需要的那些必需物件。
幸运的是,就算视角受到了身体与垂下的发丝的双重限制,我也很快地在这间房间里找到了这些东西的踪迹——
并且好巧不巧地,这些衣物正好坐落在床铺旁边所放置的一把木质座椅上面。
尽管现在的我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实在是看不清它们的具体外貌,不过、已是从它们的外形上确认了它们就是我在寻找着的衣物了。
好、好!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的全身竟又是在这一阵半温的空气之下颤了一下抖。鼻子一痒,险些再次毫无遮掩地打出一个大喷嚏来。
啊,还好及时被我忍住了,要不然——
“阿嚏!!!”
事实上谁知道,我的鼻子居然在刚要安分下来的时候,又是倏地发痒了起来——真的又打出喷嚏来了啊喂!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心头一怒,羞恼到几乎无地自容的我,便不再有半点犹豫了。
手直接往右边一伸,再一抄——眨眼之间,整叠椅子上的衣物便被我一手捞了过来。
当理智已被怒火与烦躁给冲刷的时候,我早就无法再分心关注其他的一些事了。
把那叠衣服摊开,飞速地平铺在前方的被子上——在瞳孔依旧酸胀的情况下,我也没有仔细观察它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仅仅是三下五除二地、以自己的最高速度纪录将这些衣物穿在了身体上。
第二重衣物加身,温暖光环叠加,致使我的上身回归到了正常的状态中,不再有任何的发抖了。
行……既然身体怕冷、而且还得了感冒是吧?那我难道还不会靠多穿衣服来克服这种简单的问题么?!
要紧了牙关。有了成果,我接下来的行动便流畅多了——顺手把剩下的、类似于长裤般的深色衣物拉入了被子里,我强行在被子里行动着将裤子穿到双腿上。
过程虽然有些繁琐,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又怎么可能会管得上这么多呢?
在被单下挪动着麻木而疲惫的身躯,我终于还是成功地完成了穿衣的程序——至于其中给我额头上所带来的、几滴多出来的汗水,已是被抛在脑后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呼……”
我疲倦地喘息了一口气——好吧,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穿衣的程序、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会是这样的耗费精力!
不过,最终还是都解决了……嗯,起码我下床时不会再有什么困难了。
被裹着两层衣物的、心中如是想着的我,仿佛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我始终却是没有想到——
就算是“上了双保险”的我,也仍旧不能做到正常地下床。
拉开了被单,将背后的几乎撑得完全僵直了的左手臂抽收回来。随着身体暴露在了空气之中,寒意瞬间也再次侵攻向了我。
尽管衣物的厚度增加了一倍,我也依然是在这阵寒意之下发了一记抖——只是相比于先前的那次,起码在程度上减轻了许多了。
寒意被降到了可以被我身体所接受的地步了……
心下略微一喜,我的眉角一挑,便也不再迟疑。
坐在床上的身体一个扭转,我迫不及待地便将双腿探出厚厚的鸭绒被单、伸下到床脚处。
只不过,就在这个刹那间——
“唔啊!”
瞳孔骤缩,我惊呼了一声,半坐着的身体都差点要维持不住基本的平衡、朝旁边倾倒下去!
怎么回事?
地板……这地板怎么会冷得跟冰块一样?!
没有穿着一丝一缕的双脚,在冰凉的地板刺激之下,狠狠地抖了一记,又触电般地离开了地面。
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因此也没有作出任何防备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可恶……我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吗?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这当时、我昏迷过去之前时,鬼红的那番话语、以及她那意味不明的表情,我那只尚还撑着后面的床铺来支持身体的左手也攥紧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竟是逐渐意识到了情况在发生着某种转变——是向着糟糕的方向的转变么?
咬住牙齿,视线飞速而警惕地从整个房间中扫上了一通。
整个房间事实上并不大,总共的、摆放于房间之中的配置也屈指可数。
除了零零碎碎的几件挂在墙壁上的装饰物、或者是随意地叠放于房间角落处的几件杂物,这些我尚还因为瞳孔中残余着的痛楚而看不清的东西之外,便几乎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当然,不得不承认这间房间内的装饰物还是比较上档次的。
包括那种复古式风格的木质衣柜,一米多宽、一人多高,棕木色的,尤其是在细节的棱角加工上相当不错——在某些地方还别出心裁地加装了某种古典的纹饰,韵味十足。
还有位于房间中央的那架典雅型的木桌,居然有将近十人长,大到了极点,可以说是从房间的这一头一直撑到了另一边,直把整个并不怎么大狭长型的房间给横向填充了。
大得有点可怕——怎么都感觉好像它并非是属于这里的,反倒应该作为亚瑟王与圆桌骑士召开重大会议的什么……
还真是让人有些无语。
最后将目光在那架房间最深处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于现在这种高科技时代的一架熊熊燃烧着的石造壁炉上收了回来,我叹息了一口气。
封闭而古怪的房间——这大概便是我唯一能够从这短时间的观察内得出来的结论了。
说到底,不尽快从这间房间里面出去便得不到一点的信息啊……
有意无意地将刚刚扣好身上外衣纽扣的右手抬起,我的目光移了下去。
依旧是白皙如洗的手掌,看起来几乎纤细到了几乎不是一名正常的男性所具备的程度,在头顶上方由水晶反射着的灯光下,发出了盈白色的光泽。
……咦,奇怪,怎么感觉自己的手好像又有些变化了?
我的心下一紧。是在昏迷的时候、暗中进行的改变吗?那么又和什么有关呢?
到底是那个万恶不赦的、把我改造成了眼下这种伪娘姿态的什么什么“系统”,还是鬼红她给我下了某种药剂?
一切皆无从得知。
而我的目光也只是在手掌处停留了一刹那——因为注意力已经被手腕上的那银蓝色的东西给吸引过去了。
手环……我所唯一能够再与那什么系统取得相关联系的希望。
瞥见了这只质朴无华的、由系统馈赠的银蓝手环,我也只能无奈地摇头了——完全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的我,至始至终估计也只能将其作为装饰品挂在手腕上了吧?
还是专心于眼前的事态,不要再期望着这只手环会是那些网络小说中的“外挂物件”了……
……呃,不对!
然而,就在我即将兴致缺缺地垂放下手臂的时候,一点不和谐的黑色、从手环下底部的位置上被我收入了眼中。
怔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倏地浮上了心头——我当下便不再疑惑,直接一提手臂,令手腕上的那只银蓝色金属手环于我的视线相平。
酸痛的瞳孔徐徐地调节着焦距,我的视线瞄往了手环底下、那一处经常被我所忽略的地方去。
可当看清楚了那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呼吸竟是停滞了一下。
黑色的、裂痕。
仿佛不能被灯光接纳的黑色裂痕,盘踞在银蓝色手环下部的那些不为人瞩目之处,看起来幽然而深邃。
一条条裂缝,细小、却又曲直交错着,共同构成了复杂而精密的图纹——但说到底,它们都仅仅在说明着一件事实……
这、这只银蓝色手环坏掉了?!
双瞳猛地一缩,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它,希望从这只手环上发现出什么不寻常的细节。
然则我并没有看错——它们确实是裂痕,而不是什么装饰纹路之类的东西。手环下表面上的缺口、在不可及的光线下,显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明明是这样坚固的金属手环,并相当有重量地牢挂在我的手腕上、整日整夜,根本就连一点锈蚀的痕迹也没有。
要让我怎么容易相信这种牢固的东西、它是无缘无故地毁坏的还真是天方夜谭!
既然不是无缘无故的,那么便必然是有人刻意要把它……啊咧?
忽然,就在即将把自己的思维过渡到“这是有人肆意而为之”的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瞬流光。
叮。
梦境里、朦朦胧胧中,那时候似乎有这样的一声清脆的响音在我的耳边响起过。
——听上去,或许是什么金属物件断裂开来的声音。
什、什什么?金属断裂开的声音?!
这种事情是在我的梦境中便已经发生的么?真的还是假的啊喂!!!
可惜,仿佛就像是诅咒一样——一道绯红色双马尾的背影在这时候、从我的眼前闪过了,给我的心扉毫不留情地来了一下。
慢着,茜米娜……!
呈放射状发散出去的思维瞬间便被收取了回来。我的大脑犹如被刺激了一记,来了个激灵。
茜米娜、那道身着黑色与白色的,被一柄碧蓝色的刀刃所刺穿的身影是这样的清晰。挂在我的眼前——哪怕我已经知道了这只是梦境中的情景、且已经亲身经历过了一次,也还得如此的可怕。
在这幅因为某个契机而再度被从我的脑海中牵连出来的画面,是这样的鲜明——鲜明到了几乎可以看清她的那任何一处卷起的裙角、任何一丝无力地扬起的绯色发丝……
“该死……茜米娜!”
理智在迅速地崩溃着,我的眼睛开始无法控制地发烫了起来。
看不见其他的东西、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了,我的身体一动,直接让自己的双脚踩落到冰冰凉的地板上去。
冰冷坚硬的触感,犹如冰块那样、源源不断地通过我赤裸的脚步皮肤输入到中枢神经里面,再转达至大脑内。
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此时的我显然是早已不能管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情了。
——开玩笑!茜米娜现在都生死未卜,万一……万一她真的发生了梦境当中的那种事情该怎么办?!
一想像到茜米娜那冰冷的躯体躺倒在地面上的情形,我的心中便没来由地再生几分寒意。
我,在畏惧着什么——畏惧着茜米娜会在孤自一人的情况下面临死亡,哪怕是我连一点救助她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正如那时候梦境当中的那样——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的悲哀。
不行……不行!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茜米娜她不会迎来死亡……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啊啊啊!!!
丧失了意识的掌控的内心、急剧加速地跃动着——我仿若着了魔咒那般,脑海内只存在那一道被碧蓝色刀刃贯穿的绯红色双马尾的身影,眼前混沌一片。
看不清所有的事物——我只想着要赶到茜米娜的身边,哪怕是在最后一刻帮她尽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也可以……
又怎么能够就像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死亡而无以为力!!!
身体在心脏的带动下,完全地脱去了大脑理智,立马从床铺上一跃而下。
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赤着双脚。
摇摇晃晃的、犹如喝醉了酒般的身躯,时不时地会撞到旁边或者前方的各种阻碍之物,可是我却是扶撑都不扶撑一把——
哪怕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近乎不堪一击的、甚至连根本的平衡都把握不了的地步。
光滑而冰冷的地面、周围的不断倒退着的冷色墙壁、侧边那长长的高度及腰的古典木桌,全部都混交在了一起,颜色浑浊不清。
我却又隐隐约约地从它们的表面上看到了那道绯红色双马尾的身影,看到了她的后背被碧蓝色刀刃贯穿而出……
心下,畏惧与担忧与惭愧一并生出。深深地藏于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似乎被激发出了一些,浮出水面,竟是这样的让我心思澎湃。
责任感……以这个词语来形容其中渺小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毕竟这时候的我,真的只是一心一意地、只想要守护她,想要达成这么一个小小的、简单而又困难的愿望。
不要……不要让我连实现这样的小小的愿望的机会都失去哇!
“砰!”
使出全身之力,双手奋力而略显疯狂地一推,两扇封锁着整间房间的门被猛地向外推了开来。
毫不留情地、撞在了门框外面的两侧门框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
“哐——”
木质的门板与门框相撞后剧颤着,久久没有停息。
而我的视野,立时便被光线所填充满了。
没有半点防备的我,瞳孔在这一记强烈刺激之下、陡然一凝。
连带着那些不断闪现于我眼前、好像没有穷尽的绯红色身影都被消去了,无影无踪——似乎它们一直就藏在我的脑海深处的枷锁内、而没有出来过。
一切的一切,平静如初——包括着我那逐步重新被大脑理智夺回来的身体。
我愣在了原地。
温暖而和煦的清晨光线,投映于我的全身上下,一阵一阵的暖意、渗透入身上的双层衣物,抵达至肌肤上。
貌似我的身体、也在这等温暖的光线之下变得升温了些许,不再是那样感受到寒冷了。
实际上,更让我呆滞的东西不是这些,而是——
视网膜上,清晰而具体地显示着前方的景色,不带有丝毫的差错。
玻璃的、半封闭的走廊,便这么地从我的脚下延伸出去——一直通向对面,笔直笔直。
相对于我这边的两扇刚刚被我打开来的门板,对面亦是如出一辙。
一幢矗立着的墙体侧面,其中的两扇门板、居然是被这一条凌空的玻璃半封闭走廊给架设着,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走廊走向这一边、或者那一边的门口。
“呃……”
口中只能机械式地发出这样的一个音节,我的脚下、麻木地开启了步伐。
“踏。”
向前一步。
安静的空间中,轻轻的脚步声,从我赤裸着的双脚下发出,很快便消逝了。
一阵温暖清新的风,从我的身侧挂过,并没有显得有不合时机。
耳畔的风声轻微地呼呼作响着,几缕垂在身后的黑色发丝被温柔地拂起——直到这时候,我或许才发现了自己的头发是这样的长。
……又在不知不觉中变长了,而且还从及肩的长度增加到了及腰的长短。
终于,片刻之后、回归于了平静之中。
不再有半点风、从这玻璃架空通道上方的开口处通风处吹入;同样的,我抬起头、便能看见那只斜斜挂于青色的、一望无垠的天际之上的耀日。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并不是很热,不过也能给我的虚弱身体带来足够的能量了。
可是呢,眼下的我、实则注意力并不是放在这些事物的上面——尽管这些景象、它们的确很吸引人便是了。
而至于我,现在已经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研究了。
不经意间垂下去的视线,余光落在了下方的位置。
同样材质的玻璃地面铺陈着,约摸可以通行两三人的宽度,晶莹剔透。我可以从这透明的玻璃地面望下去,看见那无限向下延伸出去的两幢楼房的楼体——
没有错,就是“两幢楼”。因为我脚下的这架连接性的架空玻璃通道,便是设置在高空的。
也就是说,我身后的、以及眼前通道尽头处的两扇门,其实是打开在高空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层楼高了。
要是没有这架玻璃通道的话,若是一旦从这两扇门中出来,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一片空气……朦朦胧胧中,我居然连下方的地面都找不到——全都是空气。
……好吧,大概这也不是此时此刻的我的最重要的关注点。
瞳孔僵滞着,我的目光,聚焦点始终都只是调节在这一片玻璃地面之上,亦没有放远过。
——因为,一道黑色的倒影、已是从这片光滑的玻璃表面倒映了出来。
黑色的及腰长发、柔弱的面颊。
漆黑色的、由于穿得过快而致使看起来有些凌乱的不合身的外衣,更是模模糊糊地衬托出少女的那一身并不明显的曲线。
深紫色的牛仔裤,将一对修长的美腿勾勒了出来,恰到好处、而没有一丝的累赘。
与我自身成镜象的、从我赤裸的纤细双脚下延伸出去的、这道黑色身影,显得颜色有些浅淡了,毕竟它是显出在玻璃、而不是镜面之上。
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它很好地说明出了一件事情——
一双墨蓝色的俏丽瞳孔,透过玻璃的反射与我对视着,看上去是这样的茫然而不知所措,惹人怜惜。
静静地站在它的“脚跟之上”、同时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我,却也是傻傻的,内心空白、再也诞生不出其他的思绪了。
“她”……是谁?
而“我”,又是谁……
唯有这样的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质问着,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