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少女的声音回荡于这片宽阔的空地内,飘飘忽忽传向远方。
此时此刻此地,关于今后社团如何选择及其余各种问题早已被抛在脑后;可是心下无比平静的我,竟被她的一双碧蓝瞳孔盯得内心发寒,身体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好冷,她的目光居然冷到了这种地步;倒也不是没有人情味般的冷,而是饱含愤怒恼火怨恨、利剑所指的冷,或许因为我的突然到来无意间将一场演奏会打断,从而令她心有愤懑吧。
可惜我并不认识她。我与她之间只是陌生人罢了。
“对、对不起,我马上离开,”摇摇头使自己清醒一些,我拘谨谦恭地弯腰,低下脑袋,“很抱歉打扰到你的演奏。”
“慢着!”
然而正当我直起身、预备扭过脚跟朝后边原路返回的时候,略显愠怒的话音迅速压迫了下来,使我嘴角狠狠抽搐。
该死,大概是碰上难缠的人了。都说精通艺术的人大多性格冷僻不善与人交流,此次今番对于不请自来的我、这位少女钢琴师必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我。
总感觉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到时我又该如何应付呢?
“唉,”回撤一步,我重新把视线聚焦在对方脸上;那对深蓝色的瞳孔仿若璞玉,不过现在早就积压起了火焰,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对于不小心打搅到你并且已经真心诚意道歉过的我,你再把我叫停又是在打算什么呢?”
天蓝色短发的少女眉头一蹙,神情中有明显的不善;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转而说道,“第二遍提问,你是谁。”
原来是对我的名字感到好奇呐……嗯哼,虽然有些担心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导致泄露自己的信息,毕竟看她这一身行头绝非崎坂学院的制服打扮,实在华丽得过分。
黑质长裙色彩深邃得仿佛要吸入所有的光线,柔和披下直抵纤细的小腿侧,将她娇小的身躯完美映衬出来。
一双高跟鞋踩到地面,天蓝短发少女已经手扶着钢琴的边缘缓缓站立起来,裙角垂落,雪白色的发箍在朦胧阳光下折射出熠熠光泽,脸上表情冰冷到极点,即便只是看着也让我的内心如入针锥。
不好受。
“我……我是琉璃愿羽。”吞咽下一口口水,在她的逼迫下不得不开口,我留意着道出了自己在崎坂学院使用的化名。
紧皱的眉头。不作回复,只是眼角挑了挑,她走向我来,眼神犹同潭井般深邃不可测量。
不知如何应对,我愣神了一会儿;因此这样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她前行至我的脚跟前,探出手来、撩起我肩头的长发为止。
倏地清醒起来的我,脸颊发热。
(喂喂喂,靠得太近了……还有,你在做什么?!)
“……原来如此。”
可身形几乎与我相贴的她却没有丝毫的自觉,只轻轻掂起一缕发束移到眼前,似乎在观察着什么,神情寒冷没有融化的迹象。
头也没有抬起一寸,樱唇已然轻启——
「你要,当心啊。因为他们已经来了。」
幽凉气息呼出于我的胸口。
听到这句细语的瞬间,我瞳孔睁大,连原本因为尴尬而想要退后一步的想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顾呆呆地看着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不明的光泽闪烁于其中,哪怕现在的她只是专注无比地捻抚着我的黑色发丝,低着头,冷冽的嘴角勾起。
眨眼间,莲步轻移,黑色裙装迎着萧索的风飘飘扬扬。天蓝色短发的少女离去,无声无息地消逝在了我的背后,将我当作了一个僵硬站立的过路人。
就好像刚才并不是在跟我说话那样。
……
“啧啧啧,原来我们的少女还在这里发呆啊。”
年青男子的声音。
“!”呼吸停滞,然后我的意识霎时间回到了现实中来,双瞳震颤地观察着周边。
(这里是哪里?)
迷惘片刻,我忽然认识到了自己还站在大道中央,两侧种植着一棵棵整齐排列着的枫树。鲜艳如火的树叶四散飘飞着,其中居然还有一片碰巧降到了我的脑袋上。
没错,这里是崎坂学院。而已经成为了崎坂学院的学员之一的我正站在街路中央发着呆。先前所发生过的一切包括与天蓝色短发少女相遇的那一幕都消散得无影无踪,这里当然不存在什么竹园空地和钢琴。
突然知道了什么。
迅速将头上顶着的一片巴掌大小的枫叶拂去,我紧张地看向侧边——那里是郁郁青青的、与红色枫林格格不入的灌木丛,那里是音响设施隐藏的地点,那里有一段音乐刚刚放送结束。
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它似乎就是我在那竹林里听到的天蓝短发少女所弹奏的钢琴曲。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白日梦?)
心下虽然作出这个定论,但还是感觉尤其奇怪:听到一首曲子就能幻想到某天蓝色短发的林间钢琴少女,亦或者该梦境又如此真实什么的。
我和她的相遇,是真实的么?她最后告诉我的那句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喂,发呆还没发够么?” 不过还没有等目瞪口呆的我建立起一个合适的思路,某惹人生厌的语音便已在我耳畔传来。
心中因为少女之告诫而存留的某种不安情绪一扫而空。
呸!
“你想干什么!”把那些思绪抛到脑后。立即甩开那只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后撤几步、转身正式面对起这个昨天才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大叔。
一水苍澜,崎坂学院董事会的第七席,本质上是个绅士大叔——这一点咱昨天已经见识过了。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大衣倒是与昨天没什么区别,让我惊讶的反而是他的头部。
不仅昨夜刚刚缠绕好的绷带消失无踪,连光洁的额头都完好无损,这是什么惊人的恢复力?
……原来这家伙是不死小强。
“啧,很惊讶是么?”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关注点,金发男子双手叉腰,慵懒地耸动肩膀,“昨天晚上的事情还记得吧,我今天来找你只是为了把你所要求的东西给你罢了。”
东西?这教我想起昨天那会儿,被鬼红口舌之论压得反击不能的苍澜的确有答应过给我一件东西,以防“声名折损”、真被流言传成一个夜半临女生宿舍的变态大叔。这就相当于封口费。
至于,当时的我向他提出什么了呢——
“原本还想着找不到你怎么办,没料到恰好在这里遇上,实属出乎意料。”
嘴角勾起,金发大叔忽然上前几步来,伸出一直藏在大衣口袋中的手、将某件东西顺势递送到我的掌心里。
我挑了挑眉。看来这家伙也挺守信用的。
“那么,就此告辞了,”低下头,斜睨的金色双瞳中露出会心的笑意,“有缘再见。如果遇到麻烦事情的话就来找我吧,天真的少女。”
噗!
在最后几个字传入耳中时我顷即淡定不能。
“喂,你……唔?”
但刚刚回过头、还想趁机反驳一句的时候,我却发现那道身着黑衣的高俊金发身影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枫,绿丛,石道,木椅;远方隐隐可见的高耸入云的金属塔楼,以及一位怔怔失神的黑发少女。有微风拂过,把树叶及芳草的清香带入嗅闻,除了我以外再察觉不到人的气息。
瞳孔逐渐回归正常。抬起手,我眼神复杂地看向掌中之物。
——一张半透明质地的水晶卡片,轻薄若鸿毛,银色的镶边在光芒下格外夺目。
…………
虽然比较好奇身居“崎坂学院董事会第七席”之高位的某苍澜大叔是否有闪现的异能,但这终究是外话了。
获得了足足充入了三千学分的学员卡后,我想,大概自己之后在崎坂学院里整整一个学年的花费都不成问题了。
一般地,学员卡这种东西本应该在正式入学第一天才发行的,由指导教员亲自递交给学员并陈述种种规则。像我这样通过“特殊渠道”提前得到的情况简直是闻所未闻。
按照记忆里鬼红的陈述,正常手续取得的学员卡,其中基础学分应该是“零”。莫名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竟连先前被某天蓝短发少女提醒之话语而产生的警惕感觉都一扫而空了。
(那种事情,肯定是我出现幻觉了……嗯哼,最近睡觉睡得太多所以迷糊了嘛。)
窃喜着,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来之不易的水晶卡放入口袋,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环视半周圈。
路上行人多起来了,随着脚下步伐的迁移、场景已经从那排满枫树的路径转成了中央大街。无数条分枝般的道路齐齐汇聚过来,人流全数注入到这树干上,十步就是一个穿着标准制服的学员;时不时会有点头向我示意的人,时不时会有偷偷打量着我的人。
距离崎坂学院的入学典礼还有三个小时,要到下午才开始。这里毕竟是直通大会场的主干道,不乏有人坐在长椅上聊着闲话,不乏有身穿制服别着袖章的义务学员忙着清扫,将零零散散的落叶清理开去。
(又要开始热起来了呢。)
仰头望了眼天空中的炽热骄阳。东水都市的特殊气候貌似也在影响着崎坂学院,斜线升高的温度下我都不禁有些燥热出汗,下意识地拉开些衣襟,捋过额角上的晶珠。
我是不是穿得太厚实了?衬衫加风衣加长裤什么的……看看其他人身上的崎坂学院制服,衬衣加单裤(或短裙),这等差别显得我格格不入。
失策失策,到时有空赶快让腹黑萝莉把那套落在岩户区那套居所里的制服给送过来吧;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需要这么麻烦,找个机会跟鬼红说说,我相信身为学生会长的她自然拥有崎坂学员制服的储备。
之于现在——真难忍。
摇摇头,看向不远处那由某“美食社团”摆出来的摊头,我的目光聚焦在太阳伞下的冰柜处。
“冷饮”。两个大字将宣告着我那三千学分在崎坂的第一次支出。
…………
“买二赠一?噢,给我来两份香草味蛋筒。”
“这边这边,我要一盒冰霜雪糕!”
“嗯哼,即便打折了看起来也不便宜;这样吧,我买十支水晶棒冰,一起来算、五个学分如何?”
“很抱歉,我们美食社的资金也有些短缺,棒冰打折打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我们的极限了……嗯,就是这样。”
带起歉意的微笑,穿上黑白女仆装的桃发学员颔首弯腰,引来一阵喧哗。
“喔喔喔~~这就是‘女仆莱月’的威力吗!?”
“太可爱了,如果是抱枕的话真想直接抱回家!没想到平时一丝不苟的莱月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刚刚直起身来的女仆装少女脸颊微红。
“莱月酱,加油哟~今天的收入已经很不错了,按这进度下去肯定能赶在入学典礼以前完成任务。”
“嗯嗯,莱月「自称」会继续努力的……”
……
人,真的好多啊!
我揉着自己不小心撞到某人背上的脑袋,还要一边努力着朝前面挤过去、争取能在产品销售一空前买到其中之一。
队伍早就乱套了。我不知道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想要购买冰淇淋的,反正据我目睹,至少有一大半人都握着一柄玻璃平板质地的机械,八成是在拍照,到处都有“咔擦咔擦”的声音跟闪光污染。
拍谁呐?咱可不管这个,即便是穿着女仆装的少女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足以大惊小怪。我来这里可是为了买冰淇淋的,享受视觉盛宴什么的请到舞台上去。
然后终于轮到我了——经过了整整五分钟以后。
“那个……”使劲在后边人们的推推搡搡中扎住脚跟,我扶撑着柜台气喘吁吁道,“请、请给我来一支巧克力蛋筒!”
“啊咧?”
不知为何,在看到我这位顾客的瞬间、女仆装少女愣了一下,秒许后才回答,“唔,好的!”
桃粉长发被转身动作带起,旋转,她的动作轻盈迅捷不似平常人。纤白长腿交错,裙装舞起,眨眼之间便已自后方拉开的冰柜中取出一支来。
注意到那是最后一支巧克力味,我稍有沾沾自喜。
“零点七个学分,”重新回到前台来的少女,笑靥如花,其眼中的错愣之意已不复存在,善意地询问道,“不买一双吗?今天可是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价格折半噢~”
摇头拒绝。看着桃发少女将水晶卡在机器上灵巧地刷过以后,我接过学分卡与冰淇淋,回应予同样的笑容。
…………
从人群里杀入杀出,差不多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呼,真累啊……)
仰面朝天瘫靠在长椅上,后脑勺枕到椅背的我望着天空,一片湛蓝无云,静静悄悄。这里距离东水都市的市区实在太遥远,不可能出现某表面荧幕上显示出气象预报的飞艇。
而天空还是这一片天空,似乎根本没有改变过;哪怕倚靠在长椅上的人已非少年,哪怕她在经历过这些后变化了太多太多,睁眼看着过去的自己也不觉得像是自己。
时间过得真快。来到东水一个月,我就已经见识了那么多人,成为了东水治辖会的副会长、茜米娜的守护者、以及即将降临的崎坂学员。
平和的时光来之不易,我多想就这么享受惬意,赖着椅子直到日落——好吧这是不现实的。
将手中的冰淇淋移到嘴角,伸出舌头舔舔,凉丝丝的,牙齿都被冻得一酸。
下午,参加入学典礼。
明天开始,就要在学院里就读了。同时我还要留意保护茜米娜让她不要出事什么的,也不清楚以后会怎么样。
哦对了,在此之前还要确定自己到底加入哪个社团。
“二选一,么……”脑海中浮现出一红一金的身影,我嘴角抽搐,苦笑起来。
(拜托,我的自由呢?)
叹了一口气,张口继续往手中的巧克力冰淇淋咬去。
——紧接着,我咬空了,牙齿狠狠嗑上柔软的舌尖!
“唔……呃啊啊啊!!!”
……
“呸呸呸!”猛拍自己的脑袋使清醒些,从座椅上跳起来的我强忍住舌头上火辣辣的痛感,瞪大眼睛。
手上,明明才咬过一口的冰淇淋不知道飞哪里去了;罪魁祸首,目前正在我眼皮底下舔舐着手指,一根接着一根,祛除上面沾着的巧克力渍。
见到这一幕、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你……!”
“我?”掏出一张手帕擦拭掉嘴角的痕迹,紫发萝莉悠然自在地抬抬眼,紫水晶般的瞳孔中如有调笑之意,“我怎么了?”
突然有种想要扯头皮的冲动,我冲到她面前大喊:“快把冰淇淋吐出来,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买来的啊喂!!”
“咦?什么冰淇淋,我怎么没有看到。”
岂知端坐在长椅上的绢缘仍旧一动不动,老神在在地拍了拍手掌,对着我微笑,“没有证据,说明失败哟,我的文刀君。”
噢噢的确如此……才怪!
“还给我。”大跨步,上前弯腰拽住某腹黑萝莉的肩膀,我低下头直视起她的那双眼珠。
反射着我阴沉脸颊的紫色瞳孔镇静自若,绢缘很认真地注视着我,片刻后才轻轻地道了一句,“都已经是吃下去的东西了,你想要我怎么还给你?”
舌尖轻旋,貌似稚嫩的萝莉脸上露出某种优越的恶意,“吐出来?还是说——直接通过舌尖接触传达到你的心头比较方便点?”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粉色舌影,我的心下警兆横生,惊呼着退后开去、歪歪扭扭地在三尺之外站住身形。
“哼,连这点胆量都没有。”绢缘嘟起嘴巴,双手抱胸撇过头去,一副好不生气的样子。
“搞什么哇!明明是你……”
“哦豁,”紫发少女睫眉一提,“副会长的身份,还要不要?”
我嘴巴倏地合上,瞳孔凝结。
“既然你是由我任命的,我自然具有解除你这项职务的权力,”她看着我,语气平静没有波澜,“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因为我明白文刀君如果失去治辖会这座靠山的话处境究竟会变得多么艰难。”
语塞,我咽下一口口水。
资金、身份、还有是否能在这所学院生活下去都将成为问题,我相当清楚。
“没错。但是如果你真想这样的话,也不必担心茜米娜的人身安全,”摊手,紫水晶瞳犹如利刃般锐利,“到时我会找到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来接替你接下去的任务。”
目光向旁侧看去,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银色戒指表面,是华丽的玫瑰雕刻纹路。眨眼间,我忽然认识到了自己要做什么,自己又要回答什么。
“不。”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言辞沉重,我给出了答复。
不能只为自己的自私考虑。答应过要担任东水治辖会副会长,答应过要守护茜米娜,想要让我就此放手什么的还早了些呢!
鬼红、天方那两个家伙此时此刻必定还等着我去选其中之一的社团,我岂可在半途上一走了之。
“很好很好,”惊讶、然后是无奈,绢缘捂住了额头,叹气道,“这就是你的回答,让我见识到了你的决意。”
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我愕然,“咦,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掂起肩头上的一缕紫色发梢。枫红树叶飘零的背景下,恍惚中少女的面颊上闪烁过困倦的光泽。
怀疑。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吧!
“你……!”
然而不等我把话讲清,一阵奇异的触感就忽地从胸口传来,直教我心下一颤。
“唔咦~~”脸上发烫,连身体都不由自主抖动起来,想必我的表情肯定相当尴尬,尴尬到痛苦的节奏……喂喂喂发出这种奇怪悲鸣的我还是我嘛!?
再顾不上什么,猛地张手往下一拍、将罪魁祸首——某肆无忌惮地揉捏着我胸口并给我带来羞耻满满之感的手掌击飞。
“诶?”
惊呼一声,紫发萝莉灵巧地后撤一大步,双瞳恍惚地看向自己那双稚嫩的洁白小手,“好诡异,居然稍许有些手感了,即便隔着几层厚厚的衣料!”
……
数秒的静默。霎时间,我的眼睛瞪得老大。
(……糟糕!)
要完。
心下冒出这两个大字的我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确实,我从一个“长得很像女孩子的少年”变成“货真价实的女孩子”的这些事都是最近被带到崎坂学院以后才发生的。
讲道理,理论上最近一次、已就是两周以前跟我在东水都市某咖啡厅里见过面的绢缘萝莉,不可能知道我已经变成了“少女”。这就比较难堪了。
——虽然扫视一下周围;也许由于刚才那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以至于芸芸众人没有一个把目光投向我们两人这里来的。
“嗯,有古怪……”轻声自语着什么,绢缘用眯起的眼神看着仍在努力抚平胸口衣物之褶皱的我,脸色愈加奇特。
果然是开始产生怀疑了吧!
“唔……那个!”
“啧啧,胸垫的质量真不错。”她小声开口,同时扼断了措手不及的我的话语。
再然后我就懵了——哈?
“演技也不错,在合格的基础上起码可以打个九十分;如此,在以后的任务中泄露自己真实性别的概率至少会减去一大半。”认真地偷偷瞄了我一眼,她扫向我胸口微微突起之衣物褶皱的视线若有所思。
注视着双手抱胸,正在自顾自点着头的紫发萝莉,我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面上。
(原来是误会了啊,似乎这样的情况也比被某腹黑萝莉直接认出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年要……呸呸呸!这样我不就成变态了吗?!
“一个即便刚刚来到学院、也懂得因为任务需要而去自行购买一对胸垫的机智少年?嗯哼。”
鼻尖轻哼,略显鄙夷地皱了皱纤细的睫眉,绢缘小心翼翼地悄悄倒溜一步,“既然如此,看来我也没必要再多操心什么了。”
——所以说你这副像是在看拥有特殊爱好之少年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
“我……”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就该离开了。”
然而不等我开口解释,紫发萝莉已悄然结束了话题。闭上眼帘,长长呼了一口气,直起身来、抚去裙身上因为动作而起的褶皱。
我呆愣了一下。
什么,这么快?还没说几句话吧!原来还以为隔了三周没见,会多聊一会儿的。
“嗯,这是无可奈何的,”似乎看穿了挂在我脸上的疑惑,绢缘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一双紫色的马尾在娇小身躯后摇曳,瞳孔黯然,“崎坂学院在门禁方面的规定十分严格,哪怕身为治辖会长的我也只能获得十五分钟的进入权。”
“那……你显然还有什么事情吧?快点说,挑最简略的讲应该能来得及,不差这一两秒的时间。”
崎坂学院的门禁规则我自然知道,但,总觉得这一次两人的相见,这只腹黑萝莉又有不少事情瞒着我,莫名不爽。
很讨厌这样啊。有事情就说出来呗,即便“为了我着想”也不该成为借口。
“……”可她还是沉静着,平和下来的紫瞳中流转着我看不懂的意味。
直到我都要耐心不下去的时候,少女才抬起头来。
“……黑道方面最近有些奇怪的动静,之于具体事项、我派出的侦查队尚未传过来消息。”
神色挣扎着担忧,看着我的紫色双瞳柔软下来,她轻轻诉说道——
“所以,当心呐,文刀君……”
快速地连跨数步、越过这短暂的三尺之距,在我震惊的眼中、弱小的紫色身影好像要扑上来抱住我似的。
然而事实上,她只是灵活地绕过了我,转往后方迈步而去。
紫色长发迎风拂起,附着于其上的幽然香气飘入我的鼻尖,顷即而逝;即便我想要伸出手来拉住它,一丝丝柔顺的紫发也只是不作滞留地从我纤白的掌心中滑出,消逝在视野后方。
我的呼吸停滞。
(绢缘……)
回身,看见那在大道上愈行愈远的紫色身影。
我发觉她竟是这样的瘦小,无论身上穿着一件轻飘飘的紫色长裙,无论头上顶着一个治辖会长的名号,无论表面作出一副腹黑悠闲的模样。
轻风吹拂,紫色长发飘扬,几乎和周围四处飘飞的枫红色树叶交混到了一起,不知终点几何、不知归宿几何。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追上她,好好把事情问个清楚;然而已经晚了,因为零零落落的人群,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逐渐逐渐遮挡覆盖住了那道紫色的背影。
寂静的万籁在这一刻恢复成嘈杂,分隔开两个从不敢吐露真心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