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阴的,大片的乌云隐去了光亮,显得四周灰暗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上一艘小木船随着波涛飘摇不定,船上的青年裹着破旧沾满血污的斗篷,呆呆地望着海面。海浪拍打着老旧的小木舟,构成它的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灌进青年的鼻腔,似是被这海风唤醒,青年惊觉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少有血色,几缕暗淡的金色头发杂乱地从兜帽中伸出吊在他的面前。一道狰狞恐怖的疤痕从他的左额开始延伸,跨过了左眼和脸颊,在下巴处截断,原本秀气的脸庞因此而显得令人胆颤。
不知在海上漂泊了多久,青年闭上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体内的魔力井将温暖的魔力输送到他的双眼,一片漆黑的视野中,点点淡蓝色悄悄浮现,渐渐汇聚。青年知道,那是世界上最纯粹的魔力在他的心灵视界中现身。魔力逐渐凝聚成了一扇门的形状,青年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如释重负一般。
[终于,要结束了。]
风停了,只有海浪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青年从船上站起缓缓走上船头,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他忐忑的迈出了那一步,并没有掉进海里,反而像是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一步、两步……他终于来到了那扇门前,伸出颤抖的手,抚上了那片散发着暖意的光。
光芒越发明亮,穿透眼皮刺得他的眼睛隐隐作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耳畔的风声已经停息,四周寂静无声,除了眼前的光芒外没有任何感觉。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色已不是大海之上,反而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云端。广袤无垠的白云在远处和更加深邃的天空连成一片,在遥远的天际线上,一座辉煌的白金城堡赫然矗立。那便是他十年奔波的意义所在,是他失去了一切后继续行进下去的唯一支柱。
“神界……”
沙哑的声音从青年的嘴中传出,随后又消散在无边无际的云里。这一刻,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疲倦再也抑制不住地翻涌而起,如同滔天巨浪般将他淹没。他拖着疲惫的脚步,身体像风中树叶般摇曳,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似乎就在面前却又遥不可及的城堡走去。
下一秒,猛烈的风劈开层云席卷而来,强烈的杀意刺激着人的每一根神经。青年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向左侧一跃。风刃割开了他的斗篷,露出了斗篷下穿着铠甲的身体,右臂上精钢打造的铠甲赫然开了一个大口子,手臂也连带被削去了一块肉,血流不止。
“三环法术风刃,却足足打出了五环的威力,除了你,恐怕没有别人做得到吧?”青年将一块刻有火焰雕文的方石按在伤口上,炽热的温度将他的伤口烧焦止住了出血。不远处,一团云朵逐渐汇聚成人形,白云散去,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穿着青色长袍、有着灰色长发的美丽女性。
“在这个距离下还能勉强躲开我的法术的人,除了你也没有别人做得到了。”女人轻笑一声,一红一青两个复杂的法环在她的双手上浮现。
“一定要拦下我吗。”青年说着,抽出腰间的长剑,剑面上的雕文浮现出橙红的光芒。
“啊,是啊。”
女人手上的法环催动着神界浓厚的魔力,逐渐形成了两把短剑,一把是火焰凝聚而成,散发着炽热的高温;另一把无形无影,却散发出狂乱的疾风。
是概念级的灵剑作成。
电光火石之间,青年已然冲到女人跟前,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劈向女人的脖颈。女人侧身以极其刁钻的距离躲过了这看似必中的一击,手中的炽焰短剑喷射出火蛇将青年逼退,无形短剑释放出数道致命的风刃,尽管青年极力躲避仍是不可避免地中了一招。
“跟我走吧,”女人的攻击稍微放了些水,“逃离这个世界,你没必要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代在这里。”
“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青年不断地反击,每一剑都饱含着杀意。可尽管如此,他依然不是女人的对手。
是啊,只不过一届凡人,能踏入神界已经很了不起了,又怎能战胜半神呢?
数次激烈的交锋,青年终是败下阵来。一条手臂被砍掉,全身上下布满了风刃留下的伤痕,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云朵,宛如夕阳映照般的赤红。青年想要站起来,摇晃了几下后再次倒了下去。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寒冷将他包围,他能感受到生命正从他的体内流失。他的手指已经没有力气握住剑了,似乎,这里就是他旅途的终结。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女人的眼神宛若弗瑞森冻土的寒冰,“明明只要离开这个世界,就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跟我走呢?”
“呵呵。”青年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他的眼睛重新聚焦,记忆一幕幕地从他的面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从他的脑海浮现又消失,一个个熟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最终,他的记忆回到最初,回到这一切的开端。
一切还要从二十六年前说起。
那是一个沉闷阴暗的午后,诺尔莫王国边陲之地的小村庄中,一名孕妇正在临盆。门外的男人听着破茅草房子里自己妻子凄厉的哭喊声心如刀绞,乌云中隐隐的电光和时不时响起的闷雷仿佛预示着这个孩子命运的波折。
伴随着响亮的啼哭声,男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他撞开门,欣喜地奔向里屋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未等他的指尖触及腐朽的门板,在门口守门的修女就将他拦了下来。
“孩子的情况很危险,”女人说,“脐带缠住脖子了,我们正在尝试解开。”
房外恰到好处的炸雷好像劈在男人身上一样,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哽住的咽喉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
留着板寸身着整洁西装的男子从办公楼里出来,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加班到这么晚了。”
他自言自语着摇了摇头,拖着迟缓的步伐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就如同大多数平凡青年一样,生活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前途的忧虑、金钱的拮据、居所的困扰、单身的状况,这些问题将本是朝气蓬勃年纪的他压得像是中年危机的大叔一样。
也许,在这偌大的城市里,真的没有他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吧。
[要是能重来一次人生就好了。]
男子这么想着,踏上了过街斑马线,可他并没有注意到故障的信号灯没有亮起安全的绿色。
耳畔响起刺耳的刹车声,男子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足以令人休克的疼痛慢了一拍才席卷而来,冲击着他的意识。随即,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淹没,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发模糊,最终沉入黑暗之中。
“啊啊啊!”
房内的尖叫终是让男人憋不住了,他一把推开拦门的修女冲进了屋内,眼前的景象给了他一记直击灵魂的重击:只见新生儿伸出小手,自己将缠绕在脖子上的脐带解开,两只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围着他的人们。
“哦,我的戈尔登神啊……”接生的修女受不了这怪异的景象,念着守护之神的名字晕了过去。其他人也不好过,看到这副情景,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去治愈心理阴影了。
最终还是年纪最大的修女长镇静地用剪刀剪断了脐带,擦干净了婴儿的身体,完成了接生的流程。男人颤抖地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看着他深邃的双眼,缓缓地吐出一句话。
“丹斯特尼,你的名字叫丹斯特尼。”
屋外,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时过境迁,丹斯特尼在父母的呵护下健康成长了起来。尽管家境贫寒但还算是温馨稳定,转生到这个世界的丹斯特尼在父母的教导下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充分的了解。
在诺尔莫王国,底层人民学习知识的唯一途径就是十四岁成人礼这天,去信奉守护之神戈尔登的教堂参加修女们组织的学习大会。从认字读书开始学,一个月后会有一次考试,通过的人就能去到由教会出资建造的学校继续学习。
丹斯特尼也不例外,在他十四岁生日的这天,和其他同龄的少年们一起坐上了前往教堂的马车。
这是丹斯特尼第一次出远门,尽管教堂离村子只有马车一天的车程。但丹斯特尼的家庭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教徒,因此他从没去过教堂。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四年了,丹斯特尼偶尔还会想起前世的种种事情。父母身体怎么样?妹妹有没有考上心仪的大学?那些好兄弟现在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尽管怀念,但目前是回不去了。丹斯特尼想着,这辈子也许就是好好地种地,娶了磨坊女工的女儿,生个三儿两女平凡地度过一生。
就在他神游的时候,不和谐的噪音在身后响起,同车的其他少年也发出了惊呼。丹斯特尼回过神来向后望去,正位于半山腰的位置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村子里。只见村子的另一头,尘土漫天飞扬,一队不知名的骑兵正高举着刀剑冲向村子,足足有三十几人。是强盗?还是雇佣兵?没人知道。
赶马车的车夫终于是发现了事情不对劲,他停下马车与其他人一同向村子里望去,眼中的一切让他的双腿不住地颤抖。
骑兵分成三队,两队从村子左右两侧包围防止村民逃走,中间那队则是直接冲进了镇子里见人就杀。没有卫兵驻守的边陲村庄是那样的脆弱,手持农具试图反抗的村民面对凶残的骑兵丝毫没有反抗能力,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紧接着,大批步兵也赶到了现场,清缴着房屋,杀死躲藏的村民,侮辱妇女,烧毁一切。
村子陷入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