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刺入到墙壁中,距离峟的脸颊仅仅偏了几毫米,后者失望的看着错位的剑刃,叹息道:“你就连瞄准一个不会动的死神都能失误吗?”
握着剑刃的凯撒则是撇了撇嘴回答道:“我虽然讨厌死神,可也不会蠢到成为你们的工具,那么努力的激怒我,你……是想死,对吧?”
“乍一听,还挺讽刺的,我们死神本来就不是活着的人类啊。”脑袋靠在墙壁上的峟自嘲的耸了耸双肩,“况且,你觉得我一直被困在这里,和彻底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我们做个交易,你启动浮桥,我来结束你的生命。”凯撒需要的是最快时间内穿过前方,可回答他的却是峟尖锐的笑声,“哈哈哈……要是那么简单的话,我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人类,听好了,除非是大死神的口令,否则我不会启动浮桥,另外,反正已经到了眼下的地步,告诉你也无妨。”峟又一次向前伸出脑袋,几乎要贴到凯撒脸上去。
凯撒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启动浮桥的钥匙就是我自己,只有我活着才能控制浮桥,作为代价,我被困在这里数百年……浮桥的钥匙需要一个灵魂,每一把新的浮桥钥匙诞生,就意味着又有一个灵魂将被永久的囚禁于此。”
凯撒明白了,峟只是一心寻死,不愿意再做那把被囚禁的钥匙,可如今目的被自己看穿后,就大方的说出来了一切。
峟已经明确告诉了自己,过去的方法。
“追兵马上就会抵达这里,人类,你们的旅程结束了。”峟闭上眼,不打算再掺和,它从一开始就无所畏惧,能被人类杀死最好,人类不杀它就会被其他死神追上反被杀,这已经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没有人可以在失去浮桥的情况下穿过黑水,谁也做不到。
凯撒没有太久的思考,目光在白宇身上游曳了数秒后,便走了过去,蹲下身,伸手到自己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掏了出来,峟也没能看清凯撒拿出了什么东西,只见他郑重的将手心里的东西快速塞进了白宇的口袋,接着又将自己的铁剑入鞘,绑在白宇身上,做好一切准备后,双手伸入白宇身下,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峟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年轻人类做出的动作,他应该明白的吧,无路可走,根本没办法活着离开这里。
凯撒则是举着白宇,走向了那布满黑水的沟渠。
脚步沉稳有力,不带一丝犹豫。
峟想到了一种方法,一种不可能被选择的方法。
“你打算做什么,人类?”尽管心里有了想法,可峟还是吃惊的睁大了双眼,不可能,世界上不可能有人如此疯狂。
“做什么?”凯撒已经来到了沟渠边沿,发出了反问,也许,他也是在反问自己,“当然是做我应该做的抉择。”
右脚慢慢的伸入到黑水中,仅仅两秒后,左脚也跟着踏入水中,那一刻,凯撒明白峟所说的全都是真话,在黑水中,自己全身的灵气变得无法发动,冰冷的触感快速缠绕在自己的下半身上,并蔓延开去。
“唔……”很快的,身体上传来了剧烈的痛楚,身体被一点点融化的感觉,在这一刹那,被撕裂的痛楚是如此清晰!
不可以拖延了,凯撒已经走进到黑水里,上半身勉强可以露出在水上,然后双手拖着白宇,高高举起,保持这个动作朝前移动。
痛楚一阵阵袭来,几乎失去意识的凯撒,好几次都差点要倒下,但还是勉强稳住,双手死死拖住白宇。
“疯子,你是一个疯子……为了别人,你竟然打算去死!疯子!”峟难以置信的咆哮起来,数百年了,它从未见过如此的行径,也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这是……怎么,我又睡着了吗……等等,你在举着我吗,凯撒?”这时候,白宇在晃动中醒了过来,很诧异的问道,可身下的男人少有的保持着沉默。
“都是疯子,你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吗,为了同伴,赔上性命,你能得到什么,不要开玩笑了啊!你以为被黑水毁灭仅仅是死亡,那可是连灵魂都一起被摧毁的死亡啊,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越是仇视世界的存在,越是无法理解这种超越生死的做法,伴随着峟的吼叫,白宇立即意识到,眼下的状况很不妙,在自己又一次昏迷中,发生了严重的情况。
“凯撒,什么情况,你不要乱来,我们可以想办法……”
“笨蛋,伤员就安静的看着我耍帅就行了啊……”凯撒的声音里满是颤音,像是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痛苦,高高举起的双臂也在快速的失去力气,不妙啊,自己就要到极限了。
“马上就好,让我把你送到对面岸上……”
“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吗,会连同灵魂一起被毁灭,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是饕鬄的宿主?就因为是我,不值得的啊,我根本不值得你用命去换啊!”正因为凯撒没有任何怨言的做出了抉择,白宇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我可不是那么了不起的存在啊!就算我曾经救了你和你妹妹,也不应该这么做!”
想要挣扎,但就连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
“笨蛋,小心我揍你哦,我是那种会因为无聊原因赌上性命帮你的人吗……”凯撒的身体在慢慢的下沉,但距离对岸还有一半的距离,不过,这个情况已经在他的预料中。
“听好了,白宇,你救下过我和安娜确实让我很感激你,但我不是那种会将性命轻易交付他人的笨蛋。”
下巴都已经快浸泡在水里,双腿已经被腐蚀的快没知觉了,差不多该进行最后的行动。
脑海中,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了一连串的画面,有怀念的,也有想忘记的。
再坚持一会会,我的身体,只要在坚持一会会,就可以了。
“我愿意在这里用自己的性命为你开出道路的原因,只有一个啊……因为你是我值得信赖和托付的同伴,其他什么理由都不是,所以……回去以后要拜托你,把我放在你口袋里的东西交给高燕,还有告诉那个啰嗦的爷爷和爱哭的安娜,我……爱他们。”双手手腕用出了最后的力气,将拖住的白宇向前推了出去,哪怕不能用灵气,可凯撒相信自己的力量,并且必须要赌命的走出这一步!
在空中旋转的白宇看到了黑水里的凯撒,只剩下了一只手和半个头还在水面上,双眼也被黑水迅速淹没。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对岸上,白宇通过了黑水。
远处的峟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里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做到了……”
“凯撒!”白宇赶紧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水边,朝着消失于黑水中的凯撒呐喊起来,那只唯一还在水面上的手突然握在一起,用尽最后的力气,翘起了大拇指。
然后,连那只手也一起被黑水吞噬。
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一丝痕迹都不留。
凯撒感觉到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下沉,耳边还能听到狻猊发疯的嘶吼声,最后把这个失去了力量的七原罪一起拖下水似乎还有几分抱歉。
我做的够好了,对吧?
黑暗中,似乎亮起了一道黯淡的光,转眼间,光芒驱散了黑暗,在前方是朝着自己微笑的父亲史奈德和母亲芙兰。
凯撒仿佛变回到了小时候,飞快的扑到了怀里。
芙兰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你做的很好,凯撒,直到最后,你都很好的守护了身边的人。”史奈德欣慰的目光让凯撒满足的闭起双眼。
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和爷爷还有安娜道别了。
还有那个女人。
最后的最后,是高燕一脸恼怒的表情浮现在眼前。
我的故事,到此为止。
这是我,凯撒·琼斯的故事。
岸上,白宇呆呆的看着平静的黑水,左手下意识的摸进口袋,确认了被凯撒塞进来的东西,还有绑在自己身上的铁剑,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尽管已经做好有人牺牲的准备才来到冥土,可就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又让他难以呼吸,隐约间,他好像听到有谁在和自己说话,用力摇摇头,才发现是对岸那个被锁链固定住的奇怪死神。
“你在发什么呆,蠢货,你的同伴做出的抉择需要多大的勇气,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你明白吗,好不容易被他救了一命,就赶紧去做要做的事情,难道你想被后面追上来的死神杀掉吗!不要浪费同伴的觉悟啊!”看着呆在原地的白宇,峟只觉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怒火,如果在这里白宇被杀了,那么刚才那个人类的牺牲,不就显得很可笑吗?
“为什么……你……”白宇不明白眼前的死神为何要提醒自己,可他已经站了起来,手臂擦去眼角里打转的泪水,扭身向前继续跑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峟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双眼无神的盯着头顶。
“我讨厌人类,讨厌死神,更讨厌这个世界……所以你这家伙所做的一切都让我佩服,希望你的死不要被浪费。”
峟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会被对方的行为所打动。
二十分钟后,王狄犬的部队抵达这里,没看到预期中的白宇两人后,王狄犬愈发的暴躁起来,恶狠狠的瞪向峟,“喂,你这个叛徒,放他们过去了吧?”“哦?真是非常可笑的定论呢,我为什么要帮助人类啊。”满是嘲讽的表情已经被峟运用的如火纯青,被激怒的反倒是王狄犬,“那他们人呢?没有浮桥根本不可能通过这里!”“那就请你自己用那个不怎么聪明的脑袋好好想一想了,另外,你们应该知道规矩,没有大死神殿下的命令,我不会启动浮桥,哪怕是你们也一样。”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王狄犬很想直接杀了这个家伙,可所有死神都知道,峟不怕死,更加期待着死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这个成为钥匙的死神。
只剩下王狄犬懊恼和不甘的咆哮声回荡在此处。
深渊中,白宇快速的穿梭在阴暗的走廊中,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拦路的死神,哪怕自己只是强弩之末。
不能停下。
不能在这里失败。
否则,又如何去面对凯撒和大家。
疾驰的身影直到被一个高大的死神挡下。
“数百年来,第一次有人类可以来到这里,并且进攻到那么深入的地方,首先,要对你说一声了不起,人类少年,七原罪饕鬄的宿主——白宇。”高大的死神彬彬有礼的做着自我介绍,可在急促喘息的白宇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糟糕了,眼前的家伙是和三剑同一级别的存在,不对,甚至更强。
“吾乃深渊的典狱长——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越过这里。”灵气从崆的指尖流泻而出,朝着白宇翻滚而去,“虽然你很了不起,可我不会区别待遇,你的冒险到此为止了。”“不,谁也不能阻挡我,为了我背负的一切!黑骑士!”最后的呐喊,用黑色铠甲包裹住自己,白宇主动发起了攻击!
良久之后,崆走到了倒在地上的白宇跟前,弯腰扛起了这个直到最后还在做困兽犹斗的少年,带着昏迷的他,走向了深渊的最深处!
另一方面,在冥土表的巨大宫殿里,曾经由大死神支配的会议室内,如今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身影。
璇玑已经早早的坐在了属于它的位置上,动作优雅的倒了一杯红酒在高脚杯内,然后用白皙的右手举起,微微晃动,身后站着的比尔和云睿则是一言不发的站在左右。
对面本该是秋道的位置上,临时代替它的左溢有点局促的坐在那里,背后则是镜无双。
冥卫的会议,如今没有了大死神的参与,也没有秋道,甚至连克劳德也变得下落不明。
“咯吱”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时,是血鸦和白凤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者正露出璇玑最讨厌的笑容说道:“抱歉啦,稍微处理了点事情,那么,都到齐了。”
“等一等,血鸦大人……”左溢面对正牌的冥卫还是有几分底气不足,“克劳德大人它……”“哦,克劳德应该不会来参会了吧,毕竟它是杀死大死神殿下的第一嫌疑犯。”血鸦轻飘飘的丢出了这个炸弹般的结论,然后从容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璇玑和左溢都是微微一愣,虽然之前有从其他途径听说了这个事情,可血鸦亲口定论的刹那,还是充满着不真实的感觉。
在失去了大死神,克劳德和秋道的现在,冥土又将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