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今天的日记,但我必须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开始写起。
昨天作业出奇的多,老师又讲到很晚,导致回宿舍楼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澡已经在澡堂里洗过了,至于日记嘛,反正当天也没发生什么,我也不想写,要不第二天来补也可以。我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躺到自己床上蒙头就睡。
一整天的疲劳趴在我身上,沉甸甸的让我走路有些摇摇晃晃,循着白炽灯昏黄的光找到破烂的木门,上面的牌号虽然写得还算清楚,但在我眼里却是一个个打转的没意义的符号。
感性觉得这是我们宿舍之后,我推开了门。里面如同打翻的墨水瓶子一般黑漆漆的看不分明,或许是因为我上眼皮早已无力支撑而不得不和下眼皮合为一体,那熟悉的寝室霉味让我有一种从心底油然而出的解脱感。我也不管是谁的床了,一个猛子跌到了上面。反正我们宿舍除了我和虺闵然以外也没有他人,睡到空床上无所谓。当脑袋接触枕头的一刹那,我的意识再也无法依附于沉重的肉体,轻飘飘的飞向了天空,最后仿佛是消散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了、
紧接着是梦,我恍惚间觉得身体周围有些发烫,就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这一睁眼睛,我吓得险些叫出声来。我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被钉在十字架上不得动弹,脚底下是沸水,滚滚的打着泡,不断地向上冒着白气,包裹住我的全身,使我的视野一片模糊。隐约间有一条蛇,白颜色的,鳞甲上有什么金色的东西在反着光,嘶嘶的吐着信子,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我想要挣扎着逃开,却感觉到那条蛇缓缓的缠绕上了我的肌肤,在上面轻轻的滑动着,带着令人恐惧的挑逗意味。虽然这条蛇的鳞甲微微发热很是舒服,我却恐惧得发抖。它要吃掉我!当时梦里的我是这么想的。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身上被缠绕缺血微微酸麻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我对这个疯狂的场面深信不疑,拼了命的想要尖叫呼救。可是那蛇的信子已经靠上来了,变宽了,变成了人的舌头,来回舔舐着我的脸,湿湿润润地将我声音溶解成了泡沫。紧接着细长的身体也跟了过来,掩住我的鼻子,紧紧地扣住我的嘴,按压住我的胸脯,此时,我看清它鳞甲上的图案了!居然是虺家的家徽金色独角兽!我简直无法呼吸了!缺氧带来的耳鸣和压抑感化成了脚下的沸浪,转瞬之间将我淹没。
我再次睁开了眼睛,这种梦中遗留下来的恐惧感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在如同细丝一般游离的光线映照下,我看见真的有人——一个女人!她趴在我的身上,用体重牢牢地控制住我的下半身,手深情的抚摸着我的脸,荡漾而幼稚的眼睛泛着点点星光,居然盯得我毛骨悚然。她似乎衣服穿得很少,我能够感觉到她皮肤的温热与滑腻,在我的身体上来回摩擦,一阵一阵如同被电击一样的奇怪感觉充斥我的全身。浓烈的少女体香霸道地抢占我的鼻子,在那里尽情的舞蹈着,千回百转地钻入我的大脑,好像要从那里勾引出什么东西来一样。
虽然我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我一闻便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了,意识也猛然间苏醒过来。这是虺闵然身上的味道,绝对不会错。除了她,没有人拥有如此诱人的体香。我“激灵”打了个冷战,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道说,现在趴在我身上的,对我做什么的,是那个,是那个娇小柔弱的虺闵然吗?是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大家小姐吗?是那个总是无论到哪都粘着我的胆小妹妹吗?抑或是,那个生族的大巫师,那个执掌操控人心的秘术,随随便便就能致人死地的魔王的女儿吗?绝对不可能,虺闵然不是这样的人,一定不是虺闵然,不是虺闵然,不是,不是。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我在那个女人身下吃力的挤出几个字质问道。那怎么看也只有12岁的女人微微一咧嘴,露出一口细糯整齐的白牙,在我朦胧的视线里渐渐变长,变成寒光四射的剑齿,瞬间和梦中蛇的毒牙重合起来了,感觉就是那个怪物,它从梦中跑出来了,化成了人的形状,那个东西的喉咙里面咕咕咚咚发出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成熟到脱线的嗓音:“姐姐,今晚,就让妹妹陪你睡觉吧。”是虺闵然!我的同学中除了虺闵然之外没有人会叫我姐姐,而且那个香味,确确实实是虺闵然身上的!难道说……
前天早上袁雨辰把我叫过去的场景如同过电影一般在我的眼前浮现,耳畔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说,你中了巫术你中了巫术你中了巫术她在控制你他在控制你你必须逃脱你必须逃脱你必须逃脱……一瞬间袁雨辰的脸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撕成了两半,血溅的到处都是,我看到她背后狞笑这的女孩,白色的民族服装上沾的斑斑血渍,突然她将手提起来,我像被人拎起来的鸭子一样浮到了空中,我尽力的挣扎,却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而那个说不出来东西,依旧死死地压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到我的体温在异常升高,背后渐渐渗出了冰凉粘湿的冷汗来,像软泥一样非常不舒服地贴在身上。不行!我要逃脱!我无论如何被这个东西控制住。我不知道巫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管,我只是遵从我动物的本能——活命,赶快从这个地狱里奔出来,跑得越远越好,最好跑出宜滇这个鬼镇,永远也不要回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嘴唇有了湿润、紧实的压迫感,眼前的脸突然变得极大,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进我的嘴里,我本能的一咽,拿东西从食管滑下去,激起胃里一阵恶心。我很想将它吐出来,但是女人伸出鲜红的舌头如同蛇一般在我的牙床上下搅动,让我根本无法反呕。再加上此时我刚刚有些清醒的大脑又开始昏沉下去了,思维好像是地基被抽空的积木大厦一样轰然倒塌,紧接着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真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今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秋天太阳的光懒懒的照进宿舍,秋蝉吱呀的叫成一片。虺闵然不在,她去上课了,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意识到我也应该去上课,但无论尝试多少遍,我的手臂、大腿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废了好大力气也没有坐起来,额头上反而出了许多冷汗。我貌似病了,我的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仿佛死在了床上。我颤抖的摸了摸额头,却惊讶的发现那里的温度毫无疑问是处在正常水平,严格来讲还偏低了一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才意识到鼻腔并没有堵塞,呼吸依旧顺畅——不是感冒。或者是压力太大疲劳过度所导致的身体崩溃吧,我没有去多想,静静的闭上了眼睛休息。昨天发生的一切如同深黑色的巨兽盘踞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只要不去触碰它,就能保持表面上的安宁。
绝对是一场梦。我这么对自己说。那种荒诞离奇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呢?而且还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我最近总是在想着袁雨辰的话,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我肯定是在梦中按照自己的理解将那无形的巫术具现化了,变成了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幕。我就这样抱着绝壁上伸出的树枝死死不放,噩梦虽然还在脚下虎视眈眈,但至少一时还能感受到希望的残余。
但虺闵然此时进来了。我当时在想如果她不进来还则罢了,我还能心如止水;这一进来真的是将我所有的希望都斩断了。不过现在想想她肯定是会进来的,只是个时间问题。也就是说,我躲不过这场灾难。
她今天换了件领口是蓝色的民族服装,金色的独角兽趴在她的左肩,阳光在上面顽皮的跳动着。她脸上头一次显出如此令人舒服的微笑,用天使一般软糯的声音说道:
“姐姐,你醒了。我已经替你请过假了。”接着一阵熟悉的香风探进我的鼻孔。
虽然这是可喜可贺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超过六个字,但那阵香风让我头脑里瞬间闪过昨天晚上成熟脱线的嗓音,湿润的嘴唇,蛇一般魅惑的肌肤,扑面而来的香气。顿时一个炸弹在我心里炸开了——这不是梦!全身无力的我居然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揪住虺闵然的领口毫不客气的骂道:
“魔女!你昨天要对我干什么?你跟我亲近,对我施了什么巫术让我陪你玩,还为了让我好好配合给我口对口喂了什么药物搞得我现在连课都不上了!啊!啊!你说话啊!”
我疯狂的摇着被我连珠炮似的攻击吓得不知所措的虺闵然,她脸上的好看的笑容僵住了,一声不吭,仍由那些伤人的话穿过她瘦小的身体,偶尔轻微的颤抖一下。然后,她那含笑的眼睛流淌出两行清泪,白玉般的小脸又一次变成了樱花色。面对愤怒的有些失控的我,她有些悲伤的轻轻拿开我的手:
“我走了。”她说着,像古代贤妻一样默默的告退,将门无声的关上。
她走后好久,我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双腿还是瘫软的,便跌坐到床上。一生气,我的大脑就不那么昏沉了。想想她的反应,稍微冷静下来的我就觉得不对头。刚才的情景中,无理的明明是我自己,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挨了骂的小媳妇——为什么我会想到小媳妇呢?
但是,如果昨天的一切都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个爱的巫术师实在是太可怕了。她这么粘我,还认我做姐姐,费尽心思接近我,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是虺家的什么阴谋吗?我承认我的想法有点幼稚,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袁雨辰那张严肃的脸,几乎要将我吸进去的眼神,还有那掷地有声的四个字“提线木偶”。没错,我就是一个提线木偶。我是个外地人来到宜滇这个县城,就要按照这里的规矩办事。无论是老妈,还是同学,所有的人都反复告诫我不能轻举妄动。看着你的台词本,一点一点念下去就行了,甚至不要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打乱舞台上的节奏。要是被躲在幕布后面的监督看到,扣钱是小事,他如果把你撵出人生这个剧院,你可再也无法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