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凡的周五下午,放学了,我坐上了返程的公车,下车后我扫视一眼头顶.天空乌云密布,高风怒号,预示暴风雨即将到来,城市貌似被这厚障壁压得透不过气,也令我胸闷气短,我一步并两步跑回了家中.
我回家后像每个周五一样,看书,写作业,玩手机,在QQ群里和网友吹水,我在那几个兽群总是绞尽脑汁想混个脸熟,群友们对我的水群愿望也心领神会,因此任由我同他们高谈阔论…作为一个furry,一想到和谈到毛茸茸,我就感到愉悦.我并不富有也不特殊,但是有这个爱好我就已经满足.
我有时会很神经质地思考有关命运的问题,我的生活并不烂,但也不好,我有好父母,一个安心的家,还算可以的学习成绩,但在学校我不受待见,并且也时常为人所抱怨,有很多压力.我有时真的会怀疑我作为一个人的意义,也许只是来凑数?我还会幻想,最好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一趟,从来没有做过人.
放下手机,窗外已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乌云如狂风骇浪,无情地洗刷着这座城市,甚至都能清楚地感到窗户被打得颤抖.透过窗户望见室外的黑夜中,街上车水马龙,鸣笛声一声接一声,阳台上面水已经积了一层,高楼大厦的电光在这种情景前显得格格不入.所有这一切让我这扇窗户更显单薄,似乎窗外景象,马上就要愤怒地冲破我这层玻璃,席卷我一方天地,把这里和外面同化.我上前拉上窗帘,让外面和里面隔绝得彻底,只有雨点还在身后不甘心地猛击着窗户,像个愤怒着敲仇人门的老大爷,明知对面不会开门,但他偏就要敲.
我洗了澡,打算早些睡,老妈专门整了杯凉茶,这是广东特色.我妈似乎认为一天不喝凉茶就会热气上火,这在我看来实在荒谬,但母命不可违,反正又不是毒药拌咸鱼,喝了也没关系.喝了之后我感觉胃里暖呼呼的.
我上了床,躺下,关灯,四周霎时伸手不见五指,我在被窝里,感到很安心舒服.突然想到和朋友们的聊天,渐渐就联想到了很多事情,我想着,想着,突然冷不丁口里蹦出来一句感叹:"如果我是只动物该有多好!"
这句话把我都吓到了,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但说来也神奇,说完这句话,我立刻感到一股睡意如同窗外的乌云一样,冲进了我的大脑.我很快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我躺在一片茫茫白色之中,我感觉似乎要有被吞噬的危险,便站起来,往某处奔跑着,但无论如何跑,眼望都还尽是白无边际,我累了,坐在地上,却感觉一坐下便像屁股在白色的地上扎了根一样动弹不了.我无助地看去,周围慢慢活跃起来,交替变幻着,苍白渐火红起来,翻滚沸腾着,整个世界处在红色的照耀下,无谓东南西北,寰宇之间都是赤火烈焰,我也在这火里,作了火的一员…
我惊醒了.
窗外昨夜惊天雷雨已结束,骄阳已点燃了这片土地从北到南每个角落,透过窗帘向我房间一隅宣泄着生机.我感觉到有些奇怪,在床上坐了起来,我睡的床是书桌床,坐着头顶已经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了,这时候我感觉到头顶上,软软的耳廓,被天花板压了下来.
我感觉十分奇怪,于是重又躺下来,感觉身上很痒,而且尾巴被压得很麻…
等等,尾巴?
我掀开被子,一下看到了一只银灰色还有黑色花纹的大尾巴,穿过两腿之间的缝,那些毛很自然地平顺着,我居然也感觉这尾巴很自然,顺着尾巴看过去,我发现我的两只脚,已经变成了动物般的爪子,我控制了一下它们,清楚地感受到了肉垫的挤压.我抬起手,自然它们也成了爪子,是红黑相间的颜色.我的短袖把身上的毛压着了,而手臂上,细细地摸过去,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我感觉面部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用我的手,呃,现在应该说是爪子了,摸了一下我的鼻子,结果那里也和动物一样,突了出来,我往中间看,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小鼻子.用这个新鼻子来呼吸要比以前的人类鼻子强千万倍,我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各种气味,其中最大的,无疑就是一股毛味.
我感觉这必定是白日发梦了,因此翻来被子盖过头去企图继续睡觉,但没过一会我就被热得又把被子抛了.我才确信这不是梦,我千真万确,变成了一只兽.我兴奋地想站起来,忘了这是书桌床,脑袋重重地撞了天花板,我顿时眼冒金星,待平复后,我戴上眼镜跳下床,脱下了我身上所有的衣服.我发现,就算我已经整个变得像动物一样,但是我还是可以像人一样站着,也还能说出人话.这就是兽人吧.
我从头到尾,把自己rua了一遍,身上的毛我都摸了再摸,我四爪着地,摇着尾巴,并且移动着耳廓,以感受那种奇妙的感觉.我没有这么开心过,我感到神清气爽,一切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又站起来,看着自己昔日的双手,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爪子.我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感受到新的双腿力量充沛,而且连走路的体验和方法都和我作人的时候有别,爪子上的肉垫,让我走起路来悄然无声,而且肉垫和地板之间接触的感觉,让我感到一种本能的舒心.我用新的嘴巴说话的时候,感觉尽管声线无改,也是普通粤语,却也变得富有感染力,舌头上下摆动着,我仿佛生来就该用这种口腔来说话!我那只大尾巴,如同我不是第一天有尾巴一样,我可以熟练地摆动着它,并且还能站起来,将尾巴绕过来,然后尽情地吸它,说实话,吸自己实在太爽了.我恨不得翻遍我的全身,去感受这毛茸茸的快乐.
在幸福地感受完这副新躯体后,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自拍,然后看到了我银灰色的毛和绿红相间的爪子,和我以前想的自设是一样,此情此景让我不禁自夸靓仔,我同以前那个我彻底决裂了.我已经意识到,现在,我已经彻底不是以前那个"人"了,除了声音还能证明我是他之外,我同他没有关系了.
这时候我想到一个很严肃很现实的问题.我应当如何去面对一个全新的我呢.我舔了舔爪子,摇了摇尾巴,开始考虑.在小说中,性别转换尚且还能靠各种方法浑水摸鱼瞒天过海,但是当一只兽在那里,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他柔软的毛和实打实的肉垫的.我妈要是看到一只大号动物在房间里无辜地摇着尾巴耷拉着耳朵,而看不见她儿子,会干什么?想到这里我有些觉得,反正都已经变成动物了,那也不很方便留在家里了.
我只考虑了一下,就又开始吸自己,我太喜欢这只毛茸茸的兽了,都开始有些不信这是我,我打滚,蹲着,做各种动作,并且舔着自己的毛,爪子.我发现,我的爪子就算整个迭代了,但写字打字不输以前,还更胜一筹,这对我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我在地板上折腾了一会后,又回到床上坐着,故作专业地查看身体.我又有个大发现:我貌似变成无性的了,这让我有些尴尬.但都已经变成了一只毛毛,就…干脆不大在意这些细节了.
这个城市的金乌已从扶桑边爬升,将快乐照进我的房间里,照到我的尾巴上.
这时候我躺在床上,又开始思考那个现实性问题了,既然,留在家中不方便,自然就是出门去,但考量到这个城市的繁荣,我出去也相当于没出去过.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如何瞒天过海,只要瞒过老妈就行.
我用钢笔在平整的A4纸上煞有其事地一板一眼写下了一段字:
"XX同学忽邀请我至广州城暂住,并附车票一张,盛情难拒,今早出发,有事电话联系,请帮我转告."
我明白这段话其实在80年代才可能有用,但我妈既然总称她常留永葆青春活力,那80年代的话对她就有效.
em好吧,其实没用,但至少为出门提供了一个大概…或许…可能…可信的理由.
既然为跑路准备了理由,现在就是怎么来跑路了.我家所处的小区是以前年代的,背靠一座山,面望一条江,想从江走不可能,那就指望那座山,我决心冒风险跑路的原因是,我变成兽后实在不想再和我那个学校里的那些人渣,也不想和这个冷热无常的社会打交道,这可能很幼稚,但却是我所渴求的.
简陋的理由和计划有了,我便收拾东西.我找来一个挎腰包,把手机,钢笔,本子,一本红色的书,一些食品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塞进去,也倒满满当当.我就这样突然变成了兽,突然要离开我熟悉的家,这很神奇,但又如此真实.我临走前,最后吸了自己一下,最后再次极为认真地察看了我的新身体,我确实很喜爱自己当一只兽.
在那个阳光照耀的早上,我悄无声息地,出了家门,然后奔驰着跑过老旧的楼道,灵巧地躲开那些监控,开始了一只兽行进的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