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

作者:乌斯科勒 更新时间:2021/3/15 21:04:48 字数:4073

逃跑要比我想象的简单很多,这个小区只在必要的地方有寥寥几个监控,连楼道都不装.我自认为我避开了富有年代气息的监控设施,敏捷地一路跳到了山林里.

这座山并不高,我曾经用卫星图俯瞰过它,它像是一个深绿的钉子倔犟地插在都市里,显得另类.山林并不是原生态的,准确说,它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大公园,山顶还有广场,翠林间穿插着许多羊肠小道,时不时还会碰到一两个长凳或垃圾桶.但我们这座城市的人,从学生到大爷,无不不是疲于奔命,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这座公园放松休闲,因此这里也算个人迹罕至的去处,这对我而言事关重大.昨夜台风打落许多树叶,他们伙同野草掩着那些在暴雨里已经拼尽全力,而今毫无气力的雨水.我的爪子踩过这些叶子,感觉很舒适,而地上也发出沙沙响声,让我耳朵也享受了一番,阳光穿过层层密叶照在我的毛上,.我暗自庆幸,多亏大雨,今天没人到这里来.

我向深处继续走,时不时头顶树冠雨水滴下,打湿我的毛,叫我领教了何谓松柏有本性,我像一只狗一样,抖动身体震落毛上的水,然后继续前行.

我边走边想,既然我走了,那下一步要怎么做?做一只真正的动物?不可能的,我现在依然有人的思想.像字条里说的到点回去?但是我又不想回到社会去,去痛苦地承担社会关系带来的压力,更况且,社会会接纳一只有人性的动物么?我会像很多危言耸听但又合情合理的情节里一样,被抓去研究么?我能承受流言蜚语么?…千百万疑问如同昨天的乌云,在我心头缭绕不散!我…

正当我作深层思考的时候,我因为没看路,脑袋撞到了树上,眼镜也撞了下来,我马上站起来,用刚刚还在走路的前爪捂着毛茸茸的额角,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尾巴不住地摇,耳朵耷拉下来,嘴里说:"嗷呜~"

这就警醒了我,走路不看路,亲人两行泪.还好眼镜完好,不然以后连路都看不清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我从四爪走改成站立走了,因为兽爪的构造有些特殊,我好一阵子才适应这么走.我从包里拿出手机,微信上老妈的信息提示闪得我眼痛,她滔滔不绝,问我为什么离开得这么突然.我语音回复她这实在无法,那朋友太急,我已经在火车上,往另一个城市去了.她又问我,那你上学怎么办,我回,请假咕掉这周的课,未来那些章节我自己多少都有看过,不要紧,回去再找老师补课也可以.她不屈不挠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又问我怎么证明,我说,到了那里会拍相片给她.她又问了非常多问题…我一一回答,直到让她相信,毕竟她是我妈,,我要骗她其实并非难事,母亲都是信任儿子的.

但是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我终究要有清算或者被清算的一天.

我感觉到饿了,刚好远处有个长凳,我到那里,拿出之前带的一些军用自热干粮(朋友送给我尝鲜的),打算美餐一顿,茶饱饭足再行不迟.我带的食物不多,只够三顿,但如果压低标准,分成六顿也非不可,而且以后应该能设法找到吃的.

自热干粮很快好了,是蘑菇肉饭,我搓着爪迫不及待,拿起袋子就开大快朵颐.

我第一次用兽嘴吃饭,我感觉,动物的牙齿要锋利些,舌头也灵动些,而且由于味蕾多,本就美味的食物更能吃得津津有味,当然我系统还是人类那套,不然就应该吐了.这会除了吃之外,我的感情都集中在"当一只动物真是太好了"这个命题上了.

但在我吃饭的时候,我听到了些悉窣声,像是有人踏着落叶走来,这令我忐忑不安,毕竟没有人会觉得看到一只动物像人一样坐在凳上吃东西很合理.我抓紧干饭,但是无论怎么狼吞虎咽都来不及了.我听到背后一声指甲拍木板响,心头一沉,想着,完了.颤栗着转身,结果什么也没看到,目光往下一落,结果,看到只小巧玲珑的红鸟.

照我家乡话说,这真是疑神疑鬼吓死自己!

我有一种被狠狠骗了的感觉,然后拍着我的兽腿,尾巴不住地上下摆动,也不管口里有饭,笑得前俯后仰,东倒西歪.这并不很好笑,但我就是有一种笑的冲动,科学告诉我动物要比人类容易满足,我变成了兽之后理所应当也是遵循了这一大自然法则.那只红鸟无动于衷,严肃得像法官一样,侧过头来用单眼看我,眼中隐约闪出火光.

我笑停了,坐正,准备继续吃东西,心中轻松愉快.但是这会,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鸟清了清嗓,一只爪子向前,双翼紧贴身子,头上扬对着我,抬头挺胸,字正腔圆地用极有东北风味的普通话说道:"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我大吃一惊,手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爪子悬停在空气里,和那只鸟大眼瞪小眼,身上毛发直竖,耳朵挺正向上,尾巴静默不动,屏声敛气,保持缄默.那只鸟看到我如此反应,不屑一笑,放下身版,又发话了:"你是人变来的兽的吧?"

我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这半天里光怪陆离的事情太多了.

那只鸟这会彻底变成了扯家常一般的语气,它说:"我知道你是人儿变来的动物,至于怎么知道的,你就当道听途说吧.别紧张,我是打北方来的,你知道的,鄂木斯克."

鄂木斯克鸟?我努力寻遍脑海,记起了那座妇孺皆知的狂野城市,从爱尔兰到契丹鄂木斯克的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座从苏联时期重工业的骄傲,亚欧大陆的交接点,沦落为连年都被评为臭名昭著的俄罗斯最烂城市,是青年人携儿带女也要逃离的是非之地.传说中赤红的鄂木斯克鸟,是土地的幽怨低语,象征着这座城市的恶劣之极…

但现在一只鄂木斯克鸟就在我面前,他妈的,要命.

它看我还是很紧张,就扇了几下翅膀,飞到了我大腿上,并说:"Фу́рри Това́рищ,别紧张嘛.我就是一只普通鸟,又不会吃了你.虽然我被大家说得很恐怖,但鄂木斯克鸟其实人畜无害."

我这会情绪回复了,冷静下来.我问,它为什么来这.

"我知道你在这,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你想跑路,离开这座叫做宝安的城市-就像大家离开鄂木斯克一样.我会尽力帮你的."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说多无益.不过我还是提了一个无害的问题:"但是这叫深圳啊?"

"深圳?我只知道有宝安."

"宝安也不是…"

"深圳就是宝安,宝安就是深圳!管他娘的,你走不就是了?"这句话一下把我所有的疑问都怼回了肚里,这下是真没什么好问的了.

"话说你怎么戴着眼镜的?"鄂木斯克鸟反过来问我.

"啊,这个…我近视,习惯了."我变成兽之后,还是个四眼仔,虽然没有耳朵把眼镜架着,但我还是能稳当地戴好,我之前没注意到这点.

"动物戴眼镜,多稀奇一事.你先别坐着,像动物那样四爪着地,我看看你是啥."我乖乖照做."啧…你又有些像狗,又有些像狐狸的,但是你有掩盖不住的…人类特征,我觉得叫你狗狐比较适合了."

"还是说犬狐吧,这样正式些."

"呵!你那股书呆子气儿就暴露了你是个人."

我无言以对,毕竟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埋头念书呢.

鄂木斯克鸟放荡不羁,心直口快,活像港片里走白道的主角.

"我说能带你出去,就一定带你出去,来,同我走."

"欸欸欸我饭还没吃完呢!"

"简直是脑袋里面有石,你不懂边走边吃啊."

我就一边吃着手里的饭,一边跟着低飞的鄂木斯克鸟,它边走边说:"哪,咱呢也就打北方来的,不熟悉这儿,但是至少有准备,知道咋带你走,待会要走的道有点阴,你个书生别给吓破胆,你要是寻思着叫我,你就记好:我叫可穆."

我吐槽着鄂木斯克鸟,顺便吃完了爪里的东西,但还是被他领着来到了一棵树下,是棵大榕树,他说:"我们就打这跑."

我直呼好家伙,不愧是传说中的鄂木斯克鸟,你鸟能从这远走高飞,我还能徒爪登天不成?真是贻笑大方.但随后他便示意我,从榕树的一个大开口钻进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尽浑身解数,才让我一只兽整个到了树里.树里居然有个更衣间大小的空腔,使我得已站立.正当我疑心鄂木斯克鸟要整什么猫腻的时候,他拨开了地上的杂物,居然显现出了一个洞口.

我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便放下挎腰包,把眼镜放进去,将后爪放进洞里,然后前爪在外面地上发力,下了那个洞口,鄂木斯克鸟又把包弄了进来.我戴上眼镜方才惊奇地发现,这个洞口不像显现的那么小,只是其他部分被树根挡住了.

"我记得深圳并没有喀斯特洞…"

"你记得的宝安是假宝安,连我一个外来的都知道真宝安该是怎么样."

"好吧."我回答后,便开始往下走,道路极为狭窄,这种溶洞探险实际上很危险,每年都有人因此丧生.我越是走,洞就越小,最后我必须四爪着地慢慢向前走,连转弯都做不到.我质问鄂木斯克鸟:"你确定这个洞能带我逃出生天?我感觉我今天可能要死在这!"

"我只能回答你:道路是曲折的."

我继续往前走,石壁已经挤到了我的皮毛上,鄂木斯克鸟居然还在我后面啄我尾巴,真是气兽,要不是不能转弯我反爪就扇他.

我突然后悔听他的走这里了.

但是我后悔没多久,道路就突然通透宽敞起来,我向前奔跑,结果突然踩空,掉到了地上.待我缓过神来,我发现,我是从石壁上的洞掉下来的.我掉到了一片石滩上.我放眼远望,发现居然到了一个地下石室,钟乳石在头顶居然闪光熠熠,面前地下河水清澈见底,脚下鹅卵石圆润光滑.

鄂木斯克鸟从后面飞来,得意洋洋地说:"你看,可穆没骗你,这条地下河,天地良心,知道的人都死了."

"WTF?你细说."

"本来,这个洞口是开放的,但是有人掉到这里面,居然还游泳,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反正尸体顺流而下浮河里了,那会还是你太爷爷的时代,于是居民就种了棵树,挡住这洞.后来一群不属于这里的人来了,烧掉了所有有关文献,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洞穴的秘密,你要是没有我可穆帮,怎么能来此绝境?"

我逐渐感觉鄂木斯克鸟神通广大了.

但是怎么走呢?既然之前那兄台游泳狗带了,而且我也不愿意湿了一身毛,那自然最好不要游泳.

鄂木斯克鸟这时候又显神通了,他居然领着我到石滩另一处,找到了一个独木舟.

这一天已经神奇得不合逻辑了,我心里感叹道.

"这条独木舟是怎么来的?"

"在那个洞口还没被封的年代,官府派人来此捕鱼,因为洞穴鱼格外鲜美,他们怎么把舟运进来的,我不清楚,我猜大概是把木板运进来然后再造好的.但自从那件事后,洞口被封,因此舟就闲置在这,地下条件稳定,因此这舟没有遭受自然损毁."

我小心翼翼地踏上这条舟,双爪颤巍着拿起百年未动的桨,深呼一口气,往河中一拨,便水波荡漾,我又一桨,将船驶离滩边.鄂木斯克鸟站在船尾,唱着不知名的俄语歌曲,我慢慢挥着桨,因为我对驾船没有经验.鄂木斯克鸟突然笑我,说直接顺流而下就好,最开始推波助澜一把,后面就无须再费力,这条地下河的地上出口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只要等着就好.因此,我就坐下,玩一下手机,预料之中,没网.又看一下«宣言»,坐了一会改成躺下,我躺下,就想睡了,把眼镜放到一边.尽管根据实际时间,这会太阳才刚落山,但我这会睡觉可没人能管了.于是,独木舟慢慢被推着前进,而我在船里惬意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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