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醒来了.
我抹了抹眼睛,向四周望去.这次是在我家中,我最熟悉的床上.
我依然是那个人,普通的人.唉…刚刚那个梦是多么真实啊.
外面没有太阳,照进来的只有阴天特有的无精打采的白光,天上还全是云,只是下尽了雨,不显得那么黑了,估计乌云还在密谋,要酝酿再下一场雨.
我下床这会,感觉十分恍惚,而且身上一种无名刺痛袭来,像被锥子戳,我却感觉除了痛,感官又没有知觉.我打算去开窗,但是我走的途中,突然莫名其妙平地跌,但又感觉确实是被什么绊倒了.这时候,我突然听见鄂木斯克鸟用鸟嗓发出尖酸刻薄的辱骂.霎时,我的房间弥漫开来消失不见,我自己也感觉在弥散,慢慢,我像死了…
然后我又有意志了,自然地睁开眼.
我看到了晴朗夜空中一弯新月皎洁无暇,北斗曲折,极星高挂,金木羞笑,闪耀云集,还飞过一架闪着灯的飞机.
突然鄂木斯克鸟像一个怪物一样跑进我视野里,直接正对我眼睛说:"你个臭崽子,睡觉还梦游,离谱,梦游也算了你他娘还往船尾去要跳水,简直他娘的吓死我,我一直在啄你结果我日你仙人你直接睡得和头死猪一样不醒,然后你就着那船帮子掉船尾那节里去了,他娘的下次找个铁链绑着你你才安心睡啊."
他说话像连珠炮一样,说实话我掉水里不会死,但他真的会把我吓死.我马上坐起来,鄂木斯克鸟说完了又飞到船头安静地站着.
我绝对没有梦游的习惯,否则睡书桌床我早就把自己摔死了,这一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望向四周,我发现,我已经到了一条宽阔大江上,水流无语地轻送我一叶小舟前进.而两岸是壮丽山川,峰霞交汇,美不胜收.微风吹在我的毛上,格外清爽.我吃惊地问鄂木斯克鸟,这是哪里.
"这里,"鄂木斯克鸟长叹一口气,"是清远地界."
清远?我又被吓着了,又焦急地问我们怎么来了清远.
"广东的地下水系实际是很发达的,但在地质学上这些应该留给后人去探究了!你睡觉那会,我照着地图,一会推船左一会推船右,洞是真他娘的窄,还好你躺下了不然早撞头了,然后就到这了.这旮旯是真没人,都是荒山野岭,沟壑旷野,想住也住不了,你能看到光,都只是乡道路灯."
"地图在哪?"
鄂木斯克鸟的眼咪了起来,然后把鸟头左一摆右一摆,"地图搁这呢."
"就,我理解你说的意思,但是我还是不信这里是清远."
"你爱信不信,清远地儿又不会像你发现自己变了只狗狐就拔腿就跑."
"再提这个不好."
鄂木斯克鸟仍旧跳到了船尾去.
我望向远处,隐约在黑暗中,我看到绿山映在清水上,山中又有整齐划一的点点电光辉映.我用我的兽耳,倾听着,周围环境的声音,但,我只听到水流潺潺,小浪尖轻轻打在舷上,发出微微的荡漾声.
我拿出手机,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还是在河中,依然有微弱的网.我向老妈报了平安.想起来也有些好笑,一只犬狐向一个人报平安.
我坐在舟里,摇着尾巴,望向星空.茫茫宇宙,一个人,不对,一只犬狐多么渺小,人变犬狐这样的事,也不在意…我爪子按在毛茸茸的胸口上,感受到了沉稳有力随着谐律而震动的心跳,力量源源不断温暖着全身,我的毛一下蓬松起来.我合上眼皮,慢慢我的耳廓也随着心跳,在一荡,又一荡.
我是一只犬狐啊.我这么想着.
这样思考一下,使我感触良多,适时用这样的方式放松自己,实在舒心.
突然我又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才睡过,感觉肚子非常饿,我于是从那个历尽沧桑的腰包里,拿出饼干,啃了起来,平淡的苏打饼干,这时也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鄂木斯克鸟突然凑上前来,他问:"还挺香的…能分我吗?"我就掰了一片饼干给他.鄂木斯克鸟先是把整个头高扬起,然后脖子一上一下,羽毛一抽一抽的,就把饼干吞了下去,十分滑稽,我差点没笑出来.
鄂木斯克鸟吃完饼干,轻轻甩了甩头,"靠岸吧,再往前,可是水坝了."
我站起来,拿起桨,两只爪子往舟边黑水的虚幻里拍去,激起波纹条条散开.再拍,又是一拍,船慢慢改变了方向.鄂木斯克鸟振翅一跃,在上空盘旋探察后,下来降落在我的肩上,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靠左岸."
我于是顺着潮流,把船拨向左岸边,一拨又一拨,终于能清楚地看到河滩,然后奋力地驶去,直到舟头扎进滩里.
我上了岸,放眼尽是一片荒凉,借着月光我瞧见粗糙的黄沙上极为随便地长着几株顽强的野草,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再看远些就是茂密的森林.
鄂木斯克鸟说:"我们可以现在向上走,或者今晚在这里过夜."
我睡意全无,没必要过夜.我从舟里拿出包挎着,然后又四爪着地,从沙上无声无息地走过,留下了清楚的爪印,鄂木斯克鸟站在我肩上,沉默不语.我向山里走去,刚上了山,我就飞快地跑了起来,因为我耳旁,传来了无论人畜都深恶痛绝的蚊子声,为了赶快甩掉这些吸血鬼,我在林里狂奔,即使伸爪不见四指,我却总看见前路的轮廓,这想必是动物特有的能力.
我跑了没一会,就看见有白色电光,是乡道了!我加快脚步,闪过一棵棵参天大树,跳过一块块坚固磐岩,心脏在胸膛中激荡.我仿佛听见耳边的蚊子声消失,代以一种无以形容的轰鸣.终于那电光就在眼前了,我迫不及待,要冲出这片丛林,在平整的沥青路上待一会.
但是我一从草从中跳出,从弯道里杀来一辆重型悬挂货车,就打着远光开了过来.
我措爪不及,在原地懵了.想跑,却动不了,整个身体应激了,鄂木斯克鸟也震惊了,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飞走了.
于是留下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货车开过来.我闭上眼,惊恐地准备迎接我的结局:一个钢铁的庞然大物,将把我撞个粉身碎骨.
在这最后一刻,我身体尽管动不了,脑子却飞转着,竭尽全力也只能从嘴角边挤出一个词:
再见…
然后我感觉自己失去了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