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修!崖!同!学!你又上课睡觉!?还想不想考个好大学了?!你怎么向你的父母交代!?*&@#*#^…】
…谁?吴修崖?…是谁?
【喂!小吴!那里的火势还没有彻底扑灭!很危险的!别过去!!你踏马给老子停下!!听指挥啊!!!】
……吵死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笨蛋…笨蛋……你为什么…抛下我…】
…啊…怎么还有人在哭啊…
好累……再睡一会吧。
……
【嘛,比起大豆,我觉得种番茄更赚一些…
啦。】
【你…就是阿修?…很好,和我结婚吧。】
【我们…要活下去啊。】
……
【你的愤怒,会把你自己带向死亡。】
【静心,识破,格挡或是闪避,然后斩杀。】
【用盾格挡时,不要正面朝锋,而应微微侧斜,以将“格”变为“挡”,方能进行反击。】
……
【…糟了!快,快跑!】
跑…?
“…跑!”
躺在肮脏而简陋的坚硬床板上的少年惊呼着坐起,那床薄薄的灰色被单随之被掀开,扬起无数尘屑,又静静地秉着急促的呼吸声落下,凝在冰冷的石疙地面上。
“咦?…阿修醒了?”
“哦哦哦!我猜得没错!这家伙明明身为‘轻装战士[Light soldier]’,生命力却出乎意料得顽强呢!…就是吓了我一跳,你这家伙,我记得你明明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啊……”
恍惚眼景,昏暗灯光,陌生环境…两个穿着破烂布衣的男人围在少年身边——一人面庞坚毅,蓄有胡茬,金发随意披散于肩,蓝眸中的慵懒之意宛若碧天白云,显然是副壮年大叔模样;一人面色红润,年纪轻轻,棕色双眸有神,炯炯目光好似熊熊火焰;他们原先或在休憩、或在做着俯卧撑,见得床上少年从睡梦中醒来后纷纷站起,投来关注和担忧的目光,他们,似乎认识这位少年。
“罗伯特和…亚德尔?”
这被称作阿修的少年略显迷茫地环顾四周,在察觉当处之地竟被三面石墙与一扇铁栏所困时,凝重神色悄然攀上眉间。他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人,大脑一阵绞痛的同时,大量信息如浪潮般涌入脑海,将梦境的余响冲去。
“嘶……我们这是在…监狱?”
少年轻揉着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着的后脑勺,一面试图缓解那钻心的疼痛,一面撕扯着声带轻声开口。
“对啊,难道你忘了?亚德尔…不,我们因为攻击这座宅邸的主人,而被他手下的护卫制服,然后给关押到了这宅子底下的地牢里。也就是几个小时前的事…糟了,难道你脑子真的被打坏了?”
那金发蓝眸的大叔如此应答到,轻松散漫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不,我记得。”
沉吟良久,阿修将手探向了自己那头微卷的柔软半长黑发,当他的手指触及那圈用于扎发成小马尾的束发带时,回忆好似被烛火点燃的油木那般,猛的窜进了他的大脑,带着丝丝怒意。
“是吗,那就好……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亚德尔这小混蛋!喂!你看看你看看,要不是因为你太冲动,阿修至于变成这样?我们又会落到这种境地?!明明都说了,只要老老实实做完这最后半个月,拿到足够凑齐全套装备的薪水,我们就拍拍屁股走人去做个光明正大的佣兵!…现在好了,被你那一拳搞的,别说什么佣兵了,我们怕是就快变成猪牛的饲料咯…”
打断阿修思绪的,依然是这位名为罗伯特的男人。他见阿修渐渐恢复了神色,沉溺于思考中,也是轻轻挑眉,打着哈欠就向后一仰,靠在了那破烂木椅的靠背上,散发着隐约臭味的双脚搭于阿修床头。半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扭过头去挂上一张微怒的表情,就伸手扯上了亚德尔的耳朵,于他耳边大喊着,一副教训做错了事的小孩的长辈模样。
“嗷!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谁让那个该死的肥猪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他还说什么如果千代姐她们自愿成为他的小妾就放我们走这种话哎!!你们难道不生气吗!?”
被揪住耳朵的亚德尔一边惨嚎着,一边不甘地如此大叫出声,眉宇间除却不甘和愤怒,还夹杂着愧疚与懊恼。
“呵…谢谢你,罗伯特,你没必要这样的。亚德尔,别在意,我们没人会怪你——没错,我和罗伯特,也不爽那头肥佬很久了。像那样的家伙,哪怕我们不去招惹他,很难保证他不会在什么时候主动来找我们的麻烦,只要我们还在这里生活…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太弱了,不得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千代队长她们没问题,正如你所提到的,他说‘如果她们自愿的话’,说明,他还不能用过于强硬的手段逼迫她们什么,至少直到刚才为止是这样……”
对此,阿修倒是淡然摇头,对于眼前的两人——尽管他方才认识他们不到一个月,但他却总是觉得,两人的性子乃至喜好他都十分熟悉…阿修相当明白,一向成熟稳重的罗伯特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突然怪罪于亚德尔的,事已至此,任何的罪头归咎都是浪费时间——比起追责,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罗伯特自然深知此理。他这般发难,也只是为了转移阿修的注意力,帮助他回过神来罢了,至于亚德尔……没心没肺的他,并不会因罗伯特的怪罪而心生怨恨。正如阿修所言,亚德尔的冲动和鲁莽仅仅只是让他们提前遭受了迟早要面对的事而已——
贫穷、饥饿、走投无路的一行人。
冷漠、高傲、鄙夷他们的当地主。
人生地不熟、除了小命和彼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五人,为了在这个残酷,美丽而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只好到处为人打工,做着一些最为低贱卑微的脏活累活,所获的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人家吃剩不要的饭菜罢了…如果仅仅只是这般倒还好,旁人的鄙视、冷言甚至攻击,那才是将他们推至悬崖边缘的东西。
如俯瞰垃圾那般的扫过他们身上的冰冷眼神、肆意游走在同伴的少女们身上的淫猥眼神、毫不遮掩的将他们比作家畜那般讨论的高亢人声…如此种种,方是激怒这位热血少年的导火索。
“哎,给人做小工这么久,又是铲马粪又是挤牛奶又是割麦子,各种脏活累活都被我们做了。好不容易才攒到足够的钱能够买装备,又轮流偷偷摸摸跑去佣兵工会指定的导师那边学了一招半式,可算是能够像个正经的新手佣兵那样生活了。谁知道…又发生这种事……真是对不起大家啊,都怪我,我确实太莽撞了…”
“嘁,你倒是提醒我了,估计再过一会,我们就要被移交到小镇乃至城里那边的监狱里,给人家当一辈子的苦力赎罪咯!新手佣兵…说的好听,无非就是为人打工的小炮灰罢了。”
被阿修这么一说,亚德尔算是稍稍收敛了情绪,可他还是少有地悲观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着原地坐下,开始揉起了自己那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若是细看,不难发现,他的肩部和背部均有被殴打的新鲜伤痕…罗伯特,亦是如此。他闻言,忍受着背部被杖责后带来的阵阵疼感,丢出了一席相当现实的话。接着便扭过头去,接着合上了双眼闭目养神…一如既往地,他察觉到了,阿修所说的话,只是在安慰他们。千代…身为他们这支刚刚成立……不,或许还没正式成立的佣兵小队的队长,同时也是一名拥有着相当姿色的少女,很难不引起有心之人的关注。再加上那陌生的由来和一片空白的背景——若那地主真的对她抱有非分之想,哪怕他碍于对方的准佣兵身份不敢强来,在“你先袭击我”的大前提下,动手也只是迟早的事…
换言之,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逃出去,赶到千代的身边,有必要的话……要再次战斗。
这一次,可不会再被那家伙用同样的方式打倒了…
阿修没再说话,而是默默抬起头,望着牢房外头角落里的一盏蜡烛——那整个狭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陷入了沉思。他的脑海里,正在缓慢倒映着,自己出手相助于亚德尔时,被一名戴着斗笠、身披黑衣的护卫一击击中后脑勺给放倒的模糊景象…
整个再次被泥潭一般的死寂吞噬的小小牢房里,唯有记忆缓缓流动的声音。
恍然间,阿修逐渐地又回想起了过去的事,如绵延山脉之中陡然化为悬崖那般的,过去的记忆。
他们,曾是一无所有者。
现在,只是回归到那个状态,再来一次,而已。
半个月前。
【佣…兵?】
阿修皱着眉,停下那啃着生涩野菜的嘴,随手用自己的破布袖子擦了擦,忽视掉残存于唇齿间的草腥味与汗臭味,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少女。
【对,我已经替我们五个人报名了……虽说我们本质上是无名无户的流浪汉,但经过我一番包装——工会那边还是把我们看成了“运气不佳,旅行物资和钱包全部被强盗劫走了的旅行者”之类。勉强,算是成为了注册的新手佣兵。我们只需要集体再去工会报道一下,领到佣兵牌就可以了。我…也算是成为,我们这支佣兵小队的队长了。】
少女满不在乎地擦了擦眼前那木凳上的炭灰,小心翼翼地坐下。
【至于装备——别担心,我先前收集大家攒下的钱就是为了买这个,只是,醡浆草她…呃,因为定职是“魔法使[Sorcerer]”的缘故,所以装备额外的贵呢,哪怕是最便宜的那套也需要50金左右,而我们还差一点点,至少需要再在这里打工一个月才行。我已经把我们的资金提前寄存在工会里了,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取走,但只能用于购买工会那边指定承包的装备…比起带在身上,还是这样安全一些。】
她伸手,挽起那束垂在眼边的棕色长发于耳后,顺手抹去额边的几滴汗珠,纤细修长的玉指,在一旁的炉火照耀下被染得橙红。
【一个月…吗。】
【是的,在此期间,我们还需要找时间溜出去,向那些指定的导师学习战斗技巧呢。】
阿修微耸着肩膀,向后扬起脑袋,似乎是在放松酸痛的肌肉。眼前的少女端起那盆被阿修放下的野菜汤,握着里头的勺子就这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说起来,你还没有去参加定职吧?厨师帮工,确实很忙呢…总而言之,这两天你赶紧去一趟吧!我们大家,都很好奇阿修的“职位[Position]”会是什么呢!你看你看,我是“圣徒[Saint]”,罗伯特是“游侠[Ranger]”,亚德尔则是“盾卫[Guard]”,如果阿修你是“刺客[Assassin]”或者“战士[Warrior]”的话,我们这支小队的人员配置就会相当合理了!】
提到定职——也就是所谓的,由佣兵工会相关方组织进行的一种“入会仪式”。通俗的讲,就是帮助那些新手佣兵明确自己的“职业定位”,并在未来以该定位为目标而进行发展和学习。许多在各自领域里造诣颇深的冒险者、武人,甚至佣兵本身,都会主动或间接与佣兵工会联系,以成为某一职业的“导师”。导师们需要做的事,就是负责自己那个阶级以下的部分佣兵的战斗教学——没错,只要你的“佣兵阶级”或是自身实力达到了「白银牌」及以上,你便能够申请成为导师。如果通过了佣兵工会的考核,正式成为了导师的话,非但能够享受来自工会提供的固定薪水,还能借此机会,获得许许多多的好处…
当然,作为初出茅庐、连一个“战斗技能”都未曾学会的「黑铁牌」佣兵,阿修他们一行五人,自然和成为导师无缘…不过,这也让他好奇了起来,他的定职,会是哪个职业呢?他的导师,又会是谁呢…
啊啊…说到老师,果然还是学校吧……真是怀念的日子。
阿修如此想到,脑海里闪过一帧模糊不清的影像,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但却是在如雾般消散的记忆下,转瞬即逝。
……学校…是什么来着?
【我觉得,阿修可能会是“刺客[Assassin]”哟。】
风卷残云一般扫荡完毕碗中食物,少女满意地擦擦嘴,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念“谢谢款待”,接着便道出声,将思绪断片的阿修的意识生生扯回。
【嗯?…为什么?】
后者眨了眨如余烬那般的灰白色眸子,漫不经心地反问。
【你看嘛——我和醡浆草,因为体内含有着少量的魔素,所以我们被定职为“魔法职位”,而我是光元素偏多,加上体质不错,以及那位慈祥的定职导师老婆婆夸我“秉性温和,信仰坚定”,所以我就成为了一名了“圣徒[Saint]”啦!醡浆草她——则是因为体内各种属性的魔素含量都较为均匀,所以适合往魔法使这方面发展。像罗伯特和亚德尔,一是因为他们体内魔素含量都极少,二就是身体的综合属性适合担任“游侠[Ranger]”,亚德尔则是“盾卫[Guard]”啦!这样,据我所知,行动敏捷又机灵冷静的你,很适合成为一名“刺客[Assassin]”呢。】
棕发的少女数着指头,语气里满是兴奋与期待。她的眼睛里,仿佛闪着光芒。
【是吗……你其实是想说,我还是比较瘦弱,不适合担任“战士[Warrior]”吧。】
【哎?啊…也不是啦……嘿嘿嘿…】
黑发的少年再次露出了微笑,他转过身去,向前探头伸手,抓着火钳便再一次捣鼓起了微黯的炉火。少女仿佛是被戳穿了内心想法,吐出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似一朵绽放的花蕾…
【…千代。你还记得,我们刚来到这里的事吗?】
半晌,打破这仿佛凝固了的温馨氛围的,是阿修。他背着身,双眸沉在醉醺醺的火堆里,缓声发问。
【哎?啊…那时候,我们走到了这座镇子里,因为来路不明,又手无寸铁,我们差点……】
【不,还要更早。】
【…你是说……?】
【没错,关于我们,“醒来”之后的,能够记忆到的一切。】
夜幕降下,吞噬万物,冷风入幕,钻心彻骨。
【…一座塔楼。我们五个人,在一座高大塔楼的最底层苏醒。】
【那时候,你还记得哪些事?】
【唔…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你们的名字,还有一些基础的知识……呃…比如…常识什么的…之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不也是吗?当时,我们讨论了半天也对我们为什么会在那里一无所获呢…】
【是啊。除了彼此,以及对彼此之间的情意外,我们当时什么都没有——连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魔物名字、货币单位这些东西…都不清楚。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塔楼,除却三面墙,一扇开着的大门外,只剩一道被看不见的墙挡住的楼梯?我猜,我们的失忆,或许就和这个不寻常的塔楼有关。更何况,这座塔楼位置,就在塔兰葛伍兹这座城市的附属森林中的山头上。那里,刚好足以俯瞰整个城市,却从未有士兵、冒险者靠近或涉入…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在想,那个塔楼是只有我们能看见的东西。而我们可能,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噼啪
火焰跃动,烈之精灵于黑色舞台上跳起舞蹈,翩翩英姿,美若黎明,而将那木炭,炙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