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太阳的位置显示了当前现实世界的时间,斜长的三角形阴影洒在脚下,我和大姐背靠硕大的土黄色石砖蹲下,粗糙的石砖表面紧贴后背。
地图名为“决战之地”,是以一座崩毁的金字塔为中心,四周散落无数砖块碎片作为掩体的环形场地。
真是个合适的名字。
空气中感觉不到沙漠地带应有的风沙,然而杀气却弥漫在整个空间,似乎就在石砖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我们。
这里竟会是我与小梦的决战之地。
对决的是什么呢,战略?战术?还是信念毅力或是勇气胆量?好像都不是吧,因为不管哪一个我肯定都没有一点能威胁到小梦。
可是实际上,决战显然还未开始,要说为什么,从比赛开始到现在我还未开一枪。
把呼吸屛住,身子压低,尽全力几乎贴着地面探出头,就在同一时间子弹带着刮伤脸颊的烈风在石砖上留下一颗深黑的弹孔。
对手是连探头都无限近似于死亡的强者。
“就是现在,跑起来!”
同一时间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是因为积累至今的经验,大姐默契地跟随我在掩体间转移。
场地是环形场地,对方只有一人,所以只要顺时针逃跑就能保证安全,暂时是这样,但是问题不在那里,真心想战斗的话,兵分两路夹击才是最佳策略。
实际上,除了开局就送上一血的米姐外我和大姐只是在不断地逃跑。
大姐背靠石砖碰了碰我的肩膀问道。
“小京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只是一味的逃避下去是找不到解答的,虚拟也好,现实也罢,必须直面问题才有解决的可能。”
对此我的回答是。
“嗯,我知道。”
但是肩头却感到有些沉重,那应该不是坐久了的缘故。要是我真的知道了一切也就不至于无法决定。
“我希望你和小梦,我最爱的家人们能够幸福。”
嗯,我也希望。
“所以小京,这局让我们赢下来吧。”
我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大姐,近在咫尺的笑脸使我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胸口好像安稳了许多。
这就是,大姐的愿望,大家一起幸福和谐地共处,从早上到现在我终于确实收到了。
其实大家的愿望都是一样的,让周围人幸福,因为爱着所有人,所以希望所有人互相爱着。
但是还有什么不和谐的因素梗咽着喉咙,是来自外界的吗?不,是来自身体内部。
所以即便如此我也没能燃起战意。
战斗只有两种选项:战或逃。我不断地逃跑是在向小梦发问:你为什么而战斗?为什么要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
对于我的提问,小梦送了我一颗子弹,漆黑的弹孔似乎在嚣张地挑衅。
“给我打过来啊你这混蛋!”
“嚣张什么不过是颗子弹!”
而且简直是无聊而且幼稚的挑衅,怎么可能回应。纸糊的战意,小孩子过家家的战斗,一旦过了那份热血反而会觉得羞耻。
“输掉算了。”
这句话我没能说出口。
可不是因为和小梦的赌局什么的,那种事只是幼稚的玩闹。
所以我换了种说法。
“进攻吧。”
反正进攻也就等同于认输,不管是精神层面上还是现实层面上。
“大姐呆在这里埋伏,我绕到小梦背后两面夹击。”
“了解。”
大姐半开玩笑地敬了个礼。
“可别忘了这是游戏哦,请保持良好的心态。”
呜,过于沉重的心情被察觉了吗。
我沿着金字塔的边缘,潜入阴影中,向地图的另一端移动。
突然,眼睛被闪光晃到。
“砰!”
枪声就在耳边响起。
“什么时候潜过来的!”
不知不觉竟然从背后接近了,直接与我近距离接触。
我下意识扣动了扳机,不同于狙击步枪的嘈杂枪声震耳欲聋连成一片,枪口剧烈颤动向上扬起,但是一枪也没有打中。
紧接着“砰”的又一声枪响,似乎是把目标转移为了威胁更高的大姐,小梦躲进掩体不见了踪影,不断从意料之外的地方冒出头发动进攻。
“趁我拖住她快回来。”
我没有听从大姐的建议,而是杵在原地。随着突击步枪停止咆哮,内心也冷静了下来。
把手按在胸口,比意料之中还要猛烈的心跳似乎要冲出嗓子眼但是大脑却已经开始思考。
为什么她没有命中我?
我思考的是这个问题,以此为引子找到了答案。
正如同我用逃跑向小梦提问,她也向我提问:你想不想战斗。
实话说:不想。接受挑衅本身就足够幼稚。
按住胸口的手按得更紧,即便如此,但是这狂乱的心跳似乎要压制过大脑的控制操纵双脚向前冲锋。
那么再次提问,为什么身体却感到兴奋难以抑制。
嗯,结论已经很明确了。
“不,我不会逃的。”
就让她的子弹打中我吧,那样一来gameover。
狙击枪互射停顿了一瞬间。
随即从我的角度,看见大姐仿佛从恍然回过神来急忙躲进掩体,而小梦的子弹差之毫厘钻过的情形。
“我去把小梦逼出来,之后就靠大姐狙击她了。”
“明白。”
说完我向小梦掩体的位置冲去,比以往更冲动,比依靠经验更果断,仿佛要摆脱现实的束缚。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梦冲出了掩体,但是角度极其刁钻,隔着薄薄一层掩体偏偏在我的射程之外。
就是现在。米姐听从我的指示探出头准备狙击。
两声枪响仿若惊雷同时响起。
枪就像是人自身的写照,把心思强烈地传达给对方。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大姐的虚拟体,但是现实中变黑的屏幕告诉我行动失败。
现在我和小梦面对面了,不仅在现实中也在游戏里。
我手中握着枪,突击步枪。
小梦手中握着枪,狙击步枪。
我看着小梦,她的眼里没有映出谁。
“砰!”
我没有动摇,枪声响起,穿透脚边的沙粒留下一枚弹孔,她把子弹送进了大地。
没有打中我,这次也是。
所以我正式确定了她的想法。
所以我要说一声“对不起”。
枪是一种象征,要将心思送进对方的心里,但是我却漫不经心。幼稚吗?对方可是全力以赴的!
我也必须认真起来。
小梦的枪已经将她的梦想清晰地传达给我了:来痛快一战然后互相认同,倾泻子弹偿还两年的债务。
不,或许是我自己这样希望,但是也无所谓没有关系!
金字塔的影子从小梦身后逼近,无风的场地内仿佛有气流在升腾。
就在光影分界晃到小梦的瞬间,我转身向后跑去。
如果说这个时候小梦还有哪一点没有料到的话,那就是我会果断选择逃跑,以及太阳会随着时间移动这点。
这是赌博,近距离被击中就等同于死,即便是四肢中弹也一样。
弹起的砂砾从脸颊边擦过,又硬又干的表面擦疼皮肤。
但是我成功了,枪声没有响起,害怕换弹时间被攻击的小梦没有选择开枪,也就是说她没有必中的信心。
信念!
经过转角的同时,我检查了一遍剩余弹药,十七发。
冷静!
然后扔出了投掷武器,小梦会后退躲避。但是那并非手雷,烟雾笼罩了庞大的范围,连转角都窜出灰色的雾气。
策略!
我冲进了烟雾,像个傻瓜一样,像个真正的新人一样乱射。
勇气!
小梦拿的是狙击步枪,每发射一次都需要一定时间换弹而且弹量有限,在不知敌我未知的情况下面对高射速的突击步枪,你还能打中吗?
用尽信念冷静策略勇气,在烟雾消散之前我倾泻完了所有十七颗子弹。
烟雾,卷了起来。
弹道消失在视野里。
好不容易才松开僵硬扣着扳机的食指。
咽下一口带着烟火气的唾液。
烟雾还未散去,我也不知道打中了几发,只是像累到不想再动一般双手离开了面板。
幼稚吗?是啊,谁没有幼稚的一面啊。
小梦定下执拗的赌约,而我也执拗地想要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再回想下,我之所以会兴奋当然不是因为战斗的激烈,因为小梦一出场的时候就像浇了我一头冷水将那些纸糊的战意消灭了。
所以我之所以会兴奋是因为不愿意坐以待毙罢了,看不惯自己的犹豫,想要主动改变。就像青春期因为责任与义务的不协调而导致的症状一样。
我这也是在叛逆。
每个人都有幼稚的一面,稍一纵容就会暴露无疑,比如我被挑衅的事实,会被挑衅也就意味着不甘认输吧。
在不久之后回首肯定会羞愧难当吧。
我是在叛逆,强加自己的想法给小梦,但是那又有什么不对!
正因为爱着,因为珍视!
所以不服输,不想输,不愿意接受现实,认同自己幼稚的一面!
妄图得到理解,互相倾泻不成熟的想法!
人啊,就是不叛逆就无法成长的啊!
烟雾,即将散尽。
我抬起了头,与游戏机那一头表情仿佛仍然笼罩在烟雾中的小梦视线相接。
正如之前所说,game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