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便是我的受劫之日了吧?”琉森呆愣的看着挣脱掉禁锢,手持着缠绕雷光的长刀冲来的小熊维尼,低声长叹道。
先是雷电贯体,狂暴的力量似开闸的洪水在体内奔涌乱窜,数不尽的电弧似小白虫从琉森的鳞甲下钻出肆意扭动着,毛发在转瞬间焦黑弯曲化为粉末,鳞片在空气中消融,身体体的每一处器官每一个细胞都在同一时间遭受着毁灭性的破坏,紧接着长刀自心口从背后透体而出。
只觉灵魂已经透体而出,视角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体不受控制的仰天向后倒下,而此刻琉森才真正意义上的与面前之人对上视线,那是双眼中只透露出无尽淡漠的眼睛,漠然到单看眼睛有些呆滞的意味,而与之相配是一张略显稚气的清秀脸庞。
旁人见了或许会心说拥有此等目光之人是否身患抑制症之类的精神疾病,不过琉森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对方眼里的些微呆滞,恰恰是他全神贯注于战斗中的证明,而其眼神深处猛烈燃烧着的某些情绪也说明其并非前者之类的空洞之人。
也对,这样才对,死一个像我这般无关紧要的信徒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缕缕白烟从琉森身上飘起,焦糊之味在空气里缓缓弥漫开来。
聚起已经开始发散的精神,刹那间琉森的周围发出轰隆隆的响动,似乎有一条土龙在地下翻腾,让人感到一阵地晃天旋。
以其为中心周围百米的路面张开一道道裂缝,无尽的土流卷着碎石携带着阵阵土腥味从裂缝中奔涌而出,化作一指粗的锐利的土荆棘,如无序生长的树木枝条,姿意的伸展,狂野的向外迅速侵占着周围空间。
土荆棘刚一成型,便仿若有智慧般,靠近琉森的荆棘从护主似的分作三束。
一束扭作成一根三指半宽的鞭子奋力抽向打算顺势彻底解决琉森的小熊维尼,逼的对方不得不收刀回防要害,只听的当的一声嗡鸣,在有些猝不及防的攻势之下,竟是将其抽飞出五米远。
一束则似乱舞的蛇群与甫一落地的小熊维尼缠斗起来,而最后一束则卷着琉森快速退到了三十米开外,与其它拢上来的荆棘围着琉森缠绕交叠。
待着小熊维尼处理尽与其缠斗的棘条,目光寻去,琉森早已被一个荆棘编织而成的笼子保护其中,而面前是一整片覆盖周围百来米的荆棘林。
小熊维尼试探性的挥刀砍向面前的一片荆棘,可不待刀落下,那片荆棘便像是受了惊的刺猬,荆棘之上的利刺唰的一下伸长,变作细而尖锐的针朝其刺去。
而一条荆棘之上岂止百道尖刺,况乎又何止一条荆棘呢。
上千道针刺一时间同时朝着身体不同部位攻去,这若是着了招,身上怕是找不到一块好肉,而其上是否有毒亦是未知数。
见此攻击小熊维尼头皮不由有些发麻,联想到什么,心里暗自想道。
雨衣要是被弄坏了,会很麻烦。
遂左脚用力向后一蹬,背朝着身后飞速滑退出去,在脚将要落地之时,再次脚下点地受力继续向后撤去,如此反复几个呼吸间便退出十数米远。
同时手上也没闲着,扬起手中刀锋在空气中略显随意比划了些什么,随之一个形似甲骨文的字符被勾勒出来,于大雨之中发出若有若无的微光,向着千道针刺迎去。
就在针与字符两者相触的刹那,字符瞬时爆发出刺目光芒,亮如白昼,如一颗明亮的星星在黑暗夜空中闪耀,将周遭一切笼罩其中,而针粘染上光便如雪遇上火,眨眼间便消融于白光之中,不留一点痕迹。
待字符带来的一瞬间光明消失,不止袭来的千百道针刺不见,就连那一片荆棘林的前端也留下了一个椭圆形的缺口,宛如被一把无形的利剑轻轻削去一般。
“你跑不了的!”看着面前缓慢修补缺口的数百根荆棘,小熊维尼心里已有定数,高声朝那龟缩在荆棘笼中的困兽喊道。
根据以往的经验,若是不能做到一击必杀对方,那么之后将要迎来的临死反扑往往是致命性的。
不过经过刚才的试探,明眼人也可以看出对方只是外强中干了,看似唬人的阵势,实则也已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且不说那虚有其表的攻击,便是那一击即溃的防御便说明一切,若是早些时用倒叫人不得不退避三舍,如令只是争取些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
“以你的状态!不用多久你也会死!”
“我知道,我只是想在最后给我们彼此之间留下些谈话空间。”琉森扯着嗓子尽可能放大声音,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已经说明其已被死亡的藤蔓牢牢紧缚。
三时三……
一道微不可察机械女声自小熊维尼雨衣下响起,不待机械声说完,小熊维尼便在上身某处捏了一下,结束了这在此般场景下显的突兀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是消失了,却给其脸上添上了几分凝重之色。
“太远了,我听不见。”小熊维尼再次隔空喊道,只是这次原本漠然无感情的语气里多了丝急迫的味道。
他此时是极想直接冲进去,尽快将此事了结的,但显然用熬鹰之法此时才是上上之术,还是谨慎些的好。
况且对方不同于以往自己遇到过的那些彻底深陷杀戮泥沼,沦为几乎不可沟通的野兽,眼前这个家伙似乎有与自己沟通的意愿,虽然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也许能从其口中得到些自己要找的。
思及此处,再次凝神遥遥望向那个受荆棘簇拥的笼中困兽,也只能收拾起心里生出的焦躁之意。
“呵,我倒是愿意请您进来,但您戒心这么重,这个提议说出来并无实质意义,况且近了您就不会耐心与我谈了,这样就很好。”
琉森躺在在荆棘笼内,嘴角抽抽无声的笑了笑,笑对方劝降的话术未免太幼稚了些。
以他俩此时的身体状态,五感早已远超常人,这点距离在他俩面前,稍大声些讲话不存在听不清,顶多是在雨声的影响下,听着略显模糊。
当然他并没有说破这点,说透也是图添尴尬,他自认为为人臣下该糊涂时便糊涂些的好。
一人心里耐心的等着对方死,一人以为对方有所顾虑自己,于是二人很合理的掣肘住了彼此。
“我主即您之父,是自神话时代起便存在于世界的无上之神!即是规则的缔造者!众生的掌管者……”
“而我,我们则是被主上所选中神选之民,是神话时代起原初之民的后裔,更是其中的觉醒者。”琉森咳了咳,随意的抹了把嘴角溢出的血迹,透过面前笼子上的一道缝隙遥遥指向雨中的小熊维尼,“而您拥有这世间最高贵最纯净的血统,您是我等之主的继任者,生来就该为重现神话时代,重现那黄金时代去拨乱反正,重整如今这不尊神,不受教的乱世,这是您的天命。”
“可您如今这又是为何呢,您不但违逆天命,与身上背负的希望背道而驰,现在更是妨碍我等奉之的神令,恕我直言,您这般岂非不忠不孝之举。”
琉森看向雨中那道模糊的身影,眼含无奈恳切之色,继而语重心长的劝解道,
“我不知道您和主闹了什么矛盾,但您何必将气撒在我们这些忠诚信徒身上,退一步讲我们无妨,可您何必因一时的愤愤而伤了您与主上的感情呢。”
“恳请您摒弃前嫌,重新回归主的怀抱吧,您是神之子,您终将与主共同治理这世界,而我们这些追随者也将在神的国度中,受万民歌颂,万世长存。”
琉森自顾自的侃侃而谈着,言词中充斥着对所诉景象的向往憧憬之意,情绪高昂之时更是不住的高呼,狂热的信仰激起了他内里的凶性,让其丢去了所剩不多的理性,所谓狂信徒便是如此,虔诚而又疯狂。
“如你所说你是神选之民,那么原本的神族算什么?”小熊维尼理了理琉森话里的疑点,在心里确定了要问的问题,不紧不慢的发问道。
“那不过窃位者造出的卑贱肮脏之流,岂能与我等正统相提并论。”琉森闻言言词中丝毫不掩对其的鄙夷不屑,似是光是提及都觉晦气,“您这般发问,难道是受了不怀好心之人的蛊惑。”
“你为什么称呼我为神之子。”不理会琉森的疑问,小熊维尼继续道。
“您这问的可真是奇怪,您就是您,即神之子,我等的……”
“我问你答。”心下盘算了一下时间,小熊维尼不禁握了握拳,语气不耐的打断了对方于自己无用的念白。
“是!”琉森心头一颤,虽对此问仍存有疑惑,却也不好违逆,只能顺从其意,“我知主三年前也是差不多这段时间曾降临过此地,而您此时手上的那柄刀正是主所拥有的,是从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神器,我曾有幸在一幅记录神话时代的壁画上见过,我想这是主降临此地时赐予您的吧。”
“加之您身上有主的气息,我才真正确认了,您正是与主同出一脉血脉相连的神之子。”
时间对上了。
小熊维尼眸光一凝,骤然握紧了手上的宝石似的刀锋。
琉森见小熊维尼不说话,碎碎念着,言语中满是推崇膜拜。
“虽说主从未向我等提及过您的存在,不过我想主上这么做自有其安排,也对,我看到这柄武器时就该想到一切的,这世间除了这等神物又哪有器物能承载主与您的伟力,除了主与您又有何人配持这等神物。”
“他在哪!”心中确定,小熊维尼的情绪不受控的瞬间爆发,猛的怒吼出声来,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不可抑制地咆哮。
自三年前积攒至今们的心中的悔意恨意如潮水般涌起。这种情绪不受控制,如同狂风中的巨浪,翻腾着、咆哮着。
“谁?”琉森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陷入暴走边缘的小熊维尼,“如果您是在问主上的话,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小熊维尼紧紧地咬紧牙关,雨帽下的眼中闪过丝丝凶光,眼神锐利如刀,胸膛急速起伏,极力压抑着满腔的愤怒之火,犹如一头即将发怒的狮子。
“是的,我的位阶还不够高,所以并没有得到面见主上的荣幸,只在升格者网络中谨见过主的虚影。”琉森回答的诚惶诚恐,不知是自己的哪句无心之言惹怒了对方。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这干什么。”深吸一口气,愤怒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沮丧,屹立在雨中的精瘦身形显得有些许单薄,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
“不知您是否知道“补全计划”呢?”
“补全计划?”小熊维尼念叨着,脑内飞速检索起所知的有关信息。
“主历经神战,神躯在神战中受到损毁,因而目前处于灵肉分离的状态,我等做的便是计划中寻找遍步世间的“圣杯”,以其中的神血补足主的身躯,让主得以以真身降临现世。”
“真是灭绝人性。”心下一惊,小熊维尼发出嫌恶的斥责,而这仅仅还只是所谓补全计划的一环罢了。
“他们本就是主身体的一部分,就算不是,他们也该为能主神躯的构成作出贡献而深感荣幸。”
“您早晚会理解主的不易的,我本想跟您再多说些的,看来是不行了,也罢,就让我提前回归神国,回归主的怀抱吧!”
大概是命数将尽了,渐渐的荆棘林开始出现崩溃的征兆,先是外围拱卫着的荆棘开始垂落,继而向中心扩散,如多米诺骨牌成片成片的土崩瓦解,哗啦啦的化为原始的尘土。
琉森躺在一片尘土之上,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而小熊维尼则如同等待收割生命的死神,早已候在其身旁。
雨水在刃上积聚又在刀尖滑落,小熊维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你为什么还不杀了他!”身后三四米远传来少女怯生生却又饱含恨意的沙哑质问声,此人正是刚恢复过来的叶雨萱。
“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杀他。”声音自雨帽下传出,貌似平淡的语气中却夹杂着丝羡慕的意味在其中。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便动手。”小熊维尼脚下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手中原本紧握着的刀递了出去。
“不用。”话没说完,叶雨萱便已拿过刀,高高的举过头顶向着琉森的心口狠狠刺去,将其最后一丝生息断绝。
这样还不解气,又数次举刀向着其它地方疯魔般砍去,一时间紫色的鲜血四溅,一边砍还不忘一边咒骂。
骂的无非是,禽兽不是人之类的话,从中看的出她的家教极好,自身涵养极佳,而这些此时反而拖了后腿。
“呼呼呼……”拄着刀,叶雨萱哮喘发作似的粗喘个不停,而她的面前只剩一堆与尘土混杂一体近乎肉泥的东西。
待其气息稍平稳,小熊维尼才从叶雨萱手中拿回了刀,将从雨衣里揣着的一块布取出,借着雨水简单擦了擦刀身上的血污,收刀回鞘。
这时雨势已有鸣金收兵之意,可污秽却并没有随大雨而离开。
“该走了。”
“走?”叶雨萱蹲下身喃喃自语起来,“我又还能走去哪呢?”
“跟我走。”小熊维尼肯定的回答道,末了想到了什么,又补了句,“信的过我的话。”
无言,没肯定也没拒绝,叶雨萱只是起身拉住了印有小熊维尼雨衣的一角。
可能是相信了吧,因为对方似乎有着同类的气息,也有可能是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