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推开门，佩兰正坐在木藤椅上捧着一本厚厚的蓝色硬皮书，那是木禾最不愿去碰的一类书，枯燥，晦涩，特别是那厚实的手感让人觉得没有尽头。木禾读书，最愿意去享受那“闪电战”一般推进的情节，少量的人物，欢畅的情节，就像曾经妈妈带自己走过的步行街，走到哪里，看到哪里，只需迈开步子，牵着妈妈的手，让一下午的时光从入口走到不远处的出口便是这一天全部的快乐，为什么是一天呢，因为呀，另外的半天，正是在期待这半天快乐中度过的呀。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并没有引起佩兰的注意，她像是尽力将小小的脑袋全部埋进书里一样，对，就像插头，不全部插进去，电流就不会通畅地流动，从而带动机器转动。
于是，木禾奋力“咚”地把门摔在门框里，门对岸的窗户也随之一震。佩兰像是被整个拔出来一样，停止了一切运作，把书像是泄愤一般“啪”地合上，两瓣木头像是被拍在锅里的烙饼闷哼一声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死去一般。
“嘿，我怕你陷进去，于是拉你出来呀。”木禾看到她是这样的态度也十分不悦。
“嗯”佩兰站了起来，把书捡起来放在了一旁。
木禾看清书的扉页上《飘》刻得很清楚。
佩兰瘦弱的身子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弱不经风，稍许低垂的眼帘又让人不忍心动起来，阳光透过樟树映射在地板上，锃亮的地板像被点点火花点燃了一般，把他俩包裹起来。
“我们出去找慈翊爷爷玩吧”。木禾轻抚着佩兰的披肩直发，在她的耳畔轻轻絮语，也许木禾并不知道，窗外的虫儿们鸟儿们都听得到这两颗滚烫的心灵碰撞的“叮铃”声呢。
4
阴森森的老式住宅里，罪恶与黑暗蜷缩在这里，但这里毕竟是属于他们的，于是，他们在这里猖獗，他们看不清自己的面庞，所以，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还是个人。
“明天是清明节，给我五百块，我回去祭奠我爸！”这声音贯穿了整个楼房，似乎都能听得见声音在瓦砾之间的回响。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我求求你了，别再跟我要钱了，我求求你了，为我还有你的孩子想想吧！！求求你了。”这位母亲摊坐在地上，从她的背影看，那影子黑的那么不真切，在地上仿佛都支撑不了自己细细长长的身子，像是要“呼”地烟消云散一样。正如她本人，虽然在地上能够直立着身子，但在门缝后的女儿看来，妈妈显得那么摇摇欲坠。
她不是没有力气，而是没有生命力，她的生命力正被一点点地蚕食，磨损，消耗，直到最后，她不再会是以前的那个她。
女儿佩兰知道，这不是爸爸第一次跟妈妈来要钱，具体是第多少次，她已经数不清了，就像家里的那个白蚁洞，密密麻麻，每次白蚁的出现，都会让自己一阵阵地犯恶心，因为妈妈说过，白蚁会一点点地吃掉我们的家，无论什么，只要是家里有的东西，它们都会一点一点地吃掉，丝毫不剩。
每次佩兰都会追问妈妈：“妈妈，那白蚁要是吃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那他会不会吃掉我们两个呢？”
妈妈都会笑着摸摸佩兰的头，帮她把几根凌乱的发丝给整整齐，“你的那本《布鲁克林有棵树》还没有看完吧，去把它拿来，我们一起看吧。让我们看看可爱的弗兰西（书中的主人公）最近过的怎么样吧！”
“好耶！”此时的佩兰都会兴冲冲地把书捧来和妈妈一起看，而不再去追问之前的问题。
但是后来，随着爸爸每天晚上和妈妈的吵架愈加频繁，妈妈和佩兰看书的时间便变得越来越少。有时，佩兰只能自己默默地读着书，无聊的时候，便学着妈妈的口吻给书中的人物对话配音。但再也不会像和妈妈一起看书一样融入进去，去体验和自己痛苦不堪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个男人此时依然坐在家里唯一一张吃饭的长凳上，翘着二郎腿，十分恶心地叼着一根没有滤嘴的廉价香烟，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好像他俩从来没有过感情一样，但其实，他们一年前和万千家庭一样，和和睦睦的一家子，但是佩兰的父亲，突然有一天，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从不酗酒的他早出晚归，每天的酒气成了屋子里必不可少的气体之一，后来又染上烟瘾的他更是让这屋子里的空气更加污浊不堪，但是后来，这味道变得淡了很多，因为，那个男人很少回来了，就算是回来，也是跟佩兰的母亲要钱，浑浑噩噩地再出去度过几个白天黑夜。
此时的佩兰，再次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爸爸坐的位置正处在背光处，佩兰看不清他的正脸，她甚至希望，爸爸的脸能永远是那团黑影，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了。
门外的罪恶依旧在继续，不过，肉体上的罪恶终于也开始了，罪恶终于放下了自己的人形面孔，他咆哮着扑向她，剥光她，撕咬着她，他终于要向她“展示”他所有的罪恶，因为那是他的本钱，就像恶魔在吃人之前喜欢展示自己的躯体，给食物施加更多的恐惧，这样的食物吃起来才会更有滋味。
佩兰看着这一切，四目无神，她不知道，在自己的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许知道爸爸根本就不会去看望爷爷，他跟妈妈要钱无非就是为了继续自己在外面的**生活，但是在她只有八年的记忆里，还没有出现过爸爸这样残暴地对待妈妈，爸爸像恶魔一样把妈妈压在身下，妈妈，好像在挣扎，像蛆虫一样在蠕动，但是这只会换来爸爸更加变本加厉地冲撞，顶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爸爸，这样的恶魔。
自己的思想在发出回声。
她的身边，充斥着魔鬼，那些魔鬼对她说道，嘿，小魔头，看到了吗，你爸爸对你妈妈做着这个，你妈妈还十分不情愿呢。
佩兰惊恐着望着那魔鬼：“不不不！我不是魔鬼，他才是魔鬼……不，我爸爸才是魔鬼，我不…我不是！”
“你就这样躲在门缝后面而袖手旁观，还不承认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黑暗笼罩着这个屋子，捆束起她瘦小的身子。
而魔鬼如是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