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了。
不急不徐地撒落在静谧的公园里。
像是人踩着松软的草坪，沙沙的雨声远比预料之中要小的多。
……
“你说完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幽静。
再仔细聆听，原来雨中还混杂着少女的悲咽声，令闻者落泪。
没有人回应夜予的提问。
“陌雪，你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个如果吗？”
“我只想问你，难道九个月的时间里，你除了这份愧疚之情就没有别的想说吗？”
柔声的话语飘落，却在冰陌雪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夜、夜予，你不恨、恨我吗？”她依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抽噎。
“我恨你啊，恨你为什么这么傻！”
“就算你没有拿走怀表，雨瞳也不一定就能找到。”
“你说了那么多如果，为什么不愿意去寻找一个宽恕自己的解释呢？”
“可、可是，你那么爱、爱她。”
“是，我是爱她！即便现在想起她也难以压抑心痛的感觉，但是我爱她就要选择伤害另外一个人吗！？”
“雨瞳已经死了，你也要因为她的死而去死？”
“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可以都解脱了？”
“陌雪，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自以为是了？”
“我告诉你，如果你真有错，那就是错在让我喜欢上了你……”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再继续错了……”
“够了！如果你决意去死，那你死后我马上就去自杀！”
“不！夜予你不可以……”
“如果你真想要为自己赎罪，那就用你的一生来赔偿，留在我身边。”夜予紧紧抓过她的手。
“不，不行！是我的错！这应该是属于雨瞳的……”少女委屈绝望地嘶吼，想要后撤。
但是不等她逃离，夜予一把抓住她，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没关系。”他的语气极尽温柔。
“雨瞳不会怪你的，她一直是一个很大方很温柔的女孩。”
“没关系的，如果你有罪，我和你一起承担。”
“所以，陌雪，能不要这样了吗？”
少女挣脱不了她的怀抱，在温暖的胸膛中痛苦地颤抖。
“陌雪，你看着我。”
夜予试图让那张哭花的小脸正对自己。
“你乖乖告诉我真话，这九个月来你有没有过一瞬间感到开心？”
……
怀里的少女好似已经哭干了泪水，她红着眼眶怔然看向这个温柔到她无法反抗的人，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本不应该这样的，知道真相的他不应该恨自己吗，厌弃自己吗？
自己难道不是应该跪着向他忏悔吗？
然后不应该是死吗？
为什么要这么逼她？
她想起病房里昏迷的他，想起因为抑郁症而茫然落泪的他，想起终于露出第一丝微笑的他，想起第一次拉着她出游的他，想起第一次吐槽她厨艺的他，想起毅然承担起两人伙食的他，想起夸耀她穿风衣特别好看的他，想起为她拦住学生会所有质疑的他，想起——
欸？
为什么都是开心的画面？
怎么会这样？
自己难道不应该是一直痛苦的吗？
……
看到冰陌雪逐渐茫然的眼神，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夜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笑了。
于是，他在少女茫然无措之中——
一点点吻上她的唇——
啊，是泪水咸的味道。
但是，他的陌雪不一直都是可甜可咸吗？
所以他愈发深沉地吻了下去。
让她无法呼吸，让她忘掉那些多余的自责，让她此时此刻——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被强吻的那一个。
无论是莫蓁蓁，是夜雨瞳，还是莫名其妙的伊诺恩——
呵，那个女人居然说什么自己的爱是出于被爱。
就算是这样，难道不行吗？
冰陌雪喜欢她，难道他就不能喜欢上她了？
夜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如果非要说的话——
那就是太被动了。
他喜欢冰陌雪的清冷，喜欢她的可爱，喜欢她的赌气，也喜欢她穿风衣的潇洒，喜欢她炫目的白发，喜欢她偶尔别扭的口是心非……
就算骂他馋身子也没关系。
他可以这辈子只馋她一个人。
自己对夜雨瞳的过错，和她对夜雨瞳的愧疚，就应该两个人一起承担。
这个傻姑娘居然想去死！？
他绝对不会放手的。
忽然，
他感到有些恍惚，自己和以前好像确实不一样了啊……
……
究竟过了多久呢？
直到夜予感觉到怀里的可人停止了挣扎，彻底烂在了他胸膛里，仿佛快要窒息。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怀抱。
看到她仿佛死里逃生般的大口喘气。
他笑得更开心了。
“你还听不听话？要是不听话，那我就再来一次。”
闻言，冰陌雪下意识地僵住了动作，一张透红的小脸自细雨丝中显露，表现出诱人的光泽。
夜予轻轻又将她拉到怀里。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冰陌雪蜷缩着身子，不敢抬头去看抱住她的人。
“你要是再不说话，今天就这样一直抱着吧。”
“不要。”少女若有若无地呢喃反抗。
“嗯？”夜予没听清。
然后，冰陌雪一点点抬起头，泪水雨水让她的睫毛已经划开，泪眼朦胧。
“夜予，你真的不怪我吗？”
“嗯，我不怪你，你说的都是如果而已，对夜雨瞳的愧疚，我也有，你休想抛开我一个人去偿还。”
“陌雪，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
轻轻依偎的少女面露挣扎，似乎是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喜、欢。”
短短两字话语，仿佛掏空了她的全部气力，再也使不出一丝劲。
“那就够了，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想那么多。”
“陌雪，我也喜欢你。”
这话语让少女的娇躯轻轻一震，再看不到她的正脸。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嗯——”
夜予感觉到肩膀处的下巴被轻轻点了一下，于是他撑起伞，牵起少女的小手，迈出了一直以来的最重要一步……
“回去以后，我给你洗发好不好，头发全乱了。”
渐行渐远的身影，好像有人轻轻颔首。
……
曾经，他失去了很多爱，这一次，他不想放手。
他觉得自己当初说错了一句话，那句话应该改成——
就算冰陌雪放手，他也不会放手。
他和莫蓁蓁之间隔的是岁月，他无法挽回；
他和夜雨瞳之间隔的是生死，他无法逾越；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
此爱翻山海，山海皆可平。
可是——他终究是个凡人，生死与时间是比山海更加难以逾越的存在。
但是他和冰陌雪不一样，那是他可以伸手抓住的存在，为什么要放弃？
或许日后的岁月里，冰陌雪依然会想起夜雨瞳而心生自责……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和她一起自责，然后扶她站起来，一起走下去。
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吗？
……
……
……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
……
……
……
……
……
……
……
……
……
……
……
但是——
世界否认了这种可能，
未来早已有其定数。
……
……
……
当夜予彻底放下心中的心结时，整个时空凝固了。
所有的画面定格。
然后——
从无尽虚空的深处有破碎声传来。
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构成世界的所有物质和秩序崩塌。
整个世界的历史和岁月化作镜花水月。
雨幕，像是被灼烧的画卷，一点点被席卷消失。
他和她牵手的画面，最终化作最细小的碎片，消散虚空中。
这份只有他和她得到救赎的可能性急速消散，所有发生过的一切影像化作无数碎片，以超越光速的存在形式溅射而出，一点点像是要逐渐消融在飞行中。
但是——
在有一块碎片彻底消融前，一张白皙的小手轻轻捏住了它。
“还是不行吗……”
“我真的一点都不能干涉世界的发展吗？”
“那我的存在又有什么用？”
她惋惜地看向手中的碎片，她真的很想证明手中碎片存在的合理性，这已经是她见过最接近目标的世界线了。
即便放弃其他所有人都不行吗？
难道非要把冰陌雪也放弃？
就算那样——还是不行的吧。
在她的感知里，原处既定的世界已经重新生成了，手握碎片的她茫然地看过虚空——
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
……
……
……
……
也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
……
……
【冰陌雪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