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离开的时候，夜予没有哭。
他只是觉得耳边少了很多声音，生活中有很多事情不再需要重复，有很多地方感到不习惯，比如清晨需要喊起床的人少了一个，比如放学后手里不再有她的触感。
那是莫蓁蓁第一次极其生气地和他闹别扭，原因是他为了帮一个迷路的外国女孩很晚才回家。
对于那件事，夜予觉得他没有错，当然他也完全理解莫蓁蓁对他的怨气，她只是担心他而已。
可是她当时不应该对这件事不依不挠，然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说出那句话——“你滚，有本事你分手啊！”
天知道当时夜予听到这句话是如何的愕然。
因为这句话，他们之间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冷战。
而恰恰是这个时候，莫蓁蓁的亲生父母寻至，带走了她。
直到最后她离开，他也没能听她说一声对不起或是收回那番话。
……
夜予在路上狂奔，放任汗水从后背上滴落。
自从莫蓁蓁被父母带走离开A市，后来过去了三年，他曾以为他和她就这样有始无终，谁能料到高一的时候他们又意外地相遇呢？
他不确定现在莫蓁蓁究竟是怎样一个心理状况。
但是不可以就这样放任她在外面——夜予这样子对自己说。
他，觉得好累，他处理不来彼此的关系。
……
道路在脚下不断延伸，时间在焦急的情绪中不断流逝。
踏过少许未扫尽的枯败落叶，将喘气吐出的白雾甩在身后。
明月的位置仿佛从未改变，不能给夜予带来宽慰。
不可以感到劳累，不可以原地踏步，更不可以停下歇息。
他向清风许愿，让我看到她！
他的运气一向不差，至少在遇见她以后，生活总是欢笑多于悲苦。
此时此刻他的运气似乎更加好，愿望的念头刚刚冒出，视野中就跳出一个身影。
那个动作很不协调的窈窕身影让他的心脏不规律地一颤，不禁大喊出声——
『莫蓁蓁——！』
他看见那个身影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一瘸一拐地想要逃离。
可恶！这个蠢货！
夜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飞驰。
……
是他？
莫蓁蓁听到呼喊声的时候娇躯一震，然后是慌张，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刚摔伤的她怎么可能跑得过夜予。
不过转眼间——
“你——想跑——那里去！”一只手落在莫蓁蓁的肩膀上，气喘吁吁的声音累得连不成一句话。
莫蓁蓁的身体瞬间定格。
夜予弯腰喘气地终于挡到了她身前。
“你追来干什么。”莫蓁蓁没有看那张涨红的脸，视线盯着他的脚尖，她看不到自己的，因为有东西挡住了。
“我还想——问你，你跑什么跑——”
不行了，脑子昏沉沉的，一个寒假没怎么运动，突然这么剧烈运动，夜予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不走干什么，看你和夜雨瞳秀恩爱吗？”
“……”，夜予闻言稍顿，他想转移话题“你说要和我们吃饭的。”
“我没这么说！”莫蓁蓁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只是答应雨瞳要做菜。”
“菜做好了，我当然该走了。”她的声音又莫名低沉下去。
“……”这个解释让夜予默然，他说不出话，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一方面是因为他跑了一路突然停下来，脑子难受得有点神智不清。
“……”
“你是在生刚才的气吗？”停顿少许，夜予出声。
“我没有！”莫蓁蓁反驳。
“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到是你，雨瞳以前经常喊我吃饭。”还说没有，夜予觉得她就是在生气。
“我知道……我知道。”莫蓁蓁的声音几近不可闻。
“蓁蓁，你说什么？”夜予没听清。
“不要你管，我现在要回家。”莫蓁蓁冷眼瞅着他。
“你就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莫蓁蓁摔伤了，裤子的膝盖处有破洞。
莫蓁蓁听到了他没好气的话语，但不说话。
“你先和我回家，我给你处理伤口，后面你要是再想回去，我送你。”
夜予不想有机会让她再拒绝，作势想要拦腰抱过她。
不料莫蓁蓁突然猛地后退了好几步，隐约间好似痛得拧了拧眉。
……
夜予的动作扑了个空。
他完全没有想到莫蓁蓁反应居然这么大，眼里仿佛被扎了一下。
“蓁蓁……你先和我回去好不好……”奔跑后的劳累、莫蓁蓁冰冷的态度、夜雨瞳给他的压力，让夜予的语气再也难以保持寻常的平静。
几步之遥，两人凝视。
“蓁蓁——”
“夜予，”莫蓁蓁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层层叠叠的雾霭挡住氤氲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凉风穿过两人的空挡。
几步之外，夜予眼皮一跳，停下了想要劝她的话。
“……蓁蓁，雨瞳是我现在的女朋友……”
闻言，莫蓁蓁的面色如常。真是忠诚可恶的男人啊，好像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就算夜雨瞳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你现在喜不喜欢我？说都不能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
“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不出她所料，夜予没有怎么犹豫，“喜欢过。”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每一天想起我的。”
“……”很巧妙的问法，但是夜予选择沉默。
“我当初离开的时候，你有后悔吗？”莫蓁蓁再次提问。
这个话题啊，他和她之间的隔阂，除开夜雨瞳，大概就只有这件事了。
夜予对这个话题想过很多，所以当下不需要怎么纠结。
“对于当初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我没有考虑到你等我的心情，对不起。”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那我当初说要分手，你答应了吗？”莫蓁蓁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不少。
不过对于她的提问，夜予却感到了困惑，什么叫做我有没有答应？
不待他细想清楚，莫蓁蓁又一次开口。
“你没有！就算我说气话要分手，你也没有说分手！”莫蓁蓁的言辞突然又一次激烈起来。
“就算我们初中三年不见！就算你后来接受了夜雨瞳！你根本没有对我当时说的话做出回应！”
“所以——你还是我男朋友。”她走到了夜予身前。
“我们只是冷战了四年而已。”她抬起了手。
“是这样吧？”她的手抚摸在夜予的脸庞上。
……
夜予对这一切恍若无闻，他被莫蓁蓁的逻辑彻底惊呆。
好像？
确实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
莫蓁蓁为夜予拭去冷却的汗水，她的神色突然异常温柔。
就是这样！我才是他一直以来的女朋友。
他又没有说分手，那三年就当作是失联的异地恋。
因为那么滑稽的理由，自己的道歉信他没有收到，这一点也完全不重要！
摔伤以后，面对他以后，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
“你知道雨瞳想干什么对吧？”
夜予的目光仍然是呆滞的。
“她想让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真是傻孩子啊~”
“这么可爱的妹妹角色，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她从你身边推开了。”莫蓁蓁的语气突然有点惆怅。
“之前我要是答应她，她接下来应该会不留余力地把你推到我身边吧。”
“有她帮助，不管怎么看，你这头笨猪都逃不出去。”
“但是——”莫蓁蓁语气一顿。
“被她推着喜欢我的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呢？”
“我不要这样！”
“就算在你心中我的地位不如以前了，我也不要这种喜欢！”
“你知道你刚才做出拥抱动作的时候最令我扎心的是什么吗？”
“是你放下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是我你就只有尴尬了！？”
“如果你今晚没有追过来，我会抱着对你的喜欢就此消失。”
“我一直喜欢你——”
“所以，我的男朋友夜予，你告诉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
……
……
p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