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讨厌人群。
吵闹，混乱，一群人吵嚷着拥挤在一起，呼喊着彼此的名字，交谈着昨晚的电视剧的内容，最近新出的游戏，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奶茶店……话题很多，所以就更喧闹。
像一群苍蝇。
烦。
所以他窝在教室最角落，摸索着从桌斗里抓出一对耳机给自己塞上，连上MP4调大声音，又摸出一本小说，沿着书签找到上次看的位置，渐渐沉入自己的世界。
直到被人轻轻一巴掌拍醒。
身体一颤，张恒几乎整个人从凳子上弹起来，可又努力忍住这样的冲动，直到背后终于传来陌生却熟悉的声音时才终于解脱般松了口气。
不是班主任。
可等他摘下耳机转过头去确认了来人的身份，整个人就又呆愣住了。
“看的什么书啊？”
那不知何时站在他座位前的女孩问他。
她穿着坡跟的白色运动鞋，同色的短袜，和张恒身上一样土气的运动款校服，整个人却明媚而清新，巧笑嫣然，马尾可爱地蹦跳，只是看着，便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小说。”
张恒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像条笨狗。
他本来就不太会应付女孩子，更何况现在向他主动搭话的是班上众星拱月级别的美少女……品学兼优性格又好，在整个学校里名气都挺大。
这样笼罩着光芒的美少女主动向他搭话，作为班里小透明的他应该说是相当受宠若惊。
所以思维更加紊乱，口不择言。
女孩倒是被逗乐了，善意地笑了笑，调侃道：
“我当然知道张恒同学你看的是小说……我好奇的是你看的是什么小说呀。”
张恒大窘。
紧张过头之后理所应当会导致这样的局面产生……那该怎么补救呢？
可惜他不明白。
单身时长等于年龄的张恒同学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纯情小处男，被女孩子牵牵小手就能害羞从脸红到脚，就更不要说面对面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聊天。
所以他下意识挪开视线，挠了挠头，强装镇定：
“这……嗯……是本青春玄幻小说，讲的是修仙的故事……大概。”
往日还算利索的口舌全都退化，因此说出的话含混不清。
可女孩并未在意。
她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像张恒这样一般通过男生面对她时的傻狗样，所以不甚在意他的作态，只是背着手，凑近了打量书的封面，随口道：
“修仙诶……好老套的题材，会好看吗？”
“挺……好看的。”
“那讲的大概是什么呀？”
女孩凑得更近了，剪水明眸眨呀眨，密密的睫毛漆黑，有动人的弧度。
她满脸都写着“我很好奇”。
偏偏张恒最吃不住这种主动且不知道保持距离的女生，所以愈发紧张起来。
理智的弦濒临崩溃。
所以他伸手暗暗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以痛苦冲散脑海中所有绮念，才终于尴尬地笑了笑，张口道：
“主角是个死小孩……从小苦到大，在人生最失败最难过的时候突然迎来了九天之上的神仙，然后知道了自己是传说中的天帝转世，后来就跟着神仙去仙界修炼——故事大概就是这样。”
“唔。”女孩手指按着嘴唇点了点头，脸上的好奇却丝毫未减，“听你这么讲讲，感觉剧情还是很老套诶。而且说是修仙者的故事，后面进入仙界修炼的剧情应该才是重点吧，为什么你完全略过了呢？”
大眼睛继续眨呀眨。
“因为……我感觉前面的剧情比后面的仙界修炼……有趣的多。”
张恒说，可却心虚，不敢看女孩的眼睛。
心底某个角落突然凹陷下去，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所以他突然沉默下来，纂住耳机，紧紧的。
手心有汗液在分泌。
女孩却似乎并未发现。
她只是目光挪移，又笑了笑，道：
“哦——那让我来猜一猜，你说的那个神仙，应该是个女生对吧？”
“……是的。”
“果然，所以是女生突然出现在人生最灰暗最失败最难过时刻的男主角身旁，拯救了他，带他离开过去的痛苦的环境，来到仙界，没错吧？”
“没错。”
张恒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感慨果然不愧是品学兼优的学霸，只笼统地概括了一下就能把详细情况猜得差不多。
可未等他感慨完毕，眼前的女孩就已经“噗嗤”一声轻笑起来：
“什么啊，都已经高三快要毕业了，没想到张恒同学你居然还会想到这些东西……哪里会突然冒出来什么神仙啊，差不多成年的人可居然会想这些，还真是可……”
后面的两个字是什么张恒没听清。
因为耳边一阵轰鸣。
思绪已经沉下来，像坠入深海，五官莫名被封闭，只能感觉到黑暗和冰冷，神经被冻结乃至于无法思考。
被否定了。
或许她这只是无心之言。
但……
最后能作为灯火的光熄灭，彻骨的冰冷便纠缠住他——或许从一开始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会有什么神仙存在，只是把这种执念当做是虚假的希望。
如今，可以用来自我催眠的虚假的希望，也被眼前的女孩不经意之间剥夺去了。
再也听不清女孩说了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女孩的名字。
“刘欣雨……”
然后流星雨一般闪耀的女孩便一脸歉意地挥了挥手：
“抱歉啊，老师叫我……回去有空再找你聊~”
转身，离开。
而被甩在身后的张恒合上书，用力抓头发，看着断发落在桌上，虚弱地抽了抽嘴角。
可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是个男生。
穿着名牌的鞋子，剪了相当精神小伙的发型，眉目之间全都是煞气和不耐烦。
“老大找你。”
他说。
张恒一愣，瞳孔缩了缩，肩膀垂下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然后像木偶一样僵硬地跟在男生后面走出校门，拐过走廊，最后在教学楼最高层的楼梯拐角处停下。
旁边紧挨着无人使用的老教室，监控摄像头也只有走廊有，拐角处算是监控死角。
所以刚停下，周围三四个流里流气的学生就围拢上来，为首的胖子皮笑肉不笑地勾上苏同肩膀，伸手：
“老弟啊，你好哥哥我最近有点缺钱花……懂么？”
张恒只是垂着头。
果然……么？
哪里会有什么……
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