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不错。
这是叶海宁打开窗户时的第一反应。的确，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昨夜的小雨似乎把整个城市给洗刷干净，夹杂着水汽的空气吸入肺中，给人一种无比清新的感觉。公路两旁的行道树仿佛变得更加鲜嫩，道路对面的老式LED屏幕中也应景地播放着城郊美景，似乎也在暗示着今天是出游的好天气。
“天气好也罢，坏也罢，工作还是要做啊。”叶海宁扫视了下窗外的风景，转身走到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旁，随意敷开杂乱无章的文件和打印纸，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昨天好像把仓库管理系统写到了……恩，写完了？也罢，运行似乎也没啥问题，先交了吧，反正也不要我维护……”粗略地扫视代码，叶海宁点击发送。
“开饭。”伴随着毫无抑扬顿挫的话语和坚硬物体互相撞击的巨响，伤痕累累的全金属制的防盗门又多了一个凹痕。一名看上去小学生模样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提着两袋东西走了进来。
“喂喂，小八，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拿脚踹门，事后赔钱的可是我。我们都穷到了要给某些定位不明可疑至极无地址无资质无登记的三无公司做系统外包了所以姑奶奶您能给我省点钱吗？”叶海宁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心疼地摸了摸门上的凹痕。
“没手。”被称作“小八”的小女孩晃了晃手中的口袋，“饭，吃饭。”小八挥舞着双手，灰色的马尾也随着她的晃动而左右摇晃着。叶海宁检查了一下防盗门，踢了踢门的内侧，确认已经没有办法把门还原后绝望地接过塑料袋。
“油条，油条，豆浆，豆浆。”小八从口袋中拿出一根金黄的油条，如同拿着玩具剑的小男孩一般挥舞着。
“别闹，吃饭。”叶海宁轻轻夺过小八手中的油条，掰下一小块沾了沾豆浆，喂进小八的嘴里。
“恩，嚼……”如同小动物一般，小八顺从地吃着叶海宁喂过来的油条。
“很好，饭吃完了歇一会儿就去把门口扫一下吧。”喂完最后一块油条，叶海宁帮小八擦了擦嘴，拿起最后两根油条叼在嘴里，开始在一堆文件山中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寻找着想要的文件。小八坐在沙发上，眨巴了几下红色的双眸，从随意堆放在地上的书山中艰难地拔出了扫把，一摇一晃地跑到门口。
“恩……”一边干嚼着油条，叶海宁翻动着一份又一份由A4纸装订成的文件。“稍微不注意，文件就堆这么多了。为什么人类不发明一种可以自动分类文件的机器啊……《2033年4月7日B230轻轨列车紧急停车事件分析》《犯罪预测系统编程原理概要》……果然，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啊，丢掉。”把一堆奇怪文件随意放入碎纸机，但文件山的分量看上去丝毫没减少。
“爆，炸？”听到这两个词，叶海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回过头去，发现小八正拿着一张稿签纸试图在辨认上面的文字。
“就是那个，差点丢掉了啊。”叶海宁从文件底下爬了出来，轻轻夺过稿签纸，随即又失望地把它揉成团丢进废纸篓。“《论人类信息爆炸起因和未来》吗？也对，反正你也只认识这些字啊。”
“不对？”小八微微偏头，疑惑地眨巴了几下双眼。
“对对对，是读爆炸，是读爆炸啦。”叶海宁摇了摇头，苦笑着继续钻进文件山中。“你也继续扫地吧，发现向刚刚那样的纸片就给我说一声。”
“哦。”
“这样找，何时是个头啊……”叶海宁翻阅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件，不觉得脑袋有些大。望了望窗外，鸟语花香，景色宜人，一股莫名的焦躁感油然而生。
“小姑娘，请问‘海宁侦探事务社’是在几楼啊？”就在叶海宁考虑是不是该放火把这堆让他心烦意乱的文件烧得连灰都不剩的时候，一位陌生女人的声音传入到叶海宁的耳朵中。
“哦？没有，只有一个人傻钱少一年解决不了几件事情穷到给奇怪公司打工赚点饭钱还雇佣小学生妹妹作员工的无量侦探事——”
“欢迎光临‘海宁侦探事务社’我是本社社长叶海宁请不要听我妹妹胡说这些都是她无意间从我竞争对手那里听到的你懂的吧商业竞争这种东西很黑暗的哈哈哈哈……”
“是小雪姐姐——呜……”无视被自己捂住嘴巴挣扎中的小八，面对着满脸狐疑的中年妇女，叶海宁只好满脸堆笑。
“唔，你，你们这儿靠谱？”穿着光鲜的中年妇女下意识退后了几步，打量了一下叶海宁。
“当，当然，您先坐。小八，上水！”叶海宁匆忙和妇女握了握手，吆喝着，飞速在办公桌上寻找着宣传单，“看，专业追查小三情人，调查债务去向，探寻明星八卦，寻找丢失宠物狗，维修电脑服务器平板手机，数据恢复，系统编程，看护小孩，事务成功率高达90%，报酬低于同行平均水平！只要不犯法，本社愿意接任何工作。想必您也是朋友推荐过来的吧，那您一定对本社有一定了解吧？”
“唔，其实是在网上看见的，因为价格很便宜所以……”
“没，没问题，就算是这样您以后也会为本社令人吃惊的效率和准确性所折服的！”
“这些先不谈吧，”中年妇女拿出手帕随意擦拭着戴在中指的戒指，继续说道，“本人是一家公司的经理，而本人的丈夫则是我的秘书，哦，谢谢。”中年妇女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叹了一口气，“我们夫妻俩一直都过得很和睦，但是最近我丈夫老是在周末时莫名外出，说是有老友约他出去喝酒，然后一直到第二天才回来。所以……”
“恩，我明白。”叶海宁拿出一个小本子记录了下要点，点了点头。
“今天下午我丈夫说他又要出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跟踪他，看看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些不检点……”中年妇女说着，从包中拿出一个高档平板电脑和三张钞票。“这个位置就是我丈夫出门的必经之路，我把它和我丈夫的照片和有关资料都传给你。这钱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把剩下的钱付清。”
“如您所愿。”叶海宁收下定金，拿出手机接收了有关资料。“小八，送客。”
“那么，我期待着你的调查结果。”
“我也由衷希望只是您想多了。”
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叶海宁冷笑了几声，“好了，小八，准备下，陪她把戏演完吧。”
“恩？”小八歪了歪头，没能理解叶海宁的话。
“什么丈夫出轨啊，只是她自己想把丈夫甩掉另寻新欢吧。现在的人还真是，呵呵。不说了，小八，收拾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在路上跟你解释。”
“前方到站，中央大街三路，请下车……”
“小八，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就像处在一条河流当中，河中有许多名为‘数据’的小鱼从我们身旁游过。”
今天是周末，天气又好，城市中大多数人似乎都打算到市郊或者其他娱乐场所放松放松，所以在前往中央大街的轻轨列车上几乎算得上是门可罗雀了。由于是自动驾驶，可以说，这列列车上只有小八和叶海宁两个人。
“小鱼有很多，稍不注意就让自己中意的鱼从指尖溜走。就算抓住，也只不过是抓住了一条鱼而已，你并没有办法找到鱼巢。”
小八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自己蓝色裙子的裙摆，似懂非懂地听着。
“还好，人类学会了很关键的技能，假设。”叶海宁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敲打着笔记本键盘。
“那位中年妇女，她把戒指戴在中指上，而并非戴在无名指上，这点就是突破口。”
小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什么。
“总所周知，戒指戴在不同手指上代表的含义不同，无名指意味着已婚，而食指意味着在恋爱中。明明是一位有老公的人妻，却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这是否意味着接下来她要去见自己真正的心上人呢？”
敲击回车，叶海宁关掉了电脑。
“之后，我们再从双方的立场出发。出乎我们意料，妇女是老板，那个头上绿的发亮的老公是员工，无意间那个妇女的地位就比她老公更高了。从妇女的穿戴上来看，她确实有物质基础能让自己在外面风流，这点也和我的假设并不冲突。既然是假设，那么一定要大胆。钱这个东西是个能打开欲望仓库的钥匙，和在某种意义上没出息的丈夫相比，和一个更加完美的男士相伴更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如果直接提出离婚，不但需要支付很大一笔赔偿金，而且对一个生意人最重要的名誉也会受损。于是，她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那就是丈夫先出轨的证据。也不一定是真的出轨，哪怕只是一张能让人看出‘好像是出轨现场’的照片。女主角估计早已在舞台上就绪，作为配角的我们，只需要在恰当时候按下快门，这场戏就完美无缺了。”
语毕，短暂的沉默，只能听见轻轨与轨道摩擦发出的轻微噪音。小八理了理自己漂亮的灰发，转过身去望着不断流逝的风景发呆。
“喂喂，小八，你在听没有啊，白费我这么多口水啊。”
感觉自己好蠢。
叶海宁如此想着，也追随着小八的视线望去。他们已经到达了市中心，在无数直冲云霄的高楼大厦中间，一个修得并不很高的奇怪建筑群有了几分鸡立鹤群的意思。但外形不同于方方正正的普通楼房，周围长长短短设置了许多天线，其中心建筑几乎就是一个银白色圆球了。
“比叶海宁还丑。”小八指着那个“圆球”喃喃自语。
“喂，我听到了哦！虽然我承认那个建筑很丑啦，但我很自信还没丑到和那个建筑相提并论吧。”叶海宁轻轻敲了敲小八的头，接着解释道，“虽然那个建筑很丑，但它是整个城市的神经中枢，OBOS系统服务器的机房呢。”叶海宁说着，指了指车顶上的摄像头。“通过摄像头等传感器采集信息，传输到OBOS机房进行分析处理，最后把最佳处理方案分配到分机房，最后分配到警察局、医院等设施，使其更加高效地完成工作。”说着，叶海宁向着摄像头做了个鬼脸。“没准那个系统现在就在分析本人这一行为意味着什么，不过多半的分析结果是人畜无害的装傻。”
“是真傻。”小八头也没回地说道。
“喂喂，小八，最近咋变得越来越毒舌了，快说，谁教你的？”
“小雪姐姐说不能把她供出来不然就没有奶茶喝了。”
“小雪……这丫头。”叶海宁苦笑着，扶了扶额头示意自己认输。
“各位乘客你们好，前方到站，佳华大街站，列车将打开右侧车门，请下车的乘客携带好行李，注意安全。”悦耳的广播女音响起，叶海宁站了起来。“喂喂，小八，下车了。小八？”面对迟迟未动的小八，叶海宁扯了扯她的胳膊。
“听到了。”
“恩？”叶海宁楞了一下，感觉大事不妙，“什——”
话还没说完，列车突然急刹车，叶海宁若不是死死握住扶手，估计就如同被狂风吹起的蚂蚁一般被直接甩到车头去了。
“什，什么情况？”叶海宁摇了摇脑袋，慢慢站了起来。接着，他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难道……”
取出手机，发现屏幕全红，接着，是毫无感情的合成机械女音：
“警告，侦测到高危犯罪分子在您附近活动，请听从保卫人员指示，立即离开，立即离开。”
门被打开，刺耳的警笛声涌入列车车厢内。叶海宁探出头去，轨道下方的地面上停满了4,5辆警车。
叶海宁刚想回头，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了。随后便是一句低沉的威胁。
“不要试图反抗，乖乖配合我，你们会没事的。”
啊呀，好像陷入了什么奇怪的事件中啊。
叶海宁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双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