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地铁，顾川抬头去看隐入云中的月。
树影斑驳地将光线漏下，将归家的路照得寂寥悠远。
远处的小楼因破落的缘故，透着诡异的感觉，再加上旁边就是灯光妖冶的情人旅馆，整体呈现出来的构图，宛若后现代的破败与颓唐共存。
顾川其实买不起赛博朋克，但他觉得自己生活的地方，还挺赛博朋克的。
快步走过没有路灯的一段路，顾川来到了自己所租住的房间楼下。
拐过积满了蚊虫飞蛾尸体的白色灯罩所照耀下的楼道，顾川走进了等待电梯的走廊。
电梯停落在五楼的位置，顾川和秋幕遮所邻居的楼层。
看来……在秋幕遮回来之后，这座几乎可以称之为死寂的郊区破楼，便再没有人回到这里按下电梯上行的按钮。
所以才会出现，电梯一直停在五楼的情况。
说实在话，顾川真没注意过秋幕遮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还是说，她根本没有搬什么东西，只是为了接近自己的缘故，而便毫不犹豫地住进一间设备并不完善的空房内。
如果是这样的话，饶是顾川，都不免要叹息一声。
有空的话，问问她，搬家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好歹也是多年的学妹，顾川如此想到。
电梯也在同时来到了他的面前，开门，迎面是一张斑驳脏乱的电梯内壁，上头以不同大小的纸张贴满了广告，当然还有用马克笔所书写的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
其中令顾川印象深刻的有一句：学生妹出台，联系电话135XXXXXXXX，联系QQ：263XXXXXXX
做生意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以为这里会有什么年轻精力旺盛的青少年吗？
等等……顾川忽地意识到，年轻人竟是我自己？
不过他并不理睬这种奇奇怪怪的广告。
正如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大街上、酒店门口散落的印有性感美女的小卡片上的联系方式一样。
现在，谁也不能阻止他回到自己的楼层，去喂苦苦等候了他许久的，可爱的小猫娘雪纯。
塑料袋中的小鱼，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自由地遨游着。
如果它们足够自满，会认为塑料袋中，是一片小小的海，而它们是那片海的主人。
可它们不会知道。
海的那边，是猫娘。
电梯门打开，顾川离开走廊，来到拐角处，自己租住的房间和秋幕遮租住的房子，两门对望的位置。
他朝着右边安静的门口瞥了一眼，掏出钥匙打开左边的门。
家里并未开灯，他循着记忆用手在墙壁上摸索，来到明显凸起的塑料开关处，按下了玄关电灯的开关。
与电灯一同明亮起来的，是一双水汪汪、可怜兮兮的大眼睛。
雪纯正以猫咪常用的姿势蹲在门口不远处，可她已然变身为了猫娘，于是乎动作变得乖巧与性感，大致为少女的鸭子坐。
顾川长松了口气，低声轻喃。
“雪纯，我回来了。”
他将自己的单肩背包放下，满怀期待地想要迎接来自爱撒娇雪纯的可爱抱抱。
但迎来的却是一道迟疑的目光，雪纯朝着顾川缓缓爬来，小手触碰在地板上，白皙的肌肤泛红。
没有了绒毛和肉球，一定很冰冷吧…
可雪纯即便如此，却还是执拗地待在门口，犹如神话传说中的望夫石，固执地等候主人的归来。
但她等来的，却是一个身上沾染了其他猫咪气味的主人。
雪纯来到主人的身边，先是嗅了嗅他的腿，再是嗅了嗅伸过来想要抚摸自己脑袋的手，因为那属于其他猫咪气味的缘故，雪纯躲开了这道抚摸。
其中带给雪纯的难过，不亚于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主动丢弃了自己的财富。
顾川有些错愕，他没有想到，自己再次回来，会受到如此的待遇。
雪纯她…竟然在排斥自己。
“喵呜…”
可她的叫声又是那样的脆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失去了神采，犹如坠湖却破碎的月。
雪纯又叫了两声，语气不比从前热情，反而像是某种无比可怜和难过的倾诉。
随即，她重重地摇着尾巴，娇小的身影钻入客厅未开灯的黑暗里，不知所踪。
这一次，雪纯摇尾巴的含义。
和其他的小猫无异。
代表着难过与生气。
留下还呆呆地站在门口的顾川，表情有些怅然与僵硬。
事到如今，“雪纯，我给你买了小鱼”这句话噎在嘴里，已无法再说出口。
顾川逐次打开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的灯，将整个家里照得亮堂堂的。
他想找到雪纯。
他的雪纯…
但却一无所获，一切明面上的位置他都寻过了。
雪纯变成少女之后，以这套房子的大小，分明藏不住才是。
于是唯一的可能性…已然在顾川的心中浮出了水面。
接下来，他开始在狭小的缝隙中寻找。
寻找一只幼小的白猫。
沙发底下，没有。
橱柜里，没有。
小抽屉中，没有。
…
他寻了很久，期间无论怎么喊雪纯的名字，她都不肯出来。
顾川从未有过如此的失态。
雪纯对他来说如此的重要，然而平时雪纯永远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意识不到。
累脱了力气，顾川颓然地躺在散落的衣服中，目光望着天花板，空空如也。
或许是幻觉吧，他竟听见一道细微的喵喵声，从自己的右手边传来。
可那里有什么呢…只有自己的一件大衣。
“喵…”
可那声音再次出现，即使是心疲的顾川也能重新燃起希望。
他猛然偏过头去，恰好望见令人有些动容的一幕。
幼小的小猫咪从大衣的兜里缓缓爬了出来，粉色的小爪子踟蹰，泪汪汪的大眼睛，分明还是委屈。
却没办法接受主人为自己难过的模样。
可是……自己难受就行吗？
雪纯给不出答案，因为她只是一只小猫咪……
流泪的猫猫头，轻轻地喵呜着，拿头顶最柔软的那一撮绒毛去蹭主人的手心。
无论何时，自己永远喜欢被主人抚摸着的感受。
最喜欢了。
所以……才会难过于主人的抚摸，不只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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