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里桃花笑春风。
一壶清酒，一盏苦茶，一袭白衣，三尺青锋，看花开花落，品人间百味。
散落的青丝随意的用发簪盘起，草席上约莫及笄之年的少女慵懒的斜躺着，她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鼻子玲珑而秀挺，眉毛纤细如柳叶，巧笑倩兮似邻家青梅，画龙点睛般的杏眼里更是蕴含着几分令人惊艳的风采，黑渊一样的瞳孔深处，星辰泯灭，万象扭转，仿佛从至高之天俯瞰着大千世界，飘渺空灵。
画卷里的仙家人士不外乎如是。
然而下一瞬间，少女的出尘之感就消失了，嘴角挂起一缕无奈笑容的她眼神柔和的看向山丘坡底的岔路尽头处忽然冒出的一个娇小身影。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呀？”
越过灌木丛，银白色发丝间竖着一对柔软狐耳的小女孩体态轻盈的窜了出来，她眨着一双恍若黑珍珠的灵动眼眸，四处张望，像是寻找着某人。
嗅了嗅鼻子，正值豆蔻年华的可爱小狐女惊喜的抬起头，漫山遍野的花香间，她闻到了最令自己安心的那一缕芬芳。
水蓝色的刺绣襦裙随风起舞，小女孩踩着轻快的步伐，沿着不算崎岖的山间小道一路而上，或许是过于着急，在即将来到白衣少女身边时，一不小心被路面上的一颗石头给绊倒了。
“呜哇！”
失去平衡的躯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嘴里发出一声惊呼的小女孩慌乱中下意识的选择闭上双目，眼看就要和大地来一次亲密的接触。
“漓儿，为师让你抄写的诗篇完成了吗？”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听到耳边传来的问询话语后，小女孩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扑到了白衣少女的怀中。
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她撅起嘴，委委屈屈的回应道：“每一个字的笔画都那么多，所以玥漓抄累了嘛。”
白衣少女伸手弹了一下小狐女的额头，朱唇轻启，用不容争辩的语气说道：“凝聚先贤智慧的文字是一切的基础，若漓儿不完成为师每天布置的作业，就休想下山玩耍。”
明白师父是认真的，玥漓乖巧的点了点头，声音软糯的道：“可以等会儿再去吗，现在想陪师父赏赏花。”
“小机灵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衣少女浅笑嫣然，手指轻柔的抚摸小女孩的发丝，一脸宠溺。
“嘻嘻，就知道师父最疼爱璃儿啦。”
玥漓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倚靠的更为舒服。
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即将褪去稚嫩的侧脸，白衣少女万分感慨，恍然间已是十年春秋。
一如往昔，岁月没有在姣好的容颜上镌刻出任何痕迹的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离别已久的雏鸟们。
谪仙般的隐居之人不问世事，却依旧残留了少许惆怅与思念。
当然，那一年是她狠心将她们通通赶下山的，尽管有一些特别的理由，但终究是希望徒弟们能够脱离庇佑，展翅高飞。
“师父，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玥漓望着无一丝云彩，艳阳高挂的碧空，颇为好奇的问道。
“以前那里有。”白衣少女伸手指向燃烧的红日，“曾经的诸多神话种族就生活在上面。”
“真厉害。”
玥漓露出了一副向往的神态。
“上古时期，四海有龙王镇守，陆地也有真仙护卫。”
“那璃儿想见见陆地神仙。”小女孩一脸盼望的说道。
“为什么？”
“求个仙缘，许个心愿。”
“什么愿望？”
白衣少女来了兴趣。
“希望能永远陪伴在师父的身边。”
玥漓语气坚定的说道。
“傻孩子，这个愿望为师就可以满足你啦。”
和别的徒弟有所不同，玥漓是婴儿时期就被白衣少女捡到，并一手养大的，和女儿没什么区别，情感上的羁绊难以割舍，将来她怕是不会舍得让对方独自出去闯荡江湖。
“人都会生老病死，只有神仙才能违背自然之理。”
玥漓摇了摇头，天真无邪的述说着非比寻常的道理。
白衣少女哑然失笑道：“可为师就是仙人。”
“师父吹牛，如果您是仙人，那为什么不教漓儿仙家法术呢，甚至除了读书识字，别的什么本事都不传授。”
“你还小，不用这么着急。”
“明明已经长大了。”玥漓鼓起脸颊，不满的说道。
白衣少女笑而不语的摇了摇头。
小女孩也没有纠结太久，她很快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注意力，一边欣赏，一边品尝红木矮桌上的精致桂花糕点。
“师父师父，我们的门派叫什么名字呀？”
玥漓似乎有数不清的问题，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正是对万事万物感到好奇的时候。
“这座山叫琅琊山，所以我们的宗门可以称呼为琅琊剑派。”
“总觉得有点敷衍，不应该更好听或者说更气派一些吗？”
白衣少女不置可否，只是转而说道：“一个门派名字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支撑的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又说道：“可现在这山上除了漓儿与师父外，也没别人啦，师父当然很厉害，也很伟大，就是山里时常有些冷清与孤寂。”
稚子之言，百无禁忌。
“清静自然乃修真之本，再说，这里也曾热闹过。”
白衣少女略微出神，往日的时光值得怀念，但她或许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尤其是在某些人与事偏离寻常的认知后。
“师父师父，那能和漓儿讲讲师姐们的故事吗？”
玥漓终归是小孩子心性，思绪跳脱，不太听得进大道理。
“说来话长，以后你会慢慢了解的。”
心绪复杂，难以述说，白衣少女叹了口气，自己的教育方针与理念明明非常正统，却总是在某些细枝末节处出差错，带来的结果倒也不是完全不好，只是与理想的状态存在些许偏差。
“不嘛，师父，漓儿想听。”
小女孩扯着袖口不断的撒娇。
白衣少女实在是拗不过她，只能开口道：“也好，我就简单的说一下吧，免得你们以后见到了却不认识，闹出啼笑皆非的笑话。”
“好耶！”
玥漓拍了拍手，兴奋不已，她知道自家师尊以往根本不会提及类似的话题。
“你大师姐紫梅生性正直，嫉恶如仇，以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为己任。”
白衣少女缓缓道来，讲述的时候，落在玥漓脸上的视线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只是后者不懂而已。
“大师姐现在一定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
小女孩双眼放光，心生崇拜。
“你二师姐幽兰古灵精怪，聪慧过人，喜欢捉弄人，和你一样是个小调皮鬼。”
白衣少女伸手揉了揉玥漓软乎乎的脸蛋，那时候可没少让自己操心。
吐了吐舌头，小女孩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她也存在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另一面，更难得的是付诸行动，悬壶济世，而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二师姐医者仁心，也是个大好人呀。”
玥漓发自内心的赞叹，能够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为之努力，才能称得上长大成人。
“你三师姐绯菊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些经历养成了生人勿近的性格，以至于为师收她为徒时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白衣少女的脸上流露出自然而然的笑容，那是她第一次主动想要收某个人为徒弟，也是第一次被毫不留情的拒绝，想想也是有意思。
“当然，她其实是外冷内热的类型，你对她好一倍，她就会十倍，百倍的对你好。”
“就像师父一样？”玥漓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太对，为师可是非常非常非常高的高人，自然得有些架子，漓儿你除外，毕竟是关门弟子。”
回忆起诸多往事的白衣少女似乎心思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可关门弟子还什么都不会呢。”
玥漓埋着头，瓮声瓮气的说道，相比于已经出师的师姐们，她似乎有些自惭形秽。
白衣少女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道：“至于你小师姐青竹……她秉持赤子之心，师法自然，是天生的道体，可以说资质最为出众，放在上古时期，一朝顿悟白日飞升都不是不可能。”
“师姐们都好厉害，漓儿也要加油才行。”
小女孩握紧拳头，暗下决心。
或许是闹腾过头了，有些疲累的玥漓在白衣少女的怀中很快就安心的睡了过去。
而自号闲云野鹤真君的后者则陷入了久违的沉思中。
玥漓不是笼中之鸟，自己也不希望她被束缚住追寻青空的自由之翼，或许是时候了。
白衣少女有所决断，眉宇间的一缕愁思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徒弟们有没有懈怠临走前自己交待的功课，身为师尊的她必须得亲自检验一番才行。
风云变幻，吹皱春水一池，白日当空，乍起惊雷一片。
白月汐意随心生，心随意动，神游太虚，洞察天地。
而后她的脸上浮现出哭笑不得莫名神色。
诸位女徒弟的处境与预想中的有所差别，真的是不太对劲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