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母亲一直在他耳边念叨。
“阿明，你又在工作，稍微休息一下，出去散个步好不好？”
“妈，你很烦欸。”
叶卿语焦躁地敲击着键盘，一行行代码浮现在屏幕上，但运行后画面却一动不动。
他望着又出BUG的程序，气的抓耳挠腮，大把的头发从脑袋上薅下来。
“我才说你两句你就嫌烦。你说说，这几年你有关心过自己的身体吗？天天吊着个黑眼圈，脑袋都能当地球仪.......”
母亲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将烫好的牛奶递到叶卿语面前。然而叶卿语只淡淡瞥了一眼，没有去喝。
“前几天你赵姨给你介绍女朋友。那姑娘长得水灵，教养也好，你还放人家鸽子。”
“我不是说了那天老板找我有事吗？！”
“你那上司是个女的？”
一听到这，叶卿语更气不打一出来，烦闷道。
“中年秃顶大叔！”
不过他那助理是真的风姿绰约，黑丝美腿加齐臀短裙，上半身则是黑底白领的工作装。不过这跟中层员工的叶卿语又有什么关系呢？
“妈，我都成年了，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对了，我们前两天奖金刚下来，足足五万呢，你拿这些钱和我爸带着小妹出去玩几天可以吧。让我耳根子也清净几天。”
叶卿语把热气腾腾的牛奶推到一边，喝这种东西只会犯困。他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一条咖啡，撕开后径直灌入嘴中。
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一看时间，已经是晚间10点。长吁口气后，哒哒的键盘敲击声继续富有节奏地响起。
“唉，你要不喜欢人姑娘好歹去说一声。或者在外边找个女朋友带回家，让妈高兴高兴，你都已经28了。难不成要打一辈子光棍吗？而且你不觉得这几年，你对生活和身边人的态度都是冷冰冰的吗？”
“有吗？！”
叶卿语生前名校毕业，就职于一家高薪企业，工资待遇优渥，五险一金样样俱全。每天朝九晚九，周休一天。包吃住不说，打车费还给报销，月底奖金更是让人眼红。
照这势头，只要再干十年，就能在市区首付一套100平的房子。余下的十几万当彩礼讨个能操持家务的妻子，生儿育女，人生规划堪称完美。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累死在工作上，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
“那诗和远方有钱吗？”
“.......”
叶母の沉默。
“你和我爸穷了一辈子，别让我的前程也跟着泡沫啊。”
叶卿语丧着张脸继续道。
“而且，我对谁态度都这样。我就这性格，哪个来都不好使。”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哪个死混蛋半夜打电话来啊，烦死了。”
叶卿语嘟囔一句，直接把电话夹在耳边，粗声粗气地吼道。
“喂！——”
“是我。”
一听声音，叶卿语瞬间来了精神。
“哦！是王八.......啊呸，是王总啊~哎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没有，不辛苦。嗯，是是，程序已经改了大半了.........
诶，您放一百个心吧，明天一定交上去。好好，没有问题，没有问题。那我先挂了，王总。夜凉了，多注意休息哈。好，再见。”
“刚刚那是谁啊？”
“王发财，我们公司总经理。”
“你以前不说他是个项目总监吗？这么快升职啦？”
“当然，多亏我那个项目。这不，人王总承诺我，再干几年就提拔我当高层员工。到时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累了。好了，妈，您快出去吧，我这个年纪睡不着觉的。”
说完就起身把母亲往外推去，然后反锁房门。
叶卿语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眼中的光芒和手机屏幕一起熄灭。
这个程序他从昨天星期六晚开始敲，到现在电脑上的进度不到一半。明天又要上班了，办公桌上还有一大摞文件等着去做。
即使再怎么不愿，他依旧提醒自己不能睡着。
一丝冷风从窗缝里渗入，顿觉全身冰冷。他望向窗外，这才意识到已经入秋了。
他回想起自己的初高中生活，脑海里满是堆积如山的考卷资料和响彻耳膜的冲刺口号。
他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各式证书以及成千上万字的论文让他苦不堪言。
他回想起自己毕业后的工作生活，记忆里涌现出的只有一幕幕对着电脑埋头苦干的日子。
他想到现在，自己只能在寒夜里披件外衣，继续投身于漫无止境的工作中。
但他就快成功了。
只要.......只要再给他十年，不，七年就好.......他就能熬出头，成为公司骨干，一辈子衣食无忧........
那时，才不足四十岁的他就能.......就能.......做什么呢........
叶卿语一时想不到自己的未来，不，他只是困了。
困得不愿思考，但他还不能睡。他的手离开键盘，指尖颤抖。想去捏自己的脸颊，可入手处却是冰冷湿滑的液体。
这是——
红色？是残留的咖啡渍吗？可为什么，这液体从鼻尖止不住地再流呢.......
“咚!——”
他听到“碰”的一声重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键盘上的声音。
视线仰望着屏幕，一行行代码飞快地从眼前溜走，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脑袋压在了删除键上。
可是，他却无力挽回。眼睑越来越重，光亮在视野里一点点消失。急促的拍门声和呼喊随着意识不断远去。
不行，我啊，还有工作没做完呢.......
——
——
不知何时，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睁开眼，阳光透过树缝照射在身体上，温暖舒适。四周鸟语花香，风光怡人。
视野内，一名少女衣衫半褪，裸露的肌肤细嫩光滑。她跪坐在地，绷带缠绕的胸口渗出血渍。少女并不在意，素手捻起一把木梳，仪态端庄地打理着飘逸如云的青丝。
见他醒来，少女柳眉舒展，粲然一笑。
“我们一起逃走吧。”
她这样说着，朝仍一脸懵懂的少年递出手。
那时的阳光和少女手心的温度，叶卿语一辈子不会忘记。沉寂的心灵照射进了第一缕阳光。
.......
红纱掀落，他静静离开少女的唇，娇羞的面容亦如往昔。
“我爱你。”莫梓萱柔声诉说。
“我也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