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怪。
废墟之上的天空逐渐被夜色所渲染，化作了如墨般的黑幕。甘城中尚还幸存的人或苟延残喘着，或在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没有人知道，令人恒教忌惮的成体怠惰之兽早已死去。没有人知道，原本几乎填满大街小巷的可怕绪兽如今已经被削减到了四位数以下。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在这场灾难中丧失了生命，又有多少人，在这场天灾中燃烧了自己。
而此时此刻，两个格格不入的人，正在甘城地下由北向东的废弃地铁隧道中漫步着。
一人是被交易的承诺所束缚，被迫从舒适圈闯入了这灾区之中。一人是被虚伪的全识所折磨，知晓了发生的一切却又无法探知其根源。
“吸——呼～从这边出去？”
莫叔一手提着塑料袋，吐出嘴里的烟雾，用手中的烟指了指一旁的紧急逃生通道。
然而陈俊杰似乎是在走神的样子，并没有回答莫叔的话，只是两眼放空地看着面前不见光的隧道。
莫叔见陈俊杰没有作答，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径直走到了紧急逃生通道门口。
“……开关整个都烂掉了啊……”
莫叔咋舌道，抬脚猛的踹在了铁门上。
砰！！
声音在空旷的隧道中久久回荡着。这时陈俊杰才回过神，皱着眉头问道：
“你在干什么？”
“想出去，透透，气！”
砰！！
接连几脚下去后，防护门已经严重变形了，莫叔索性抬手抓在门把手上使劲一拉，防护门竟被他硬生生拔下来了。
向上的通道中，依稀可以看到数道荧光，勾勒出了上升台阶的轮廓。
莫叔随意的将手中废弃的大门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向上走去。
陈俊杰叹了口气，熄掉手中的小台灯后，跟着莫叔向上走去。
陈俊杰没有看到的是，两个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尾随着慢慢跟了上来。
“这个门倒是没锁呢。”
走在前头的莫叔嘟囔了一声，拉开尽头的门走了出去，走到外面的台阶旁，向下走了一两级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来，就坐着了，风景挺好的。”
陈俊杰拉开门走出来，看着外面遍地的碎石和空无一物的夜空，不禁苦笑道：
“哪来的什么风景啊……”
嘴里虽然吐槽着，但陈俊杰还是按照莫叔说的，走的他身边坐了下来。
“……从哪里聊起呢？”
莫叔从怀里取出一支烟递了过去，问道。
陈俊杰摆了摆手谢绝后，有些惆怅地道：
“先告诉我吧，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坚决的离开了人恒教转而去了神言教。而且你是从哪里知道上……上一代清廉祭祀真正的死因的？”
“……吸——呼～”
莫叔吐出烟雾，将手中的烟捻灭在台阶上后，似乎是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些消息是贪婪给我的……”
陈俊杰皱了皱眉，有些怀疑地看向莫叔：
“原初之贪婪？那东西怎么可能会找上你？”
莫叔惨笑两声，从塑料袋中取出三瓶啤酒，丢给陈俊杰一瓶后，自己自顾自的撬开瓶盖，吨吨吨地直接干了半瓶。
“咳哈～～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在贪婪那里得到上一代清廉的死因后就调查了一年左右，然后在京城地下总部的隐藏层中，发现了一样不可能属于人类的造物……”
陈俊杰接住莫叔丢过来的啤酒，并没有打开，他听着莫叔的话，眯起双眼问道：
“所以，那是什么？”
“一条项圈，虽然看起来和忄青趣用品差不多就是了。”
莫叔嗤笑一声，又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
“……你别开玩笑——”
“没看玩笑。那玩意看起来就是那么的恶趣味。而且那玩意的能力也是很恐怖的哦？”
莫叔打断陈俊杰的话，神秘一笑，继续道：
“那玩意的效果是可以束缚任何事物，不管对方有多么强大，只要被戴上了那玩意，就会变得和普通人无异。”
莫叔顿了顿，冷笑着补充道：
“即使是原初也可以被束缚。”
“……那么代价是？”
陈俊杰犹豫了片刻，面色凝重地问道。
“……上一代清廉祭祀，的妻子和女儿，在他的怀里化作了一摊肉泥，变成了一摊只会吸食人血的怪物。那摊肉泥差点捣毁京城的人恒教总部，最后被上一代清廉祭祀亲手所杀。而后，上一代清廉祭祀自杀身亡。”
“……！”
陈俊杰猛的站起来，双拳紧攥，全身的气息疯狂波动着。
莫叔看了陈俊杰一眼，默默将瓶中最后一点酒水喝干后，缓缓说道：
“贪婪，它收取的交易筹码，一向都不是什么金钱地位之类身外之物……它每一次交易提出的价码，必然是……比恶魔的交易还要折磨人的东西。”
“慕桐她……也是……一样的吗……”
陈俊杰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中甚至出现了几分哭腔。
莫叔看着身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陈俊杰，默默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另一瓶啤酒打开后塞进他的手里，犹豫片刻后，缓缓地问道：
“慕桐妹子，她发生了什么？”
“她……她……”
被烧毁的娇容，扭曲液化的肌肤血肉，刺穿胸膛的利爪……原本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记忆被瞬间放了出来，几乎要让陈俊杰停止呼吸。
“啊啊啊啊啊！！！”
陈俊杰发出崩溃的尖叫声，像个失心疯的人儿一样，仰天痛哭着。
明明是才刚刚新婚不久的二人。明明前一天还在自己怀里撒娇说想养个女儿的妻子。明明早晨还在为自己准备餐食的妻子。明明……
却在当天晚上化作了扭曲的怪物，收割着他人的生命，哭喊着，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求求你，杀了我——
被慕桐身上的利爪刺穿的那一瞬间，和自己将大剑推入慕桐的那一瞬间重叠在可以一起。
陈俊杰不知道，那一刻，究竟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是心碎的痛苦。
……
许久，陈俊杰终于是冷静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已经喝空的酒瓶，双眼空洞地看着天空。
“……所以，你为什么要加入那个什么狗屁的神言教？”
“……”
莫叔看了看陈俊杰泛红的眼角，把玩着手中的酒瓶道：
“……你可以当成是，我对现在社会结构的不满吧……”
“不满你就要毁灭其他城市吗？！难道你也会将原初的那堆怪物奉为神明吗？！”
陈俊杰手猛的一挥，伴随着一声脆响，墨绿色的酒瓶碎片飞溅开来，里面残余的酒水溅了两人一身。
莫叔脸色有些难看，他看着满地四散的碎片，苦笑道：
“其实，我也和贪婪进行过交易了……”
“……什么？你交易了什么？”
陈俊杰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艰难地询问着。
莫叔晃了晃酒瓶，里面仅剩的一点酒液面前能够遮住瓶底，但只是稍一晃荡，瓶底小小的凸起物便暴露无遗——
“我问它，人类还有多少时间……”
“……你得到的……答案是？”
莫叔苦涩地咧了咧嘴，抹了把脸，像是在平复心中的苦涩之意：
“它说，十五年。最多十五年……”
“……！它胡说！！人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短短十五年内……”
陈俊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扯着嗓子大喊着，否定着莫叔的话，但是说到最后，他自己去没有了继续否定下去的勇气……
“……那，慕桐她的牺牲，就这么，没有意义了吗？”
陈俊杰颤抖着嘴唇，一字一顿地问道。
莫叔摇了摇头，又取出一瓶新的啤酒递了过去：
“老陈，喝酒。”
虽然莫叔没有回答陈俊杰的问题，但是陈俊杰已经知道了，莫叔没有说出口的答案。
陈俊杰咬了咬牙，一把抢过酒瓶，一口气将瓶中的酒液全部都灌入了胃里，剧烈的咳嗽着。
莫叔拍了拍陈俊杰的背，叹了口气道：
“我加入神言教，是因为交易要求的。至于那些被我所带领的神言教教众毁灭的城市……你就当成是，一种发泄的方式吧……”
“猫子也是你在你毁灭的城市中捡到的？你以前可没有这么虚伪啊？”
陈俊杰甩掉莫叔的手，一把抹去嘴角的酒液讥讽道。
莫叔目光闪了闪，只是摇了摇头道：
“毒口，滥º交，儿童性º侵，人口买卖，旧社会的上层们尽全力制造战士与平民的对立，等等事情，你还觉得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这个……！”
不等陈俊杰说话，莫叔便打断道：
“猫子，那孩子，就是我在杭市民和府府长的房子地下室中找到的。刚找到时的猫子，还不到十二岁，被绑在床上，被性º侵，被注射药物，被当做玩物……”
莫叔上前一步，攥紧了陈俊杰的衣领，双眼紧盯着陈俊杰的瞳孔：
“老陈，你还能回忆起曾经那位大人对我们C国的期望吗？！你想象一下，若是那位大人能够睁开眼睛，再看到现在这样的世界的话！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旧社会的资本阶级将自己伪装在了平民之间！运用着手中的一切手段抹黑着真正的英雄，战士！这样的社会，真的还有希望被拯救吗？！”
莫叔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后，松开了抓住陈俊杰衣领的双手，直视着他说：
“……慕桐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也相信你若是能看到我所见的世界的话，你一定也会理解我的……”
“……上头会解决这一切的，人恒教也一定会拯救人类的。你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做法，我无法认同。”
陈俊杰抿了抿嘴唇，沉声回应道。
莫叔耸了耸肩，脸上挂着无所谓的冷笑：
“道不同而意不合，那便谁也别想着说服谁了。当然还有一件事……”
莫叔在陈俊杰讶异的目光下弯下腰，拾起了一瓶已经喝空了的啤酒瓶，猛的转身甩了出去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哦！”
嘭！！
安全出口的大门被啤酒瓶砸开了，露出了躲在门后的两名少女。
白发少女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冲着两人挥手道：
“那个……早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