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深处,神色警惕的小狐狸倚靠在一块岩石旁,缩着尾巴,瑟瑟发抖。
自从脚底抹油撒丫子跑开,它一刻没停脚,离炽尾狐族群蛰居的山谷近了,闻着味了,才气喘吁吁找了块隐蔽地稍作歇息。
小狐狸生性胆小濡诺,却也知道不能将祸水引至族群,金丹境后期的修士虽没法在山脉横着走,但足以搅得狐群一团乌烟瘴气,它们炽尾狐的头头才元婴初期呢。
小狐狸抬头张望,确认那暴戾女剑修没追来,紧绷身躯总算松懈,心里默默佩服起了那名道友...哦不,恩公的老谋深算。
瞅见云彻吐血倒地,小狐狸当场惊愕不已,还以为自己中了套。
它曾目睹千百段武评艺曲,哪知与恩公演技相比,实在相形见绌,不值一提。
逃跑时小狐狸曾扭头回望,只见云彻大呵一声道友且慢,手臂伤痕旋即血流如柱,触目惊心。
什么是演技,这才是演技!
知晓江湖仇怨,也深知恩义情重,那以德报怨的救命之恩,小狐狸已是铭记于心,想起临走前的嘱托,更是压力倍增。
既然接下了这活,那自己,也算是有主的人了?
想到这儿,小狐狸一对爪子紧握,憧憬道:“咱日后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等哪天山林太平下来,说不定还能奢求恩公给咱在镇上留个住所,到时候天天去听曲赏戏,想想就畅快。”
落叶飘落,寒风簌簌,心潮澎湃间,小狐狸没忍住打个哆嗦,后颈处,凉意突生。
小狐狸本就还心有余悸,缓缓扭过头,神情不由楞怔。
身后树荫阴影,一位素色衣衫的女子静静站着,素颜相向,单纯地以木簪束发,没佩带任何珠宝玉环之类的繁琐累赘,却仍显得动人惹眼,美貌非凡。
小狐狸一时看得失了神,它化身过的美人,没成千也有数百,却未曾谋面过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只是静默站定,就直让人移不开眼。
顾青玥从树荫下走出,声音清冷:“你就是那只九媚炽尾狐?”
小狐狸又是一愣,今天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称谓。
顾青玥一笑置之,轻轻摇头道:“看来你还不知自己的身份,不过无妨,从今往后,你只需记得入了本座麾下就行。”
小狐狸总算反应过来,下意识后撤几步,如临大敌。
这仙女姐姐......竟是来抓自己的?
顾青玥继续走近,步履缓慢:“怎么,难道不愿入本座麾下?这段机缘难得,错过了可没后悔药吃。”
小狐狸心说你就吹吧,明明就是个炼气境,说这些厉害话不怕好皮囊脸红,刚想比个泼皮鬼脸,蓦地止住。
若是几天前,在山林里撞见炼气小修士,小狐狸免不了要上前挑逗一番,但先前发生的种种,令它瞬间清醒。
此地是山脉深处,荒无人烟,凶兽云集。这女人,竟敢孤身来此,并且,她在那棵树下究竟站多久了?
想到这一层,小狐狸惊愕万分。
莫非这女的,
也是位老戏骨?
顾青玥对耳边呲牙恐吓听而不闻,轻声问道:“你似乎很喜爱听戏?”
小狐狸俯下轻颤的身子,拘谨道:“爱啊,咋了?别以为咱这么容易就会上当。”
顾青玥喟然长叹,摇头苦笑道:“听过魔堕女帝令万剑宗宗主身消道陨这段吗?”
小狐狸没吭声,只是哼哼鼻子,表情略微古怪。
万剑宗宗主身消道陨?
它纠正道:“是魔堕女帝力竭倒地,哀嚎求饶,想诱骗万剑宗宗主分心,借此偷袭。最后被宗主大人识破,一剑穿心,死前还痛哭流涕讨饶不断,死状甚惨才对。”
林间温度忽地冷了不少。
顾青玥嘴角微微抽搐,挤出个笑容,自问自答道:“这就怪了,我分明记得是万剑宗宗主落了败,不仅道躯被黑气射中,就连尸骨都震为了齑粉。小狐狸,你确定没记错?”
无论是风月楼戏台前的唾沫四溅,或是酒馆中的闲言碎语,潜移默化下,对那拯救世人苍生于危难水火中的万剑宗宗主,小狐狸已是感激涕零崇拜万分,听闻倾心人遭难,蓦地一股火气自心间涌出,对于比划钟情的听戏阅曲,更是寸步不让。
小狐狸眉头微皱,怒声道:“开什么玩笑,咱听戏,最常听的便是雪痕谷之事,宗主大人实力通天彻地,怎会败北!”
似乎还不解气,也没注意素衣女子的脸面,又补上句道:“咱一身逃命讨饶的本事,还是从魔堕女帝老娘们那学来的呢......”
说这话间,声若细蚊,倒不是忌惮冤魂作祟,只是堂堂仙帝,就算堕了魔道身消道陨,谈起时也难免不叫人遍体生寒。
对此,顾青玥见怪不怪,千夫所指恶名昭彰又如何,只要能护住所爱之人,遗臭万年又何妨?
唯独听闻‘老娘们’一词后,脸色瞬间阴沉。
她不是年岁千百还童颜童发的老怪物,实际年龄,算起来还蛮小的。
魔堕女帝颦眉片刻,又舒展开来,泛白脸颊渐渐恢复血色。
九媚炽尾狐虽口出诳言作,猖狂无礼,但好歹以拜入丈夫麾下。
顾青玥耳朵灵光,却不生气,冷冷一笑道:“你所说的,都是查无实据的流言蜚语罢了。我说万剑宗宗主那家伙死了,他便是死了。”
小狐狸一脸愤懑,刚要出言驳斥,一阵磅礴威压刹时笼罩整间山谷。
寒冷森然。
小狐狸脸色剧变,被这股无形气机震得浑身发抖,铆足劲抬起头,愕然目睹了平生最恐怖一幕。
方才气息还在炼气的那袭素衣,此刻,身周数十道锁链状的黑气纵横缠绕,天地为之变色,林中凶兽的惊恐嚎叫此起彼伏。
流言碎语大多不可信,唯对仙人现世的天地异像描述地倒还算真切,这番数十道百丈黑气卷荡的大千气象,除了那屠戮万千生灵的女魔头,还能有谁?
顾青玥捋了捋鬓角发丝,淡然道:“小狐狸,你口中那老娘们,说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