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楼剑气消弭无踪,四面红烛缓缓熄灭。
单手托腮的琴衣眼帘一抬,见二楼卧房仍灯火通明,当即站起身,脚尖踏进木梯,来到了卧房门前。
上楼前,琴衣本想一脚拽开大门,来一句‘何方妖孽,竟敢蛊惑我家小弟?’,可真到了门前,琴衣不禁有些犹豫。
要是撞开门,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
若师弟正在行事,被她这么一吓,不会再起不能吧。
琴衣几经思虑,俯下身,轻轻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悄无声息地观察起了屋内情况。
装潢奢靡的宽敞卧房内,仅有三人。
一袭朴素长袍的男子,一位胸口贫瘠的绝代美人,以及她的师弟云彻。
身形修长的男子背着手望着窗外,对一切置若罔闻,似乎若有所思,
面容姣好的小娘皮则蹲在房间角落,纤柔手臂环过膝下,脸面埋进了大腿间,望不见神情喜忧。
而在她身旁待着的,赫然便是琴衣的师弟,万剑宗宗主云彻。
云彻在角落半躬着身,嘴角翕动,不停振振有词。
“雅儿,你别伤心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的。”
“我虽然结婚了,但你若是想念了,随时来啸龙镇找我便是。”
门外,竖起耳朵的琴衣不由撇了撇嘴,平时瞅着云彻的正经样,她倒真没瞧出来,师弟竟是这般花心之人。
还想念了就来啸龙镇找我?
这瞧不清脸面的陌生男女,莫非是一对父女。
专程赶来啸龙镇一趟,就是为了让穿好裤子便不认账的云彻负责?
想起平日里师弟对顾小姐的无微不至,又是煮菜做饭,又是省吃俭用买发簪,琴衣不禁喟然长叹。
果然,
暖男什么的,都是假的。
云彻见师妹没吭声,伸出手,刚想揉揉她小脑袋,抚慰下那受伤的心灵,身后木门,却突然被从外一脚踢开。
哐当一声,
因小酌了几杯而脸颊晕红的琴衣冲入屋内,指着房间角落的二人,挺胸呵斥道:“云小子,你在作甚?亏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然背着我在这做苟且之事!”
云彻手上动作一停,扭过头,对上大姐头的怒目圆瞪,疑惑道:“琴姐,你怎么上来了?”
听见动静的萧雅儿也僵硬颔首,抬头第一眼,目光就凝固在了对方胸前的波澜壮阔上,瘪着嘴,颇为不堪心道:“她...就是顾小姐吗?”
“不,她才不是顾小姐。”
始终驻足窗边赏月赏星辰的男人蓦地回首,一贯如水的淡泊嗓音,竟是泛起了涟漪:“琴...琴衣,真的是你吗?”
满身酒气的琴衣即使几十年未与林枉青谋面,但听着那熟悉的濡诺嗓音,娇躯仍是轻轻一颤,缓缓偏过头,讶异道:“竟然是你,是怎么会在这?”
林枉青一脸欣喜遮掩不住,有些激动道:“我带着雅儿来找他师兄,真没想到,能在啸龙镇见到你......”
话音未落,琴衣却是冷哼一声,顾不上搭理云彻,使劲一甩衣袂,转身下了楼。
“琴儿?”
林枉青见状,讶异一声,连忙匆匆跟上。
宽敞卧房,眨眼只剩云彻与萧雅儿。
唇瓣轻启,跟着师兄懵逼了好一会,失落的萧雅儿这才回过神,小声呢喃道:“原来她不是顾小姐,而是...师娘。”
闻言,云彻彻底愣怔,这入冬以来,日子是越发不平静了,雅儿的事都还没完,林师叔和大师姐咋也纠缠不清起来了?
还有,师娘又是什么鬼?
琴姐不是和他同出一个师门的大师姐吗,怎么称谓又变成师娘了。林枉青林师叔,不是师父她人家的亲师兄吗......
云彻眼眸微眯,思绪一时竟跟不上头绪。
不是,咱们万剑宗的辈分关系,居然这么乱的嘛。
云彻幽幽看向小师妹,萧雅儿怎会不知其中含义,幽怨地剐了师兄一眼,还是轻叹口气,将一切娓娓道来。
那还是四十多年前,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
作为宗门年青一辈的佼佼者,踏入化神的琴衣告别宗门,带着师父赠予的赤炎剑独身远行,前往北地荒漠历练。
然而不巧,行至荒漠中部时,在百丈之高的枯萎梧桐旁,琴衣与只悟道初期的妖凤迎面撞上。
妖凤展翅,羽翅凤尾却是拖拽着丝丝黑雾,那对璀璨金眸也被暴戾充斥,不由分说,便嘶鸣着朝琴衣冲奔而来,烈焰卷荡方圆数里,大有将她魂魄元神都焚尽之意。
危急关头,同样在荒漠历练的林枉青察觉到异样,持剑驰骋赶来,在失去一条手臂后,才在几近疯狂的妖凤手里夺回了琴衣的性命。
待一路御剑逃出荒漠,在一处清泉边,身负重伤的琴衣和林枉青经过攀谈,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竟都是万剑宗子弟,并且前者,还是后者的师侄。
“能够救下师妹的徒儿,师叔今天这半条命算是豁得值。”
林枉青空着左侧衣袖,用手指轻轻一点琴衣额头,淡然笑道:“一个人太危险了,下次可别这么冒失了。”
他被鲜血侵染的长袍,风淡风轻的浅笑,深深印在了她脑海里,数十年挥之不去。
回到宗门,琴衣便经常缠着师叔请教修道习剑,日复一日之下,两人逐渐暗生情愫。
但辈分之别,森然礼数,又岂是一句话就能除之,渐渐的,林枉青心生羞愧,整日闭关修炼,不敢再与琴衣贴近。
面对师父诘问,琴衣孤注一掷,总算是将十数年的感情含泪道出,阳光拂面,换来的,却只是一声抱歉。
那日后,琴衣愤慨离宗,随身没携任何法宝器物,只背着把赤炎剑,从此了无音讯。
林师叔也改名作林枉青,枉青,忘情。
二人数十年未相见,这份情愫,看来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
听罢,云彻长叹口气,难怪之前大师姐隐瞒自己蛰居过往,原是不想提起这桩伤心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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