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宗二人走后，死寂黑气四散，神情呆滞的白喧深深吸了口气，却仍是心有余悸，心脏不争气地胡乱撞跳。
方才，它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打算与为祸世间的魔堕女帝战至最后一口气。
可没想，女魔头在摔断一枚看着不怎么稀奇的发簪后，便遁入黑雾失去了踪影，而她先前说的话，白喧更是听得云里雾里。
他家宗主与魔堕女帝，两人不是彻头彻尾的死敌吗，怎么听着还蛮熟络的？
云彻俯下身，默默拾起断裂的发簪，握于掌心间后，才缓缓转过身。
“那人就是你嫂子，顾青玥。”似是知道白喧所想，云彻迟来的介绍道。
白喧一愣，他没完全清醒过来，发楞的原因，是因为从未见过宗主这般消沉不振的样子，头颅低垂，目光空洞，整个人像枯萎的杂草，没有一丝生气。
“宗主你是说，嫂子就是......”白喧琢磨了一下，脸色随之惨白，迟迟才将最后四字吐出：“嫂子就是......魔堕女帝？”
云彻点点头。
白喧难以置信地扶住脑门，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昏厥过去。
“宗主你，你怎么把她给娶了呀。”
白喧一阵头大，幽明宗是敌是友暂先不论，魔堕女帝的赫赫恶名，可是上至仙门下至凡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则消息一经爆出，难以想象，宗门会承受怎样的指责与非议。数千年积累的声誉威名，指不定会一朝丧尽。
“天下之大，各种离奇荒诞的事时有发生，但这事，会不会太过凑巧了。”白喧嘟囔道：“魔堕女帝，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宗主你的身份，故意...咳...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
“青玥想必也是刚刚才知内情。”云彻轻叹口气：“若是圈套的话，没有防备的我应该活不到现在了。”
数年来的回忆，成家后的点点滴滴，一同游湖赏雪，一同坐在药馆台阶前看夕阳西落，花烛夜时揭起盖头后她羞赧的低头抿唇，每月采摘药材后挨着肩在柜台前精打细算锱铢必较，他不相信是假的。
云彻下意识攥紧手中发簪，触感冰凉，他的心也跟着一紧。
方才对上夫人遏住紫晶剑时的冷漠神色，云彻一直抑制住的愧疚如洪水决堤般瞬间泛滥。
想起在雪痕谷的‘慷慨陈词’与‘偏见刻薄’，云彻此刻只觉无颜面对夫人，认为夫人知晓真相后，势必不愿再与他相见。
毕竟，魔堕女帝是那么的痛恨他，痛恨万剑宗宗主......
这时，一位青葱少女焦急赶来，环顾了眼狼藉一片的芦苇荡，嗅着黑气的气味渐渐消去，一双秋眸不由瞪大。
她来到云彻身旁，怯声怯气道：“恩公，出什么事了吗？”
“是媚儿啊。”云彻稍稍一愣，沉吟了片刻，扭过头来：“还记得你嫂子顾医师吗，原来她和我一样，也是位藏了修为、隐居在此的仙门修士。”
云媚闻言，纤指攥紧了衣裙，先前她才出城门，便赫然感知到两股熟悉气机相触相撞，虽没出现翻江倒海般的骇然威势，可嗅到那两股交错的气机，五感敏于常人的她冷汗瞬间侵透了衣襟。
“这位就是那新收的小师妹？”一旁的白喧插话道。这些天他从未露面现身，藏于啸龙镇之事，仅有云彻和林枉青知晓。
云彻点点头，知晓白喧心中所忌惮，简要替二人介绍了遍后，沉声道：“小师妹是自己人，这事说与她听无妨。”
云媚端庄行礼，口齿清晰地喊了声‘见过白师兄’，随后再度看向云彻，目光透出担忧之色。
云彻眼神黯然，道：“这事，师兄到现在仍没平静下来，你听了也别太害怕，其实，你嫂子顾医师她是——魔堕女帝。”
闻言，云媚心头一沉，抿了抿薄唇，压制住了心中悲戚，瞪大了眼眸，神情惊愕又慌张。
顾姐姐的身份......终究是没有瞒住吗。
哀伤了一阵，云媚木愣愣问道：“顾医师她......走了吗？”
“走了。”云彻轻叹口气，侧目看着下沉的晚霞，胸口一紧，心中空落落的痛：“青玥她，你嫂子她，应是不会回来了。她恨透了万剑宗宗主，今日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她肯定一辈子都不愿原谅我了。”
垂着头的云媚眼眶没忍住泛起朦胧水雾，直到云彻说完，忽地神情一怔，迅速抬起了头。
她故作激将道：“恩公，怎么感觉你还念着那女......女魔头的好？”
“什么女魔头？那是你嫂子。”云彻没好气地赏了师妹个脑瓜蹦：“知道你戏曲听得多，钟爱听魔堕女帝的流言蜚语，但最不济也要叫顾医师才是。”
云彻喟然长叹：“再说了，很多事是我做的不对，几年前未辨清是非，妄加指责。今日又不慎伤了青玥的妹妹，她恨我，是应该的。”
“妹妹？”云媚吃了一惊：“顾医师妹妹伤的怎样，有性命之忧吗？”
云彻摇了摇头，双目无神。
云媚扶着胸脯，颦起的柳眉总算舒展开来：“没性命之忧就好，顾姐姐可能会气一阵子，但不至于恨恩公你一辈子的。”
“不用安慰师兄了。”云彻揉揉师妹的额发，微笑道：“好意心领了，但现在，我宁愿被喷上几句，这样心里还能好受些。”
“才没开玩笑呢。”云媚昂首挺胸道：“千幽姐既没性命之忧，顾姐姐肯定不会恨恩公你一辈子的，你是万剑宗宗主这事，她早就知道了！”
云彻眼帘低垂，对师妹的安慰不以为然，刚想咧嘴挤出个苦笑，却是神情一愣，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少顷，云彻缓缓回过头，眼睛微眯，目光凛然如雪，仿佛要将眼前的小师妹给洞悉个透彻。
“千幽姐？”云彻俯下身，冷脸冷声地逼近道：“云媚，你貌似有很多事，从来没和师兄说过呢。”
“那那那......那个，顾姐姐千叮嘱万嘱咐过，命我别告诉你的。”小狐狸还是头次瞧见师兄这般来势汹汹的作态，脸色唰地泛白，呢喃一声，并拢的纤细小腿霎时轻颤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