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一个破落的小茶馆里。
小二的吆喝声和茶客的嬉笑怒骂声此起彼伏。
说书人轻咳一声,待茶馆里的人都望了过来,才握住折扇,准备开腔。
“今天给大家讲一个新故事,据说在十多年前,天降陨石。。。。。。”
“得了吧,老李你就会讲这几个故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冷不丁打断了他。
“陆晓就你小子话多!白听了我四年书,一个子儿都没给过!”李飞气的吹胡子瞪眼,他认识这个孩子,蔫儿坏蔫儿坏的,每次来都只要一碗最便宜的白茶,坐在角落,听完就跑,还美其名曰:“没钱只能捧个人场了。”
“害,那不是手头没钱嘛。”
陆晓被点破,也不生气,喝完碗里的白水,施施然离开了吵吵嚷嚷的茶馆。
深秋的午后暖阳照的陆晓暖洋洋的,这年他十八岁。
陆晓住在悦来客栈,有一个叫张悦的堂妹,十五岁那年和她一起被送去了稚驹府。
对于稚驹府他是没有什么实感的,师尊严苛,人才济济,来来往往的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偶尔掺些心怀大志的平民子弟。
还有一天就要年终比试,分配去处。这些天就连他结识的几个狐朋狗友也少见地努力起来,虽然可能是被家里人胁迫的。
但压力越大,他就越提不起劲儿。作为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人,他的颓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陆晓一个月没去过府里了,府里是计月的,一个月的价还不低,最近客栈生意不景气,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张婶死要面子,就谎称陆晓生病了,旷了一个月的课。
每次在街上遇到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他们都会向自己大吐苦水,有时候人多了,并排走在街上,吊儿郎当的。
夕阳西下,几个酒肉朋友勾肩搭背占了半条街,倒也有几分气势。
但很快随着小厮的叫喊,父母的怒骂,人一个个少下去,往往最后只剩下陆晓一个人,摇摇晃晃继续在街上逛着。
有一次王家小少爷做东,在酒楼里,大家都喝的烂醉。
王家少爷拍着桌子说羡慕陆晓自由自在,家里也没人管他,羡慕他可以不用练功,羡慕他可以成天到晚到处疯玩儿,想去酒楼就去酒楼,想去茶馆就去茶馆。
陆晓就拍着桌子,开玩笑似的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不去酒楼,因为没钱,几个半大小伙便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他没开玩笑,喝醉酒的人哪儿会开玩笑啊,他们说的都是最掏心窝子的话。
他一个人的时候从不进出酒楼,也不到处疯玩儿。
他在嘈杂的人群里逛的无聊了就回家,揉揉平时经常光顾客栈后厨的小橘猫,腻了就回客栈帮着算账,直到日暮西山。
陆晓两手揣在裤兜里,晃晃悠悠走到路口,路中间种了棵四人环抱粗的大榕树,不知为什么当初官府的人没把它移走,现在倒成了陆晓天天光顾的“秘密基地。”
三两下爬上粗壮的枝桠,挑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不知从哪个角落爬出一只娇小的橘猫来,钻进他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顶着他在他胸口打滚。
“嘿,今天我可没钱给你买小鱼干。”陆晓轻抚怀里的小毛球,又暖又软,喵喵地小声叫着,似乎是在抗议他白嫖的行为。
一人一猫躺在大榕树上,温和的阳光被大榕树的树冠打碎,零零散散地落在他们身上,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倒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小菊,过来。”一个清冽如山泉击石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手里的小毛球重重地在自己胸口踩了一脚,怀里顿时一凉,喵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陆晓眯着眼睛向上看,入眼是一个有着好看栗色长发的女孩儿,穿着飞鱼服,头上侧带着个狐狸面具。
腰细腿长脸蛋好看,九分!
他在心里默默给头上的女孩儿打了个极高的分数。
倒不是陆晓好色,而是平时在府里,一群男生聚在一起,不是讨论各自的修为又如何如何精进啦,就是讨论府里哪个漂亮的小姑娘。
久而久之,陆晓也有了一套自己的“评分标准。”
陆晓的目光随着小菊在对方柔软的胸口扫来扫去,他羡慕的同时意识到,原来小菊是有主人的。
怪不得平时一到饭点小菊就不知所踪,感情是回家吃饭去了。
“呃,这位妹妹,原来小菊是你养的?”陆晓迅速坐起身,试图和头上这个美少女搭讪。
“小菊,都和你说了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会学坏的。”泷星凉把怀里的小菊翻了个身,素白的手指在小菊软乎乎的肚子上戳来戳去。
气氛莫名的尴尬起来,显然陆晓生硬的搭讪没有引起美少女的注意,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面前的少女只是专心揉着小橘猫,从肚子揉到尾巴,拍拍脑袋又看看肉垫。
就在陆晓准备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落荒而逃的时候,少女开口了。
“泷星凉,别妹妹妹妹的叫,我可不比你小多少。”泷星凉大大咧咧地在枝桠上坐下,她的声音轻轻的,传到陆晓耳朵里却压下了街上嘈杂的人声。
“我叫陆晓。”陆晓松了一口气。
“欸,小菊平时可讨厌陌生人了,怎么对你这么熟悉?”泷星凉秀眸中带着一丝疑惑。
陆晓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那就要从三年前说起了。。。”
说着说着陆晓陷入了回忆,第一次见到小菊的时候,是深夜的后厨,那时候小菊还没现在那么大,只有巴掌大小,小小的一只,和起夜偷吃的自己撞上了。
可能是出于盗贼之间的惺惺相惜,两人(猫?)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陆晓啃着半只烧鸡,小菊在一边吃着小鱼干。
次数多了,一人一猫也就熟悉起来了。
“喂,喂?你在想什么呢?”
眼前摇晃的纤纤玉手把陆晓拖回现实。
“呃,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刚才讲到哪儿了。”陆晓尴尬地挠了挠整齐的鬓角。
“讲到你们一起偷吃。”泷星凉灵动的眸子里透着好奇。
林林总总说了将近半小时,陆晓才算是讲完了自己和小菊的故事。
他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堂妹经常说他讲起故事来,就像路边两文钱一碗的清汤面,平铺直叙,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但泷星凉听的很入迷,看着怀里的小菊,晕着秋水的漂亮眼睛里闪着光。仿佛陆晓讲的是老李说的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史诗故事,而她是第一次听书的茶客。
“怪不得小菊这么粘你。”泷星凉伸手把小菊的毛揉的乱糟糟的,惹来一声不满的猫叫声。
“那本小姐就宣布,以后你就是小菊的御用猫奴了。”
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在陆晓身边坐下了,单手扶着膝盖,修长饱满的腿一览无遗,冲着陆晓挑了挑英气的眉毛。
细碎的光斑照在泷星凉的脸上,白皙的肌肤像是官窑里烧制的上等白玉,刺得陆晓眼睛生疼。
泷星凉腰间的牌子突然轻震起来,方方的,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大概是传讯用的工具吧,陆晓想。
他从小就想有个传讯道具,无论是令牌还是戒指,就算是个娘里娘气的手镯也行,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和府里的小姑娘聊天了。
“啧,真烦。”泷星凉皱起了秀眉。
小菊似是知道主人有事,矫健地跳回陆晓的怀里。
“小菊你倒是挺喜欢他。”说完泷星凉便急匆匆跃下大榕树,在路人的惊呼中消失在人群里。
女孩离开的时候,陆晓才注意到对方背上用金线勾勒出的灵狐。
在长安城,飞鱼服的款式很多,尤其是月绣坊,上到用高级蚕丝织成的武具,下到露胸露屁股的夫妻调情道具,应有尽有,但敢在飞鱼服上用金线纹灵狐的,只有六扇门。
坊间传闻里,六扇门是官府的直属上司,比起弟弟开会的地方官府,六扇门算得上是群英荟萃。
别人关注的可能是六扇门的精锐又去哪搅黄了三尸教的阴谋,陆晓想的则是六扇门的伙食怎么样,会不会比张婶的手艺好些。
自己居然和六扇门的美少女谈笑风生!陆晓已经可以想象到把这件事告诉自己那几个狐朋狗友之后,他们的脸会难看成什么样了。
“白眼儿狼,亏我白喂你这么久小鱼干,有这种美女主人居然不介绍给我。”陆晓向蜷在自己腿上的橘猫投去一个白眼。
小菊也人性化地回了他一个白眼,那眼神像是在看白痴,而后高傲地昂起脖子,几个起落,消失在了树丛里。
陆晓又躺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后背被粗糙的树皮硌得不太舒服,挪了挪位置,好不容易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想睡会儿,脑子里却全是那双大长腿,和那抹刺眼的白。
又躺了一会儿,被树下嘈杂的人声吵的烦了,陆晓跳下大榕树,耸着肩,慢慢吞吞地向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