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

作者:无漆 更新时间:2021/3/18 20:19:57 字数:3085

伴随着车夫的呵斥声,一辆马车停在悦来客栈门前,燕清临走下车来。

在无数仰慕的目光中,她不知材质的高跟踩在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敲在周围少年的心上,慢悠悠地走到前台。

“喏,上次借的书。”

一本皱巴巴的书被她随手放在柜台上。

陆晓放下手中的账本,打量起面前的少女来,面容姣好,肌肤白皙,恍如琥珀般的眼睛深处藏着星星。

她及腰的黑色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身后,稚驹府发放的劣质轻甲愣是被她穿出了一种铸剑阁定制的味道。

她的内衬是月绣坊的高级货,可能是当下最流行的珊瑚红?也可能是水红色。

陆晓不知道,这些奢侈品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在他看来月绣坊就是全长安最黑心的秀坊,明明两种布料没有什么差别,换了个名字要价却高了一倍。

轻轻把书放进柜台角落里的一个木制盒子里,仿佛那本皱巴巴的书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怎么又不去上课啊,身子还没好吗?稚驹府的先生都生气了,说什么,‘陆晓那个小子!注定只能进官府做个小吏’,还有啊,今天地训练课程又加重了。。。。。。”燕清临托着自己的下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下午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子里照进来,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青葱般的手指按在恍如脂玉般的脸蛋上,窗外秋末的微风吹着枯黄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

陆晓坐在吱嘎作响的椅子上,听着面前少女唠唠叨叨地诉苦,大抵是先生今天多么多么可恶啦,某某某私下里喊先生刘夜叉被他听见啦之类的,偶尔搭上几句。

看着面前俏丽多姿的少女,陆晓觉得自己应该和她挺有缘的。

就像被埋在山底下的那只猴子一样,某一天会有这样一个命中注定的人来带他走出困境,然后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她大喊一声“齐天大圣!”而自己就在众人灼灼地目光里摇身一变,身穿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潇洒地回她一句“小爷在此!”,拿出定海神针,轻而易举地打翻所有凑上来地妖魔鬼怪。

他是怎么打败围上来的妖魔鬼怪的,用的是什么武器,什么心法,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燕清临面前好好地出一次风头,还有众人看向他灼灼的目光。

超拽!

现在对他指指点点的刘夜叉,和府里那几个喜欢欺负他的坏小子,到时候会痛哭流涕吧。

陆晓也知道这些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燕清临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唐三藏,自己也不是那只骄傲的猴子。

可能这个秋天过后,就如同刘夜叉说的那样自己就要被调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城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吏,拿着不高的饷钱,娶一个算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的老婆,生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然后天天在衙门混吃等死。

“喂!想什么呢!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声娇喝把他飞到九天之外的思绪拉回现实。

“当然有,你说话我哪敢不听啊。”陆晓脸上立刻挂上一个贱贱的笑容。

“小姐!不早了!该回去了!”窗外响起了车夫催促的声音。

“知道了!烦死了,催催催,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燕清临嘟嘟囔囔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封皱巴巴的请柬,”今年是在稚驹府的最后一年,大家商量着一起去看秋末的灯会,就是明天,在西街飘香楼那边,李随风他们包了一块场子,这是请柬。”

“好,我一定到。”陆晓小心翼翼地收起请柬,看着那个如同小鹿一般地女孩儿坐上她的马车绝尘而去,卷起地上薄薄的一层枯黄树叶。

秋天到了,到了快要分别的季节。

陆晓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老板和老板娘捡回悦来客栈,他们夫妻俩还有一个叫张悦的女儿。

小的时候夫妻俩还担心陆晓一个男孩子会不会对自家的女儿有什么想法,但随着张悦逐渐圆润,最后身高和体重持平之后,这种担忧便烟消云散了。

甚至陆晓还觉得夫妻俩对自己更好了。

张家夫妻俩对陆晓还是挺好的,十四岁那年便开始教他算账,让他有空的时候在客栈里当一个前台,管吃管住,每个月还给他五钱银子的工钱。

自家女儿送进稚驹府的时候,怕小姑娘在里面被欺负,于是连他那一份一起交了。

他还清楚记得三年前第一天踏进稚驹府的时候,也像今天一样,是个拥有和煦阳光的午后。

那个撩动他心弦的姑娘抱着训练用的木枪靠着府里唯一一棵三人环抱粗的老槐树,以指封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偷偷地吃大食楼的糕点,发现自己后耀武扬威般的晃了晃粉拳。

后来打听过才知道,那个女孩儿叫燕清临,是燕家长女。

自己也算是替她保守了秘密,被她当做半个自己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不知道她从哪打听到自己在悦来客栈,又或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说漏了嘴,那个骄傲如齐天大圣一般的女孩打着伞闯进了他的生活。嘴上说着什么“当大哥的照顾小弟是应该的”。

自那以后,燕清临便常常来照顾他的生意。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今年就是最后的一个秋天,结束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汇入茫茫人海,天南地北见不着面。

燕清临今天问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大抵是成绩稳居下游,倒不如不去好省下一笔开支可以给成绩还算不错的张悦开开小灶。

张叔开口的那天,头埋得很低,耳朵通红,像极了在府里犯错的自己。

书里写的到底是没错的,男人至死仍是少年。

就在陆晓神游物外的时候,张叔的声音响起:“小陆,去西市买条鲤鱼,楼上有个客人晚上想喝鲤鱼汤,啧,真烦。”一钱银子递了过来。

张叔悄悄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说:“剩下的给我带点烟,再剩下的就归你了。”

“知道了,婶婶听不见,放心。”陆晓侧过头撇了撇厨房的方向,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邪教份子在接头。

陆晓还是挺喜欢给他这个便宜叔叔跑腿的,每次给他跑完腿总能小小的赚一笔,不像他那抠搜的婶婶。

虽然都是“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但是婶婶作为一个女人总能把支出压缩到最少,往往买完婶婶要的东西,剩下的钱只能在路边喝口茶。

抄起桌上的银子,两手揣进口袋,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深秋的凉风争先恐后地钻进领口,陆晓缩了缩脖子,溜达到西市,熟门熟路地在一个算命摊边上坐了下来。

这是个破旧地小摊子,四张破破烂烂的松木板凳,两张桌子也是松木的,用来给客人喝茶的那一张缺了一截腿儿,用不知到哪来的两本书垫着,最上面一本写着《纯阳别册》,估计是这个骗子不知道哪儿淘来的。

城里有人说摊主是纯阳宫里的大人物,陆晓是不信的,哪有大人物的日子过的比自己还拮据。

在他眼里,这个叫沈心的摊主,是个江湖骗子,不过也是他见过最仗义的骗子,好歹他这里茶水不要钱,也不会赶他走。

在沈心眼里,陆晓是个有点蔫儿坏又讲义气的小屁孩,从来不算命,只是坐在那张嘎吱嘎吱响的老旧松木椅上,看着他给别人算命,偶尔还要出几个馊主意。

一碗一碗地喝着他放在桌子上招揽客人的粗茶,直到老旧的茶壶里再也挤不出一滴水来,留下桌子上的几个铜板和一句“沈道长纯阳分宫离你又近一步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今天也不例外,陆晓喝着茶壶里不多的水,沈心缩着脖子坐在算命摊边上,看了眼远处荡过来的漆黑云层,又把脖子往道袍里缩了缩。

“小屁孩儿,第三年了吧,准备去哪啊?”沈心扣着鼻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害,多半是去偏僻小城里做个小吏。”陆晓晃了晃茶壶,又倒出半碗茶来。

“偏僻小城多好,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偷偷摸摸贪点小钱也没人知道。”

“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就没地儿去了,要是到时候真没地方去,我就来你这儿给你看摊子,工钱也不用多给,够我和小菊的饭钱,一个月能吃上一次飘香楼的烧鸡就成。”

“我可不要你,我这小破摊子养活我一个人和小咪都够呛,还雇你?”

陆晓翻了翻眼睛,“也是,你这小破摊子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陆晓不想继续这个让他烦躁的话题,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法和燕清临一起去骠骑府,说不定都没法去别的城市当小吏。

听天由命,浑浑噩噩地混了十八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

陆晓靠着不堪重负的松木椅子,在吱嘎声中看着天边逐渐逼近的阴云,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过几天可能就和那个带着狡黠笑容的女孩分道扬镳,他觉得巷子里吹来的风都愈加阴冷了些。

“是你?”

背后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平静和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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