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星无月的夜晚,李府的门大开着。
燕长幽可不相信这座小镇子的治安好到一个大户人家能夜不闭户的程度。
他带着陆晓翻过两人高的院墙,他们最强的战力不屑参加这种“偷鸡摸狗”式的刺杀,加上叶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上了陆晓。
翻过院墙是一座静谧的小院子,看样子有些日子没人打理了,杂草从地里冒出了尖儿。
燕长幽指着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做了个环型的手势。
在燕长幽出发前一下午填鸭式的教学下陆晓可以很轻松地理解这个手势的含义,这在六扇门的暗语里代表了“我来放哨”。
陆晓在燕长幽的肩上借力一踩,轻轻松松翻上了房顶。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看到的却不是熟睡的李家夫妻,而是两具狰狞扭曲的尸体。
尸体干瘪,但腹部却高高鼓起,像是肚子里孕育的魔鬼抽干了这两具身体的养分。
陆晓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呼吸都仿佛谨慎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在两具尸体里游移,像是随时要破肚而出的怪物。
他的脑袋宕机了。
今晚不该是他和自己的混子师兄潜入李府为民除害,第二天坐在街头的茶馆听着路人对蒙面英雄的赞赏吗?
“怎么了?让你看个情况磨磨唧唧的。”燕长幽跃上房顶轻声抱怨。
似乎是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怪物,两只深褐色的蜘蛛破开皮肉嘶吼着向房顶爬来。
远处的房顶上,一个佝偻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比我预想的来的要早啊。”
“是吗?”
一道凌厉的剑光自下而上斩出如同电光直射天心,老人从容地后撤,一记重拳狠狠打在叶鹄的腹部。
剧痛从腹部传来,叶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砸进街边的小摊。
谁也没想到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能打出这么狂暴的一击。
“唐家堡畏首畏尾的刺客什么时候学会用剑了?”
老人从房顶跃下,轻巧如同一只燕子。
“好好做好一个棋子该做的事不就好了吗?”老人像拎鸡仔一样把叶鹄举了起来,“知道的太多可是会死的。”
叶鹄的脖子被紧紧锁住,他本能地发出咯咯声,那是他的肺泡在呻吟。
面前老人的身影逐渐模糊,渐渐和记忆里某个身影重合。
“王。。。。老。。。五。”
叶鹄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他想起这个老人是谁了,他曾远远地看见这个老人和燕长幽在镇口聊天,燕长幽还夸这个老人家有趣来着。
“你知道我?”王老五干枯的大手松开,叶鹄跌落在地,大口呼吸着初冬带有一丝凉意的空气。
“有意思的小家伙,既然如此,棘手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吧。”
话音落下,老人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叶鹄找回自己的长剑,靠在街边大口呼吸,他能感觉到街角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那种压抑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后山的老虎。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是一个女人,穿着简朴,背上背着一个包裹。
“没有。”叶鹄专心调息,恢复自己的伤势,刚才王老五说的“棘手的事情”绝不会是半夜帮一个妇人找回她走丢的孩子这么简单。
“你。。。你骗人,一定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子!”
女人突然尖叫起来,身上廉价的外袍破碎,露出的却不是姣好的**,而是过度膨胀的肌肉,皮肤因为来不及适应迅速膨胀的肌肉而皲裂,手臂上延展出多余的肉瘤,嘴里甚至长出了昆虫般的口器。
叶鹄猛地从地上弹起,澄黄的剑光好似黄龙挥爪,带起一蓬血雾。
女人异变过后的拳头却毫不犹豫地锤向叶鹄,后者低头躲过,旋身又是一剑,削下了女人的头颅。
女人无头的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
背上包裹里的东西也滚了出来,是一具婴儿的尸体。
从腐烂程度上可以看出已经死了很久,腹部依稀有被啃咬的痕迹。
“蛊兵。”叶鹄看着女人的尸体皱起了眉头。
诡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却说不出问题在哪儿。
但他知道,普通蛊兵绝不会单独出现,一旦发现了蛊兵,那就说明至少有复数的三尸教教徒在附近。
当然也可能是锻刀谷那群打铁的疯子。
实力强大的老头,在街头游荡的蛊兵,事情逐渐脱离了掌控。
当务之急是在这个诡异的镇子上和其他两个人汇合。
“就两只尸蛛就把你吓成这样?”燕长幽手中的盾刀用力一甩,墨绿色的汁液被甩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半月形的弧线。
一只脸盆大小的尸蛛被燕长幽劈成两半,鼓胀的腹部湛蓝色的内力迅速挥发在空气中。
“我又没见过,谁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啊。”陆晓看着被自己串在长枪上的蜘蛛,谁知道这玩意看着吓人,真打起来碰一下就死啊。
“不过事情棘手起来了。”
“怎么了,这玩意儿还会下崽不成。”陆晓说。
“更麻烦。”燕长幽少见地严肃起来,“这玩意儿是三尸教用来收集内力的,这东西一旦出现,要么这片区域有大量的无意识蛊兵,要么就是有一个‘蛊王’。”
“蛊王?”
“众所周知,五毒教善养蛊,三尸教作为叛出五毒教的一支,自然也擅长。不过五毒教用的是虫,而三尸教用的是人。蛊盅里最强的一个被称为‘蛊王’。”
燕长幽顿了顿,摇曳的烛火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你不觉得奇怪吗,刚刚东边那么大动静,我们都听见了,没理由这么大的镇子没一个人醒过来,说不准儿,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已经变成尸蛛的食粮了,再想的坏一点儿,蛊兵现在就在门外听墙角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燕长幽的话,房门突然被暴力地推开,两个人手里地武器一紧,警惕地看向门口。
叶鹄手里提着长剑狼狈地走了进来。
杀了那个女人之后,街道上游荡的蛊兵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好在都是些杂鱼,虽然数量很多,但他还勉强可以应付。
“快走,这个镇子有问题。我一路上至少杀了两位数的蛊兵!”叶鹄语速飞快,看到尸蛛的尸体眉头一皱,“怎么还有这东西。”
“嘿,别担心,我已经传讯给总部了,泷姐正带着兄弟们在来的路上。”燕长幽甩了甩手里的腰牌,上面一个大大的危正在急促地闪烁。
“我遇到了王老五。一个照面我就输了。”叶鹄捏紧了手里的剑柄,粗糙的手柄磨得皮肤生疼,“我下午的时候打探过消息,之前那户死了人的人家你们还记得吗?”
“这个我记得,不是说是李家老爷垂涎人家小女儿然后把他家老头子害了吗。”陆晓把泷星凉搞来的手铳捏在手里,到时候什么妖魔鬼怪蹦出来自己就给他来上一枪。
“那户人家死的一个叫王老五,一个叫王淼。”叶鹄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和村口的老大爷重名。”
“而且,”叶鹄从怀里掏出之前收到的“定金”,“这玩意儿变成了这样。”
袋子里的扎实的银锭变成了一沓惨白的纸钱,被叶鹄轻飘飘的丢在桌子上。
一道惊雷在另外两人脑海中炸响,燕长幽想到是,完了,钱没了,而陆晓想的却是,卧槽,见鬼了。
难不成在村口燕长幽是在和鬼说话?那这个大混子这次回去又有东西可以吹了。
正这么想着,一个女孩儿的调笑声在耳边响起,“你还是这么跳脱。”
是那个女孩儿,那个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女孩儿,她又出现了,坐在燕长幽原本坐着的位置,穿着燕长幽的衣服,宽大的衣服套在她娇小的身上显得有些可笑。
但陆晓却笑不出来,燕长幽和叶鹄不见了,地上的尸体和血污也不见了,房间干净整洁,连床铺上凌乱的被褥都叠好了放在床尾。
仿佛之前的厮杀没有发生过。
“你到底是谁?”陆晓手里的青铜手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女孩儿手里,手铳在她指尖翻飞,如同一只斑斓的蝴蝶。
“我?我叫陆小”女孩儿咧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别开这种没品的玩笑了,我才是陆晓!”陆晓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心口仿佛有团火在烧。
“现在争这些没有意义,咱们来做个交易吧。”女孩儿啪嗒一声把青铜手铳拍在红木桌面上,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我帮你逃出这个幻阵,你把灵魂和身体卖给我。”女孩儿软萌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是诱人堕落的魔鬼。
陆晓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喊,答应她!答应她你就能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他本能地想要拒绝,虽然出卖肉体给一个漂亮妹妹算不上是什么坏事。
但出卖灵魂一听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我觉得我的灵魂还是挺值钱的,至少比街边的沈骗子值钱,至少也要,三个,不四个愿望才行,而且你得先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哈哈,你还是这么无赖,就算是附赠的小礼品吧。”陆小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舔了舔自己殷红的嘴唇。
她走到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户俯瞰着寂静的小镇,“看着这个镇子,你能想到什么?”
“想到什么?大半夜的赶紧回家,不然会被怪蜀黍拐走?”陆晓心里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能靠说些白烂话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我又不是外人,你不必在我面前扮蠢的。底下的确是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怎么可能!今天晚上吃完晚饭我还和混子师兄泡在社会的大染缸里呢!哪有什么东西,能在三个小时之内无声无息地杀掉整个镇子上的人!”陆晓说。
女孩儿挥了挥手打断陆晓,“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个幻阵。而且,我说的,是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女孩儿靠着窗子,白皙的双手环在胸前,“你们从一开始踏进这个镇子就陷入了这个巨大的幻阵,从那一刻开始,你们看见的大多都是幻觉。”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和聊斋里写的一样,感觉自己吃的是大餐,实际上在吃土饼喝泥水?街边的美女其实都是腐烂了一半的尸体?”
“对了一半,这个幻阵只作用于人身上。也就是说,你一天打交道的‘人’都和那个差点要了你命的小男孩儿一样,是蛊兵。至于你师兄收到的那一大叠纸钱嘛,那是一个独立的幻术。”
陆晓愣住了,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爬上双臂,女孩儿说的荒诞不经,但是他知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